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色昏暗,华灯初上之时,我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一动未动过。
战国已经离开这个房间许久了,他给我带了点心,说是在游街之前垫一垫什么的……
我愣愣地看着那碟色泽娇嫩的和果子,明明是标示着甜腻的淡粉色冻皮,但我越是看着它们,却莫名越是嘴中发苦。
啊,好尴尬啊……
刚才大概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经历的最尴尬的一刻了吧。
怎么办啊……
忽然间……好像失去动力了一样……
……………………好想回家。
好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太太……】
A5小傻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轻轻喊我。
………………小傻逼,我现在该怎么做。
【……太太想怎么做?】
我吗?
我想怎么做啊……
我……也不知道。
脑子一片空白,我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这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在战国的想法中,我的到来,是对他的一种负担……那我现在的行为不就像是在对他进行道德绑架一样吗?这样不仅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困扰,也让我自己……倍感羞愧。
这不是我的本意……真的。
下意识地咬紧嘴唇,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张了张口,出口的声音暗哑得我自己都意外:
“A5,我觉得我撑不下去了。”
房门外,去而复返的男人刚抬起要开门的手僵住了。
【…………】A5侦测到了门外的动静,却没有说破,只是继续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小声和我说话:【太太……你别泄气,事情不至于这么糟糕。】
“我当然知道这算不上是什么糟糕的情况。”视线僵持在茶几上那副属于另一人的茶具上,一股重压向我袭来,几乎将我压垮下:“但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了……”
【太太……】
“‘穿越而来,慰问海军’整个事件虽然是个意外,却也不可否认的确是我起的头。”
连日奔波之下被掩去的一些情绪开始逐渐浮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我终于被迫立在了这整件事件的面前,面对一些东西……正视一些事情。
话语,停不下来了。
“当时只是一时的玩笑之举,我真的没有期待这件事情会成为现实。”
“现在木已成舟,我却从来不敢想如果我们几人之中万一有人真的无法完成任务,会是个什么结果。”
“‘无法回家’,这样的惩罚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无法被接受的。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都会拼了命去完成,毕竟这已经不是只关乎自己,而是事关团体存亡了。”
“但……万一呢……”
“万一,真的无法达成任务呢……”
“先不说其他人是个什么情况,但就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敢说我有把握能完成。”
【不会的,太太你别……】
“为什么不会?”暗哑的声音终于流露出了哭腔,我睁大眼睛,却始终没办法止住那股汹涌而来的水雾:“为什么不会??我现在这副死缠烂打的样子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跟我翻脸也就是迟早的事吧!”
啪嗒一声,眼中的水汽终于破眶而出滴滴答答坠落。
“我是喜欢他,不是要逼疯他。”
“…………”站在门外的人影僵硬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抓了脸颊,耳根子却慢慢蒸红了。
【…………】A5硬是憋着‘把门外偷听还害太太这么难过的那傻逼一脚踢飞’这股子冲动,默默磨牙。
“…………”我对A5的沉默和门外的情况毫无知觉,那种堪比失恋的情绪和对于任务有极大可能性失败的恐惧感梗在心头,让我难受极了,除了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做些什么。
“……我不想让他讨厌,真的,一点都不想。”我抬手,拿起了手机,屏幕上那几条还未完成的主线任务格外刺眼。
要不,离开一段时间吧,等他处理好自己手头上那些事情再出现……
反正现在是他说的所谓的‘最糟糕的时机’,那避开这段时间,会不会好一些……
待不下去了,好难受啊,一想到那人强硬拒绝、甚至带了些许责备意义的眼神,就特别难受……
【太太……】与宿主心意相通的系统AI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A5弱弱地开口喊了声,知道我脑子里是真的起了离开的意思。
眨眨眼,把最后一滴水汽挤走,重新抬起头时,眼神有些空洞。
我的声音很冷静,几乎不带任何情绪波动:“A5,我们离开吧。”
门外的人一愣,脸上的热气迅速褪去,悬在半空想开门却又僵住的手下意识一缩,紧握成拳。
A5沉默了一会,当它再度开声时,竟然是通过手机外放,把自己的声音播放出来:
【我是太太的小跟班,我听太太的。如果太太想要离开,我会尽快做好路线规划和后勤准备,只要有A5在,太太无论想怎么做,都不会有问题的!】
A5贴心的回答在此刻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明明就已经干涸的眼眶差点因为小傻逼这一句话再度湿润起来,我破涕为笑,心中顿觉温暖,连声音都逐渐柔和:“你乖,太太疼你。”
【嘿嘿嘿,毕竟人家是太太最忠诚的小可爱嘛,太太再给我笑一个啊,可好看了嘿嘿~】
“你这家伙……”感谢最擅长撒娇卖萌的A5小傻逼,我原本满是阴云的心情经它这么卖力安抚后,逐渐出现了稀疏的光线……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正打算起身整理自己时,视线触及面前那碟和果子。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我伸出手,拿起一个放到嘴边咬下一口。
……
…………
好甜啊。
甜到……舌尖都在隐隐发苦。
愣愣地垂眸看着手中咬了一小口露出里面包裹着的豆沙馅儿的和果子,脑中不可抑制地开始疯狂回想这短短六天里与那人相处的每一个场景和细节……
妈的,心更堵了。
给自己灌了口清茶,我猛地一拍桌子,让自己已经跪坐得麻木了的双腿动起来,挣扎着站起:
“好——”
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大喊一声,我撑着酸麻的双腿站直,走到了梳妆台旁坐下。镜中的‘花魁’身着艳丽华服,头顶贵重钗环首饰,眼镜摘下之后露出的那张脸经过妆容的精雕细琢显得格外明艳……只是哭过一场后妆容有些花了,显得眼睛格外红肿。
还好,不算脱妆脱得太厉害。
我按照被上妆的印象拿起一个白瓷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绒毛粉扑,底下则是白皙的细腻粉末。
沾上一些散粉,以指腹轻拍的方式按在脸上被泪痕弄花的地方,稍加修补,胭脂点唇,炭笔轻描——老娘又是这条街最靓的崽了!
合上胭脂的那一刻,我重新抬起头,眼中的茫然逐渐散去。我开口,声音平稳而镇定:
“……小傻逼,咱们把答应了的事儿做完,就离开吧。”
就当做是这几天一直给他添麻烦的赔礼吧,如果我能帮得上忙,就再好不过了。
至少我心里能好受些。
【好的,太太。】
……
…………
门外的人收回了再度伸出的手,揣回了衣袖里,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掉头离开了。
夜色渐浓,窗外的小院已经传来了人们来回奔走为即将到来的花魁游街盛事做准备的动静,我整理好妆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闭眼深吸一口气——
“咚咚。”
门被敲响了。
“姑娘,时间到了。”之前为我梳妆的其中一位大姐拉开门,朝我轻声道。
我睁开眼,注视着镜中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眼波流转之间,我很快就为自己定位了状态——
这条花街最骚的野鸡、站在女人们顶端之人——‘花魁’模式,开启。
而所谓‘花魁’一词,不过是‘此间佳人,媚骨天成’。
将冷艳与妩媚融入每一个举手投足的瞬间,论表演欲,我自认为没有输过。
钗环轻荡,我侧首垂眸,只是回头的一瞬,‘我’不再是‘我’,而是点燃今晚这香风艳场的唯一花火。
红唇微启,出口的音色柔软而甜腻:
“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好想立刻油门一百迈,但还是得过一遍心理变化培养感情什么的……
手速跟不上脑洞系列……
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