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进入六月份之后,哥谭的天气一天比一天潮湿闷热,待在室内不开空调,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因此冰山俱乐部一停电,没过多久大家就都被热醒了。

杰森怀疑这是敌对势力搞的阴谋,大夏天断电真的是太卑鄙了,各种意义上的杀伤力极大。他给员工宿舍楼那边打了个电话,叮嘱他们别随意出来,以免发生危险,自己亲自拎着工具箱去检修。

创业初期的黑|帮|老大就是这么惨,没有可以信任的手下,万事都得亲力亲为。

什么?让源纯去?那小姑奶奶洗完澡吹个头发都要指挥红A来,谁敢给她派活啊。

修着修着,身后响起沉闷的脚步声,有人一路飞奔而来。

杰森警觉地回过头,发现是源纯后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意识到这口气松早了。

源纯不声不响地抱上来,手臂在他腰间一勒,分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令他的呼吸瞬间停滞,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愣了几秒,杰森才意识到周围一片黑暗,因为他把手电筒扔了。

电池是不是摔出来了……不不不我为什么会在乎手电筒怎么样,它一点都不重要!

“……怎么了?”杰森问,声音干涩而沙哑。

他摸不准源纯是在梦游,还是有别的深意,因此不敢乱动,整个人僵硬得像雕像。

源纯没吭声,抵在杰森后背上的脑袋左右晃了晃。

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杰森裸|露在外的皮肤,令他过电般微微颤了一下。

……这是在摇头。

杰森深深地呼吸,努力把乱七八糟的念头驱逐,尝试专注在问题本身上,冷静地分析一下源纯到底想干什么。

摇头就是否定,否定就是没事,没事就是……怎么可能没事,没事她大半夜突然跑过来抱我!

“就是想抱抱你。”似乎听到了杰森心里的疑问,源纯小声解释,“我……”

说着说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之处,开始感到后悔和懊恼了。

我不该现在过来,至少等到天亮。现在把事情说出来,杰森今晚的美梦就没了。

可我真的憋不住,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讣告上那张照片晃来晃去……

谁挑的遗照,挑了张笑容那么幸福的,越看越令人难过,简直是惩罚。

源纯用力咬了咬嘴唇,以刺痛驱散幻象。她在暂时糊弄过去和解释清楚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

这是杰森的过往,没人比他更有了解的资格,其他人无权替他做任何决定。

源纯发出无声的叹息,松开手往后退了退,轻声说:“有件事——”

杰森本来觉得自己还算冷静,直到他听到了那句情感真挚又纯粹的低语。

……是你先招我的。

杰森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神变得坚定。他攥住源纯的手腕,在她退后时用力一拽,将毫无防备的女孩拉到身前。紧接着他一把抱住源纯,顺势站起身,把人举高高,往墙上一按。

源纯抽了口气,晃了晃腿够不到地面,又感觉到自己有往下滑的趋势,赶紧伸手搂住杰森的肩膀,挂在他身上。

杰森屈起一条腿抵着墙,调整了一下源纯的姿势,将她稳稳地托住。

“你想说什么?”杰森问。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源纯的脸,目光只能勉强描摹她五官的轮廓。但没关系,他已经记住她的长相了,完全能靠脑补猜她此刻的表情——

眼睛微微睁大,是有点惊讶;

嘴唇动了一下,是想说话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脸颊鼓了鼓……很苦恼?

通过神态分析了一会儿源纯的心情,杰森的注意力开始四处飘了,从压在腿上的重量飘到贴着脖颈的手臂传来的触感。

稍微有些轻了吧?感觉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来,平时明明吃的很多,肉都长到哪里去了?

有点凉,又凉又润,像被一块玉石贴着……她之前体温有这么低吗?还是我太热了?

黑暗放大了视觉之外的感官,思绪在沉默中放肆蔓延。

源纯发现事情朝着一个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向进化了。

她有点茫然,开始思考自己最初想做什么。

一想就感觉心脏疼,酸涩难受的情绪逐渐膨胀,填满整个胸腔,仿佛死过一次的人是她,而不是杰森。

“我做错了一件事。”源纯边整理思绪,边斟酌着说。

杰森缓缓挺直了身体,撑在源纯耳边的手滑落,搭上她的肩膀,一点点用力握紧。

他的眼神无声无息地黯淡下去,翻涌的云翳遮挡了闪烁的星光。

但他没有阻止源纯继续说。

不,是我做错了,杰森有些嘲讽地想,天太热了脑子就容易不清楚。

“或许我应该留到明天再告诉你,这样你就能睡个好觉了。”源纯没注意杰森微妙的变化,她在努力组织语言,试图找到更加温和一点的说法来宣布噩耗。

但坏消息就是坏消息,不管用怎样动听的声音去说,它都不可能让人喜欢。

意识到这点后,源纯不再逃避,对上了杰森的眼睛,她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自责,“但我不能左右你的选择……”

等等,你在说什么?杰森逐渐发现两人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源纯收拢手臂,勾着杰森的脖子把他搂过来,又给了他一个拥抱。

“我查到了一件关于你过去的事情,”她贴在杰森的耳畔轻声问道,“你的身份……现在想听吗?”

杰森顺势低下头,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被拉近。他垂眸望向近在咫尺的源纯,一时间感到有些无奈。

你大半夜跑过来就想说这个吗——杰森差点儿脱口而出,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觉察到事情不太对。

源纯平时虽然看着不靠谱,可她的行为并非完全肆意妄为,还是会遵循一定逻辑的。

整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先是停电了断网了,然后源纯跑过来给了他一个拥抱,接着她说查到了他的过去……

所以问题出在我的身份上。杰森明白了。

“停电是你搞的?”杰森挑了挑眉,揶揄道,“你用BB女士的身份干什么坏事了?”

源纯沉默着,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杰森的脖子,示意他快选。

发现活跃气氛没用后,杰森只好切入正题:“当然想知道,你说吧,我做好准备了。”

到底是什么身份,才能令她表现得如此严肃?

警察?富豪?穷人?恶棍?黑|帮?

别真是之前瞎猜着玩的那些情节吧?也太狗血了。

杰森随意猜测着。

比起一直追寻的过往,此刻他竟然更好奇源纯为什么会做出这些意料之外的举动。

可以理解为她在关心我吗?

“你的父亲,是布鲁斯·韦恩。”源纯扔出第一枚炸|弹。

杰森明显一愣,头顶缓缓升起一枚问号。

“哇哦……”

“等等……”

短暂的震惊过后,轻微的眩晕感袭击了杰森。耳畔回荡着忽远忽近的人声,陌生又熟悉。

“……你饿吗……”

“我要找一个能尽全力的、从错误中吸取教训的人……”

“要一起看电影吗?你想看什么?”

“……”

杰森神情恍惚,眼神明显变了,仿佛原本平整的玻璃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别停,继续说。”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点挣扎,像被卷入风中飘零的蒲公英,努力维持快要被吹散的绒球。

源纯闭了闭眼睛,扔出第二枚炸|弹,“我找到了一张……讣告,上面写着,你三年前因为意外事故……去世了。”

杰森的表情消失了。裂纹肆意扩散,玻璃破碎成满地的残渣。

呼啸的风从遥远的时光吹来,风中裹挟着刺耳的、令人恶心的狂笑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某些隐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片段再度浮现,走马灯似的从眼前飞速转过,画面逐渐放大,一个接一个朝着他扑过来,将他吞进被遗忘的过去。

“……这是个陷阱……”

“哈哈哈哈!叫啊,为什么不叫,叫大声点!爸爸听到了就会来救你了!”

“你挣扎的样子真的很有趣……可惜你等不到他来了……”

“……再见了,小鸟。”

“……”

头疼,四肢疼,身体到处都在疼。

杰森有种要被剧痛撕裂成两半的错觉,他双手抱着脑袋,踉跄着后退,想要躲开不知来自何处的伤害,却在慌乱中撞上走廊的墙壁。

失去支撑的源纯重新踩到地面。她叫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当机立断,把杰森拉了回来,一掌砍在他的脖子上,将人敲晕了。

源纯小心翼翼地抱起杰森,走向卧室。

【你确认他死过?】幼吉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讣告没必要造假吧?】源纯的心情down到了最低点,没精打采地说,【而且他现在的样子……】

明显是受到刺激,想起了什么。

但幼吉尔会这样询问也正常。

愤怒与悲伤被压下去后,源纯冷静下来,开始感到不真实。

她非常清楚,死亡是这天地间最难以违抗和逆转的事,生命之所以珍贵又脆弱,就是因为只有一次,死了就是结束了,即使有冥府,有影之国,有英灵座……

那也是结束了。

【可能是假死。】幼吉尔分析道,【情况太复杂了……】

幼吉尔的声音渐渐变小,直至陷入完全的沉默。

源纯没在意,以为他只是感慨完毕,不想聊了。

但当源纯把杰森抱回自己的卧室,放到床上安置好的时候,幼吉尔的声音又冒了出来,【aster,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什么时候复活的?】

【讣告的时间是18年的3月初,】源纯皱着眉头回忆道,【复活我就不知道了。怎么了?】

【问问,推测一下情况,但线索太少了。】幼吉尔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之后再查一下吧。】源纯把薄被拖过来,抖开给杰森盖上,盖完后又觉得不对,现在可是夏天,还没有空调,盖什么被子。

对哦,空调呢?怎么停电了?

幼吉尔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他耳语道:【是你干的。】

源纯:【???】

【你看到那条讣告后就暴走了,外放的魔力大概能夷平四分之一座哥谭。】幼吉尔的声音十分平静,源纯却听出了某种潜藏在静水之下的汹涌暗潮,【但由于你当时套着BB的卡,大部分魔力都被倾倒进网络世界里了。】

整个东海岸的网络瞬间瘫痪,其余地区虽然没有直接断线,但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波动。

剩下的少部分魔力,以源纯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呈圆形状扩散,无差别攻击了所过之处的一切电力设备。

【这就是家里停电的原因。】幼吉尔总结道。

源纯:【……】

【aster,没有空调了,我现在很热。】幼吉尔幽幽地说。

月亮河福利院在伯恩利区,离冰山俱乐部所在的钻石区挺远的,这都能被波及到,保守估计半个哥谭沦陷了。

【对不起我错了!我这就去修!】源纯跳了起来,冲向门外。

跑了没两步,源纯又折回来了,停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杰森,眼里满是担忧。

她想了想,施展投影魔术,制造出一只玩偶。

玩偶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红色大眼睛,绑白色双马尾,穿黑色作战服,交叠在胸前的双手捧着一堆彩色的圣晶石。

是Q版的源纯。

“我去收拾烂摊子,你陪着他吧。”源纯把玩偶放在枕边,贴着杰森的脸。

她竖起手指,在杰森的额头上轻轻一点,低声祝福:“不管你梦到了什么,醒来后就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