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罪己

无边丝雨细如愁,虽然刘协命人特意煮了姜汤给他们驱寒,但等到城外赈完了粮,天色居然都有些大亮了,陈群的父亲陈纪,终究还是因为年事已高,挨不住风雨,倒下一病不起了。

说来,这个陈群也算是刘协这样一个普通人都知道的,大名鼎鼎的三国时期人物了,九品中正制么,关于这一条选官之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后世众说纷纭,他也不懂,但能够青史留名,这个陈群肯定是很有能力的大才了。

关键是刘备还总在自己耳边帮他吹牛逼,说他是个大才,一定要重用什么的。

结果大家刚见面,刘协就因为逼迫大家一起淋雨,差点把他爹给淋死。

可刘协的心中却是一点起伏都没有,甚至都没去亲自探望一下他。

只觉得这些所谓的历史名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根本就懒得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反而强撑着一夜没睡的疲惫精神,亲自督促着陈宫率领城中将士为城外这些流民们搭建简易的窝棚。

这些所谓的士族,所谓的名士,说到底于百姓又有过何益呢?

徐州之地连年丰收,沃野千里,近年来无论是旱灾还是蝗灾、地震、疫灾,徐州相比于其他州郡都是比较少的,然而现在明明才只是春耕时节,明明此地兵凶战危,刚刚才打完仗,他却居然能在徐州城外看大家分发了一夜的粮。

说白了,还不是这些所谓的英雄豪杰造的孽,这城外乌央乌央的灾民,在刘协看来,三分怪吕布,四分怪曹操,剩下的三分,怪的便是这些以百姓为黔首的本地高官。

只是又一想,这天下没了曹操也会有张操王操,没了吕布也会有刘布李布。

这么一想,就只能怪这纷乱的天下了,而这纷乱的天下,终究还是先帝的锅了。

“皇叔,徐州之地你是最熟的了,你说这一州之地,是只有此处如此荒诞,还是处处如此荒诞呢?”

刘备闻言叹息了一声,道:“可能,广陵郡会好一些吧,彭国和东海……可能更糟,说到底,还是这仗打的。”

“琅琊国呢?”

“不知。”

“那……朕有意为徐州减免一些税赋,皇叔以为如何?”

“臣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

“陛下觉得此处荒诞,是因为陛下没去庐江、九江二郡,那边在袁术的治下,更荒诞!臣以为,天子应尽起徐州之资,尽快平定逆贼袁术。”

种辑也适时地道:“陛下只看到了眼前民生之疾苦,忘了关中,司隶之惨象了么?臣以为,天子之仁,不应在一州一郡,尽快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还天下以太平,才是真正的天子之仁!”

“唉~”

刘协闻言站起了身,一夜的操劳让他站起来的时候忍不住有点头晕目眩。

“马过生灵齑粉,血流河洛腥膻。耳闻犹自不堪言,有眼休教看见。朕累了,你们也累了吧,都休息吧,睡醒之后再议事。”

说完,刘协自顾自的回到官寺高卧,却一时怎么也睡不着。

袁术……真的可以托付江山么?

下邳城下尤如此,寿春城下居然会比这更惨么?

这一刻,刘协那颗坚定要禅让给袁术的心,居然有了一点动摇。

……………………

一觉睡至正午,醒来后刘协点兵点将,于城内议事。

“百姓疾苦,这就不说了,眼下正是春耕,再耽搁下去明年徐州就要饿殍遍地了,这样,自彭城至下邳,沿大河两岸之良田,我不管是谁的地,只要是没种的,我就统一认为是无主之地,重新划分给沿岸百姓、流民、以做屯田,一应规矩,还是和南阳一样,皇叔,此事以你为主。”

陈登闻言第一个惊骇道:“陛下,这……所有未耕种的土地都划做无主之田?这……这怎么可以啊,那些土地其实大部分都是有主的啊!”

刘协闻言冷笑一声道:“怎么,是不是你们陈家在此地有良田阡陌啊?”

陈登闻言面色见了汉珠,却道:“回陛下,臣家中却有良田阡陌,但都在下邳以南,此事于臣的家中毫无干系,只是……只是这大河两岸大多都是有主之田,纵有豪强,也是一家人历代苦苦积累,现在收归国有,恐怕……要生乱的啊。”

“收归国有是为了更好的耕种,凡是徐州子民,皆可以男丁为基础,每个十八岁以上男丁分地二十亩,怕死的民屯,不怕死的自愿军屯,使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田种,此乃仁政,有何不可?谁生乱,就灭了便是,朕不管是皇亲勋贵还是所谓的名门高士,谁阻我屯田,我夷谁全家!”

好家伙,陈登此时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微微颤抖了,听着这话就感觉有如山海一般的杀气扑面而来,只是此时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天子此举,不怕天下人非议么?不怕青史恶名么?”

“非议么?黎民涂炭至此,还用得着谁来非议呢?万方有罪,罪在朕身,朕,难道还不算是个昏君么?”

闻言,刘备赶忙接话道:“陛下亲政还不到一年,宽仁爱民,世所共知,便是有罪,也怪不到陛下身上,天下百姓谁会胡乱非议?臣请天子收回此言。”

刘协摇了摇头,道:“不收了,就算朕不是昏君,这两个字扣在先帝的头上却是没错的,既为人子,代父受过本就是应有之义,陈群。”

“臣在。”

“你们颍川名士文笔都好,帮朕拟写一封罪己之诏吧。”

“啊?”

“帮朕写一罪己诏吧,朕不会整词儿,就当是代父道歉了,此事谁也别劝,就这么定了。”

正好给禅让做个准备,多好。

反正陈群和陈登两个人是都傻了,这天子,分明是重百姓而轻士族,按说这肯定是要劝谏的,甚至辞官归隐在所不惜,这真是比先帝都狠了,可……他俩此时面对天子,却是谁也不敢提出辞官的话来。

这天子当真强势啊!

陈登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疼得慌,你说他昏君吧,人家自己都承认了,耍无赖可还行?

陈群就更傻了,我这好端端的是招谁惹谁了啊!我给你写罪己诏?

我还是先写一封遗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