第53章 清巨室利庶民三

朱翊钧听着冯保读折子,他不断的给出批示。

连续读了几封了。

冯保便停下来:“皇上,还要不要继续。”

“继续。”

得到应允的冯保正好读到李易峰的折子。

这封折子他看了,当时他就给出评价:胆大妄为。

折子还是都察院御史所奏,他觉得此人要么脑袋有问题,要么受人指使。

不过能当上都察院御史的人又有几个脑袋不够用,恐怕后者居多。

他能想到的没有第二人,那便是张居正。

一直以来张居正从各个方面对大明进行改造。

在诸多的方面都已经出现成效。

唯独这巨室,在改革推出四年之久都未提起,是时机不成熟还是张居正不愿碰,他最初以为张居正不愿也不想。

当这封折子上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张居正不是不想,而是时机不成熟。

如今朝堂上下一心,反对他的人要么被辞退,要么倒戈,全国上下以张居正为核心,再无二心。

这个时候说出这个事,要么是张居正膨胀了,,要么就是有了跟巨室抗衡的本钱。

总之张居正开始下手了。

这个时候冯保想的是,巨室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能处理呢。

弄不好,又将掀起更大的浪潮。

他将李易峰的奏疏读了一遍。

朱翊钧装模作样的听着。

他每天听那么多的奏疏,早就厌烦。要不是皇太后李彩凤看的那么紧,他早就取消这项制度。

很多无用的奏疏就是浪费时间。

当然这只是朱翊钧的个人观点。

“嗯。”

朱翊钧眼睛一亮,这是他这段日子里听到的最有意思的奏疏。

“大伴,你再读一遍。”

冯保只好认真的又读了一遍。

“停,就方才那句。”

“清巨室利庶民!皇上是这句吗?”

朱翊钧点点头:“这是谁的奏疏?”

冯保回道:“新任都察院御史李易峰的奏疏。”

“新任的御史,好大的胆子嘛。”

看到朱翊钧玩味的笑容,冯保有些不知其意,便问道:“皇上,李易峰说的是清巨室。”

“知道啊,对了大伴,你知道巨室指的是什么吗?”

冯保小心翼翼的说道:“巨室就是皇亲国戚。”

呵,朱翊钧用鼻子出气:“既然你知道巨室是皇亲国戚,想必这位御史大人也应该清楚咯。”

冯保答道:“想来是知道的。”

“孟子云: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他李易峰这是要与朕作对啊。”

冯保倒现在还是不明白朱翊钧的企图,皇上嘴上说着李易峰胆大妄为,可语气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

皇上态度不明朗,他也不敢先表态。

这个时候皇太后李彩凤款款而来:“方才读什么奏疏啊?”

“回皇太后,都察院新任御史李易峰的折子。”

李彩凤不由得拿过来翻看。

奏疏是看完了,李彩凤面色不悦:“说说怎么回事?内阁到底干什么的?这样的折子竟然敢送进来?”

既然李彩凤表态了,他冯保也不能不答话,这个时候必须站在李彩凤的立场:“回太后,此事非同小可。奴才以为是不是内阁一时失察。”

李彩凤啪了桌子:“一时失察,内阁这么多年送到宫里的奏疏,有失察的时候吗?冯公公,你每日为皇上读奏疏,心里也没有数吗?”

冯保忙低头:“奴才,奴才。”

“好了,不用你为内阁说什么好话。张先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换来问问不就清楚了。”

冯保传唤的档口,李彩凤转身训斥朱翊钧:“皇上你也不小了。这清巨室三个字什么意思。皇上不明白吗?怎么咱觉得你一点也不着急呢!”

朱翊钧确实不着急,按常理李易峰的目标直指皇亲国戚,那些都是他朱家人,是朱翊钧的叔叔哥哥姐姐妹妹。人家想要拿你的弟弟妹妹开刀,你能不急吗。

但是朱翊钧觉得自己的亲戚太多了,多到他数不清楚,不知道谁是谁得程度。

他们也就顶着朱姓,靠着太祖朱元璋打下的天下,享受先辈留下的遗产。

可这份遗产太少了,大明两百余年,所剩无几。就是自己这个皇上也没有多少遗产继承。

从这方面想,就好像兄弟姐妹分家产,难免发生不愉快。

最重要的,奏疏中陈述,这些兄弟姐妹快把大明吃垮了。

如果还是不动他们,那么张居正改革取得多少成就,都会腹水东流。

朱翊钧回道:“母后,朕焉能不知。”

“那是你朱家人。”李彩凤没好气的说道。

其实她也明白,但是她是个顾及亲情的人。

当年自己的父亲因为棉衣事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自己为了顾及亲情,将此事轻描淡写揭过。

如今有人要拿朱家人开刀,这让她如何自处。

让人说他李彩凤只认武清伯而不顾朱家人死活吗,毕竟这天下还是姓朱。

“朕知道,但是他们贪得无厌,国家每年付出那么多的俸禄,还不用他们干什么,就算各样,他们还要给朕捣乱,卞家庄不是特例。皇族已经开始挖我大明的根基了,他们眼里没有国家,只有钱财。

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那都是朕的子民。

唐太宗李世民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卞家庄的人已经就是因为失去土地才交不起税,从而被税官逼到不得不反抗的地步。

朕每日的花销都要盘算,他们都在忙于什么。

太祖言: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且不可参合四民之业,并能世袭罔替。

他们是不能参与民政,没有封地,但国家一年的俸禄给少了吗?”

朱翊钧激动的拿起奏疏说道:“母后,看看这段,山西一年的赋税都不够他们一年俸禄的一半,再看看这段,河南还不足十一,太

祖说不能参合四业,看看他们都干什么。让百姓将土地挂靠他们的名下,他们收钱,好家伙,比朕的税还低,这不就从朕的口袋掏钱吗,至国家与不顾吗?

这还不算,他们还经营买卖,难道这就不是违反祖制,给朕难堪吗?

朕刚开了市舶司。就是不想搞垄断,让利民间,他们呢。一个个打着皇家的名义,与民夺利,还不是跟朕对着干吗?他们眼里还有朕,还有这个国家吗?”

朱翊钧头一次在李彩凤的面前发脾气,也是头一次顶撞自己的母后。

虽然他知道李彩凤会生气,但是他是皇上,一国之君。

为了百姓付出一些都是值得的。

李彩凤心里难过,自己的儿子长大了,知道顶撞自己了。

自己可不只是为了自己,更为他朱家,为的是朱翊钧啊。

儿子怎么就不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呢。

上次苏木折奉就闹了很大的乱子,多少皇亲国戚来找自己,自己能不照顾一二吗。

还有黄庄子粒银的事,自己若不带头,真不知道那帮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眼下他们又要对皇亲国戚动手,自己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惹急眼了,给你搞出点乱子,该如何收场。

人都夸赞咱是观世音转世,慈悲心肠。

如果真要这么做了,让世人如何评价,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李彩凤觉得有些委屈。

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朱翊钧被他苦的六神无主。

换作以前的李彩凤早就要训斥自己,如今她转变了态度。

这让朱翊钧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母后,你不要哭啊。朕,朕只是一时气愤,没有吼母后的意思。”

李彩凤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的说:“钧儿,这段日子你做什么,咱很少过问。大是大非你心里多少明白。今天这事当三思而行。”

朱翊钧只能点头称是。

“母后,你还是不要哭了,儿子下次不敢了。一会张先生就来了。”

得朱翊钧提醒,李彩凤忙擦干眼泪,她的装有些花了。便说道:“一会张先生来了,皇上先聊着,咱去补补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