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076

“咔”的一声脆响,金闪闪硬生生捏碎了琉璃杯。他甩掉沾了满手的晶莹剔透的碎渣子,在梅林“又有好戏看了”的眼神注视下,放出天之锁,直接把源纯从二楼拽下来。

亚瑟则淡定地伸出手臂,稳稳接住源纯,将她安放进沙发里。

猝不及防的云霄飞车实在很刺激,源纯呆了片刻才回过神,要不是金闪闪的脸色太差了,她都想高声欢呼“再来一次”了。

始皇帝溜达回来,示意服务员们退下。大家纷纷被他的帝王之气震慑,再加上源纯从来没用真面目在属下面前露过面,无人知晓她是大老板,自然也不会冒出“拯救老板升职加薪”之类的念头,反而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转瞬之间大厅就清场了。

始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在对面坐下,跟梅林组成吃瓜二人组。

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了光杆司令的源纯:“……”

可恶,这冰山俱乐部到底谁说了算!

【我看你一点儿都不担心你的男朋友。】梅林悄悄私联源纯说小话,【他人都不见了,你还想着玩云霄飞车。】

【我也就想了一秒而已!】源纯恼火地鼓了鼓脸颊,同时感到一点点心虚,她辩解道,【他只是失踪,人没事啦。】

至少生命安全暂时没受到威胁。

……怎么越说越感觉自己渣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梅林好奇地问,【你把摄像头安他身上了?不对啊,那样就不算失踪了。】

源纯卡了一下。刚才那话是不假思索、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的,充满了她自己也不清楚从何而来的自信。梅林非要问个究竟……

【我就是知道。】源纯只好如此解释,她十分认真地强调,【是一种感觉!】

【啊,我懂了!】梅林恍然大悟,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这就是爱的力量啊!】

源纯:【……】你在我身上找爱的力量,是不是选错了对象?

“低着头干什么呢?”金闪闪怀疑地瞪了源纯一眼,紧接着敏锐的目光扫过满脸无辜的梅林,和真的很无辜的始皇帝。

【Master你装像一点,不要暴露我啊!】梅林迅速撇清关系。

“我在反思。”源纯在心里怒骂梅林是个屑人。

梅林在金闪闪看不到的角度调皮地比了个“耶”。

“哦?”金闪闪冷笑一声,“说说看,你反思出什么了。”

“梅林说得对,”源纯长叹一声,面露愁容,“我对杰森太不关心了,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不见了。”

金闪闪:“???”

梅林:“……”

【Master,我们之间的信任呢?】梅林特别委屈。

源纯搬出记仇的小本本,冷酷地说:【从你向我妈举报我半夜去厨房偷吃蛋糕后,信任就已经死掉了。】

金闪闪感到一阵头痛——上次出现这种症状,是源纯连半句话都没交代,干脆果断地献祭自己换回泛人类史的时候——这意味着源纯又叛逆了,不管不顾,必须达成目的,谁劝都没用。

她大部分时候是“都行、可以、你随意”的佛系模样,可一旦触及到某些事,瞬间就变得固执起来。

按按太阳穴,金闪闪给了梅林一个“等会儿再算账”的眼神,决定先处理源纯。

“本王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金闪闪的语气里充满警告。

源纯敷衍地反思几秒,认真地回答:“那我还是这个答案。”

亚瑟本来在看戏,闻言轻轻挑了挑眉。

始皇帝也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

从卡牌那儿读取来的记忆在脑子里晃来晃去,金闪闪愤怒地屏蔽了一颗存在感无比强烈的红色头罩,逐渐起了杀心。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亚瑟站出来打圆场。

按照时间顺序,源纯在脑子里认真梳理了一遍掉进哥谭后经历的所有事。虽然仍旧无法触及对杰森喜欢的心情,但跳出自己的视角后,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俯瞰全局,发现很多线索早就已经客观地证明了一件事——

“……就是这样。”源纯简单描述了一下两人的初见。她一手攥拳,轻轻在掌心中一敲,用斩钉截铁的语气总结道,“我对他一见钟情。”

亚瑟:“……”他微妙地体会到了几分钟前金闪闪的心情,并且有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

金闪闪:“……”放肆,秀恩爱秀到本王脸上了!谁想听你说这个!

作为合格的吃瓜群众,梅林和始皇帝的心态就摆得非常稳,还异口同声捧哏:“原来是这样!”

“你怎么会对他见|色|起|意?”金闪闪快要被头顶源源不断冒出的问号淹没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好好看看本王,好看吗?”

什么见|色|起|意,是一见钟情!源纯腹诽两句,警觉起来,吱唔道:“啊……好……”

金闪闪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从来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你在犹豫什么?”

源纯赶紧顺毛:“好看,帅气,独一无二!”

“那你把本王从池子里捞出来的时候,怎么就没点僭越的想法呢?”白菜被拱的愤怒和美貌遭到质疑的愤怒混合在一起,导致金闪闪心情复杂,“本王这无可挑剔的完美身躯难道不会引起你的注意吗?”

亚瑟、梅林和始皇帝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

源纯心说看到你我就想起来贤王在乌鲁克抄斧子追着我砍的情景。虽然他是在教我打架,为了我好,但是真的太凶残了,太凶残了!相比之下梅老师的剑都显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从贤王手下逃过一劫,命差点儿没了,心理阴影的面积至少三室一厅,这种情况下谁还会冒出那么多花花肠子。

送命题实在无法回答,源纯只好尝试岔开话题:“是一见钟情,不要说得我好像——”

“哼,为什么会一见钟情?还不是被本王的美貌迷惑了。”金闪闪理直气壮地说,“那这就是见|色|起|意。”

源纯无力地辩解:“你不要偷换主体……”

是杰森,不是你,拒绝父爱变质啊!

说着说着,她逐渐意识到自己被金闪闪拐进沟里去了,竟然完全无法反驳他的话。

行吧我就是馋杰森长得帅身材好,源纯破罐子破摔地承认了。初见的时候他从墙头上翻下来踹飞炮灰帮我挡了一下,那大长腿扫出去的时候,真的很辣,想……

金闪闪一看源纯眼神飘忽,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按着源纯的脑袋让她看了看亚瑟,又看了看始皇帝。

亚瑟矜持地微笑。金发王子可是久经时间考验的苏点,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源纯作为资深颜狗当然也不例外,瞬间就被纯粹的帅气击中了。

欣赏美可是人类的天性。

至于始皇帝……不管怎么看,源纯都觉得始皇帝周身笼罩着一层慈祥的光圈,把他和红A放在一起,特别有家的气息。

梅林已经摆好姿势了,表情非常期待。

但金闪闪很不给面子,直接跳过了他,把源纯的脸掰了回来。

梅林:“……”

【他挟私报复,你不管吗?】梅林用可怜兮兮的语气控诉。

我还在被他训呢。源纯无声地叹了口气,熟练地端水:【我看到你啦。】

【那好看吗?】梅林问。

当然好看了,这世界上有几个人能顶着一头玛丽苏彩虹色,却像草原上的风一般清新呢?

源纯正要回答,就见金闪闪又想到了什么,打开王之财宝,从里面捧出一朵娇嫩的小红花。

“本王的挚友送你的。”他的语气透着一点微妙的酸。

源纯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牵引走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拢在掌心中,眼睛都亮了,“小恩——”

没想到金闪闪竟然会愿意送快递。即使委托人是恩奇都,这件事也足够称奇了。

梅林:【……】

即使本人不在,影响力也恐怖如斯,真不愧是唯一被(醉酒状态的)aster喊过老婆的从者。

可恶,这怎么比得过!

回想了一下被托付礼物时的场景,金闪闪平静地回答:“他说如果本王不帮忙,他就去走廊里自|爆。”

源纯:“……”他送我情人节巧克力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了吗?”金闪闪曲起手指,敲西瓜似的敲了敲源纯的脑壳。

你身边那么多从者,什么风格的都有,一天一个,能一整年都不带重样的,怎么偏偏就看上了一只桶?

源纯双手抱头,从金闪闪的手下逃窜去了始皇帝身后。

明白是明白了,但喜欢是不讲道理的,谁能控制得了啊?

“唔呣,朕认为这些都是小事。”看了半天热闹,始皇帝终于开口了。他用轻缓的力度安抚地揉了揉源纯蓬松的长发。

只是男朋友而已,完全动摇不到朕的地位,有什么可在意的?

源纯露出星星眼,“父王!”

始皇帝:“身为朕的继承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自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源纯眼里的星星碎了,她开始意识到不对之处,“等、等等……”

有道理啊!同为古代王,金闪闪回过劲儿来了,露出赞许的神色。

这次是他狭隘了,没有打开格局。

“但他们不能影响你的宏图霸业!”始皇帝的手从源纯的脑袋上滑落到肩膀上,不轻不重地一按。他忽然严肃起来了,正色道,“如果你沉湎于情爱之中,那朕就只好帮你除掉祸水了。”

梅林笑得快憋不住了。

亚瑟清清嗓子,趁机掺和了一脚,“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源纯:“……”

醒醒啊我的爹们,大不列颠和大秦都亡了几百几千年了,咱家皇位只剩下名字好听了!

况且我只是谈个恋爱而已,哪至于国将不国。

“总之我就是喜欢他。”源纯倔强地说。

“那不可能,”金闪闪脱口而出,“你根本不——”

声音戛然而止,金闪闪意识到了什么,缓缓眯起眼睛。

“所以你知道。”源纯慢吞吞地说。

“心虚”这个词是不会出现在金闪闪的字典里的,他打量着源纯,缓缓笑了起来,“可以啊,胆子大了,敢套本王的话了。”

乖巧吃瓜的梅林伸了个懒腰,终于下场了,他笑眯眯地对源纯说:“Master,有人来找你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敲响了,沉闷的砰砰声回荡在忽然陷入寂静的大厅中。

梅林这神棍……

“我去开门。”源纯站起身走向门口,同时操纵BB调出安装在外面的监控。

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门把手时,摄像头调整角度,画面刷新,虚拟光屏上出现了一道矮小的身影。

敲门的人穿着作战服,扣下的兜帽挡住了大半张脸,从源纯的角度,仅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巴。

但这身衣服源纯只见达米安穿过,全哥谭除了他,估计也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凶残的小孩子了。

幼吉尔不算。

源纯拉开门,探出一颗脑袋,开门见山地问:“有什么事吗?”

杰森不在,她不太想跟达米安打交道,这小孩太难搞了,自我意识极强,比榴莲还扎手。

源纯默默地腹诽:给他染个金头发,戴上红色美瞳,说不定比幼吉尔更像金闪闪小时候。

敲门之前,达米安已经尝试过潜入了,发现看起来松懈的冰山俱乐部实际严得像铁桶,用非常规手段根本进不去,这才退而求其次。

他正思考说什么才能见到源纯,没想到源纯亲自来开门了。他卡了一下,直接说:“我父亲不见了。”

达米安的父亲等于布鲁斯·韦恩等于蝙蝠侠等于老头子,源纯心想老头子不见了,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还得去找杰森呢,他也不见了……咦?

“什么时候?”源纯直起身子,严肃地问。

达米安:“三点左右。”

三点左右,源纯在幼吉尔卡牌的指引下刚刚奔赴游乐园,看到怪物挥舞着触手肆意伤人。

“杰森也是那时候失联的……”她皱眉沉思片刻,将门缝推得更大一些,示意达米安进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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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闭的空间里,两线光柱交错扫射,刺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探索并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通道似乎永无尽头,周围静得可怕,能清晰地听到水滴敲打石块的啪嗒声,鞋跟碾过碎土块的窸窣轻响,以及身旁队友沉稳的心跳。

老头子可真能沉得住气,杰森郁闷地想,我都快被憋死了。

杰森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所幸触发条件很苛刻,只有被关进狭小的、四肢难以自由活动的封闭空间内,他才会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影响到正常行动。眼下这种程度的黑暗与封闭,他虽然不喜欢,但还能忍。

目光随着手电光柱移动,连着好几次掠过蝙蝠侠拖地的披风。杰森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后悔独自出门的决定。

下次一定吸取教训,走到哪儿都得把源纯揣进兜里……不对,没有下次了!

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前,杰森和蝙蝠侠在地下黑市遭遇了FOG组织的魔偶袭击。两人合力将魔偶全部消灭,但当手电光再度亮起之后,周围的情景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昏迷的商贩和掀翻的货物都不见了,被水痕侵蚀的墙砖上铺满了厚厚的青苔,地上坑坑洼洼,散落着无数碎石块,空气中浮动着令人难受的潮腥气息。

这里明显不是灯光熄灭前的黑市,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另外的领域。

流淌的雾气隐匿于深沉的黑暗,洗掉了空间波动的痕迹。

杰森已经是第二次进入异空间了,但并没有积累可以借鉴的经验,两次的空间转换对他来说都是稀里糊涂的,第一回他喝醉了窝在源纯怀里,第二回周围一片漆黑,他什么都没看到。

比起其他感官,人类显然更加依赖视觉。

所幸蝙蝠侠和杰森都不是普通人,作为哥谭义警和曾经的哥谭义警,他们经历过很多诡谲的事件,猝不及防被卷入异空间只是小事,并不足以动摇冷静,在心理上造成的震撼远远不及看到超人跳草裙舞。

不需要言语沟通,杰森和蝙蝠侠不约而同地转身,一人一边,分头探索起了新空间。

行动熟练得仿佛已经练习过千百次了……

不,不是仿佛,而是事实。

这该死的默契。

两人都没有走出太远,活动区域一直控制在手电光的可见范围内,很快就掉头汇合了。

因为实在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除了没有出口,这里跟地下黑市所在的废弃管道区别不大。

杰森在“原地停留”和“挑个方向找出路”之间犹豫。

能顺利逃出星星福利院,源纯功不可没。如果不是她,四处弥漫的雾气就能毒死所有人了,根本撑不了多久。

根据两人后来的调查,福利院废弃的二十多年时间里,有至少三十人陆续失踪在了那条神秘的小巷中,至今仍未被找到。

口袋空间的成因,是难以化解的怨气,和来自域外的诡谲的雾,二者互相融合,以极度扭曲的方式重现昔日的场景。

星星福利院的所有人在一夜之间死亡,只有露西娅幸存。

那这条废弃通道里又发生过什么,此刻正游荡着多少无法安息的冤魂呢?

但很快现实就逼着杰森和蝙蝠侠不得不前进了。

浓雾从身后翻滚而来,一波比一波汹涌,像涨潮时扑上海岸线的浪。

杰森跳起来就跑,跑了两步,从兜里摸出新的卢恩石扔给蝙蝠侠。

感谢源纯把他的衣兜改造成了空间口袋,里面塞了不少物资,从武器到食物一应俱全,极端环境下至少能撑一个礼拜。

两人被雾撵着狂奔了大概五分钟,身后的雾渐渐消退了,周围的场景则没有丝毫变化。

在原地休整片刻,他们决定继续前进。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没用。

抱着这样的想法,杰森和蝙蝠侠在警惕中安稳地走了两个多小时。

进入异空间后,任何计时工具都停止了工作,手表和手机上的时间定格在了下午三点。黑暗会模糊人对时间流逝的感知,杰森能估算大概,是因为他一直数着心跳。

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一旦遇到突发事件,或者必须要战斗,计数很容易断掉。

蝙蝠侠累不累杰森不知道,他明显感到了疲惫和烦躁。

没有人可以长期保持精神高度集中,尤其是在黑暗和寂静里,待久了会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

“……喂,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杰森终于忍不住了。

也就是蝙蝠侠才能让他憋这么久,换成其他人,哪怕是黑面具,气氛也不会比现在更僵硬。

声音传到耳朵里,杰森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也没觉得哪里不太舒服……他小声嘀咕着,从口袋里翻出两瓶水,将其中一瓶扔给蝙蝠侠。

蝙蝠侠接过,拧开,却没有喝。他沉默地握着塑料瓶,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用比杰森更加嘶哑的声音说:“很高兴你还活着……”

“……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