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凡人啊。”卡尔萨斯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你们惧怕自己不理解的东西,甚至会因此拒绝自动送上门的好事。”
这位怪物越飘越近,他的手杖发出惨白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船甲板。
维奥娜克丝从怨魂的寒气中向后撤,她的船员,已经在手杖灯光的照耀下陨落,随后他们的灵魂像溪水一样缓缓从身体中流出。
她的鞋跟刮到了地上装尸体的吊床网眼,她被绊倒了,向后跌坐在地上。
她竭力向远离卡尔萨斯的方向爬行,爬过船员们的尸体。
她
它们全都开始动,就像新捕上来的鱼在空气中挣扎一样,在缝合的吊床中不停地扭动。
雾气的触须从船帆的破洞中蜿蜒而出,缝帆匠原本结实密封的针脚也在漏出雾气。
雾气中浮现出许多面庞,这些面庞都是她共事多年的船员,是曾与她并肩作战的男男女女。
那位怨灵在她面前耸立着,暗念号死去的船员们站在他身边,他们的灵魂形态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出了清晰的轮廓。
“死亡并不可怕,维奥娜克丝女士。”
卡尔萨斯说道。“死亡会让你摆脱所有痛苦,它会让你的视野超脱凡间的事物,让你看到永恒生命的荣光。请拥抱死亡的美好和奇迹吧。
放弃你的凡人性命。你不需要它。”
他伸出手,手中的火光开始放大,渐渐包围了她。她尖叫着忍受着幽冥之火烧穿她的皮肤,烧穿她的肌肉和骨骼,直至灵魂。
怨灵握紧了拳头,维奥娜克丝失声大叫,她发现自己从内到外被拆散了。
“放飞你的灵魂,”卡尔萨斯说道,他又在自己的手杖上用锋利的指甲刻下了一枚印记。
“你不会感到痛苦,不会感到恐惧,不会有感受任何事物的欲望,只想要追寻我即将展示给你的美。
奇迹与壮观在等待着你,凡人,你为什么不渴望这种狂喜?”
“不,”她用最后一口气说道。“我不想看。”
“已经完成了,”卡尔萨斯说。
船支突然停下,船舶上有人大喊:
“那是什么?”
罗宾立即走到甲板只见不远处的暗影岛黑雾浓浓。
船员们调转船头想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巨浪翻涌竟然将船支拍了过去。
但在在那现今早已陷落的古国卡玛维亚,曾有一个村庄。
正是在这样一个偏远的地方,一个地位低下的裁缝,创造出了她最心爱的玩偶——格温。
在格温仅剩的回忆里,全是关于爱的印记。
她的主人和她每天都在一起干活主人准备针线的时候,格温的双手就会静静地替她捧着剪刀。
到了夜里,她们俩就会缩在餐桌
烛光映照的厨房里,镀银餐具的叮当作响。
日夜流转,游戏不再有了,烛光也渐渐淡去。格温不能理解为什么,但每当她努力地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就会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种痛感与一个男人相连,可他的名字与样貌却无从忆起。
格温一动不动地躺了上千年,静默无语,任由世人遗忘,任由潮水将她的记忆冲刷抹平。
而那天夜里,她睁开了眼睛。
格温仿佛大梦初醒,发觉自己身在一片离家很远的阴翳海滩上。一种未知的魔法将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孩,手脚都可以动起来,而且完全由她自己控制!
格温感到了生命的喜悦。
她轻快地在沙滩上蹦跳,惊讶地发觉远方的景象可以尽收眼底。
她为每一粒卵石的触感而激动,为轻风吹拂后背的美妙而赞叹。
海滩上一路散落着许多千年前留下的残骸,吸引了她的目光。一地狼藉间,她发现了一些熟悉得恍如隔世的物件。
剪刀、缝衣针和线团。
格温立即认出,这些都是主人的东西。
当她的指尖碰上几件工具,一股闪着光亮的雾气便从她的双手流泻而出。
她心底感到一阵安然与暖意,就像是被那段圣洁的过往温和地拥入怀抱。
但是,被这种魔法所唤醒的不止是格温。
在海岛深处盘踞着一种异样的雾气。
漆黑如墨,翻滚绞缩,不断化出可怖的恶灵。
正是格温的苏醒吸引了它们——那股气息令恶灵垂涎不已。
恶灵出现在格温面前,可她毫无惧色,而是挥起剪刀奋力刺去。
令她欣喜的是,雾气骤然勃发,将原本平常的金属工具变成了蕴含魔力的武器。
但是恶灵根本不知退却。在不断强盛的黑雾作用下,它们反而越聚越多。
渐渐地,格温感觉到一种熟悉、悲切的痛楚。
在恶灵环伺之中,尘封的记忆开始浮现。
她回想起了主人的样子——重伤垂死,痛不欲生地卧在床榻。她身边有一个男人,他的脸孔终于清晰地在格温的记忆里重现出来——佛耶戈。
他的名字甫一出现在脑海,格温便不禁跪倒在地。
她满怀留恋地想起了与主人共同度过的时光,那幸福、单纯的岁月,不禁看向了她的剪刀……
就在这时,格温意识到非同小可的事情。
她的主人,被这个男人怨毒的虚荣心所害的人,并没有完全离去。
而她留下的工具,最初用来创造格温的工具现在就在格温手里。
格温相信这不是巧合。在她心底最深处,她明白了,主人仍然在她身边,仍然还在战斗。
这是主人的恩赐,而格温绝不会轻易将之浪费。
她握紧针和线团,旋动圣洁的浓雾,逼退了翻涌上前的恶灵。
她的剪刀迅疾凶猛地挥砍着,让她回忆起那些曾经快乐的夜里,主人在厨房的餐桌
不出多时,恶灵便消散一空了。
格温虽然赢了,可是她明白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格温能感觉到那些恶灵与佛耶戈相连,二者都是这无边悲痛的始作俑者。
时间紧迫,格温决意要追溯黑雾的源头,不惜一切代价将其遏制。
她当然清楚这趟旅程会是多么地劳心费力,但她也为自己活着的每一刻感到雀跃无比,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赐予她生命的魔力能够持续多久。
既然是千载难逢的机缘让格温获得了生命,她就下定决心以不屈的意志,竭尽全力对抗邪恶。
她的足迹将会遍布符文之地,为的是让受苦的人们重新快乐起来。
对格温来说,每一刻都弥足珍贵,每一步都是心之所向。
残阳斜照,树影斑驳,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那里,宽大的黑色蝴蝶结,银白光泽的蓝色卷发,金光闪闪的配饰,一身优雅精致的连衣裙。
她双手中握着一把半虚半实的巨大剪刀。
她来到这片西方的大陆已经数周——甚至可能已有数月。
这片土地在天边勾勒出广袤的地平线,是她所见过最大的一片,不过格温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黑雾。
她从岛上一路追来,只要一有机会,就要阻止它的侵袭。
不远处有一座石砌的小房子,炊烟袅袅。模糊的窗里亮起了烛光。
一扇木门打开,跑出两个小男孩,一人手里抓着一个玩偶。
他们在农场上相互追逐,一边嬉笑一边大声喊着口令。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孩童,他们的玩具也不再是拼接缝合的布块。
他们是御驾亲征的国王,而手中的玩具则是骁勇善战的士兵,在保卫王国,抗击邪恶。
格温轻叹了一口气。
她想起了主人的家,和眼前这个家并没有太多不同。
她想起曾经无忧无虑的游戏时光,那时她只是个玩偶,那时她的主人满怀平安喜乐。
最开始的征兆一定是痛楚。
格温捂住了胸口,然后她便看见东边的树林里,它出来了。
发黑的雾气伸出细弱的触须,卷曲着、重叠着,组成看似熟悉的形状。刺耳的尖叫声挤压出无数只邪爪,渴求着生命。两个男孩扔下玩偶掉头就跑。
格温不忍再听那些,不是黑雾中的凄厉,她已经听过太多次了——是孩子们。
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本该拥有的是快乐的童年。
她从密林中一跃而出。巨大的剪刀举过头顶,闭合的剪刃拖出一道白色的幽光。
连衣裙随她旋转摇摆,剪刀画出圆弧向下劈砍,许多毫无防备的黑雾怨灵被一击灭散。
“哈!”格温大喝一声,“你们来得太慢了。怕我了对不对?”
怨灵纷纷看向格温,尖牙利齿中吐出窸窣的怪叫。
格温看向那两个惊呆的孩子,他们蹲伏在一棵横倒的树干后面。
她用轻柔的声音说,“别担心。我不会让它们得逞的。”
怨灵聚集起来。空中回荡着阴沉的喊叫声。
方才还清澈的天空中,凭空凝结出了乌黑、破败的云雾,笼罩了格温。
两个男孩紧紧搂在一起。
格温张开了剪刀。只在一次吐息间,怨灵仿佛静止了。
格温抓住机会,向前猛冲。她的剪刀速度太快,肉眼无从分辨。
一缕缕暗影出现又消散,被格温的魔法剪刃彻底破除。一,二,三秒过后,只有一小团黑雾的仆从依然残留。
格温喘了口气,一只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把剪刀竖插进泥土里。
她的连衣裙上有几根脱开的丝线在风中飘舞。
她目光扫过那棵横倒的树干。两对惊恐的眼睛正向这边偷看。她回过头看向那些怨灵。
“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
”她对自己说,“我曾许下诺言,我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她从衣兜里抽出几根针,向上扔到空中。再转身飞旋,一手重重拍在地上。
那些细针如同听到了命令,纷纷落在格温身边,组成了一个圆。
她闭上双眼轻声说,“愿我的雾霭圣洁。”
一丝丝白色的迷雾,闪烁着微光,从一根根细针中流淌而出。
一个男孩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另一个则继续看着。这股迷雾不一样。
它让人感觉静谧、温暖,甚至是……安全?雾霭的丝线缠绕盘旋,整洁地流淌汇聚,编织成缝纫女工的杰作。
很快,格温周身裹在了一团庇护她的浓雾中。
一个怨灵,不知是冒失还是绝望,冲进了这个神秘的领域。
其他怨灵在附近聚集,想要跟上。
在浓雾之内,格温绕着敌人跳起圆舞。
她躲开了每道抓扒,每次横扫,银铃般的笑声穿插在剪刀的闭合铮铮之间。
又一个怨灵进去了。又一声轻笑回响起来。
浓雾的外面,两个男孩惊讶地看着。她是谁?是何方神圣?
在他们看来,似乎轻而易举,但格温知道,这些怨灵不眠不休。
她需要结束这场战斗。她咬紧牙关,挥舞巨剪,将一个怨灵一刀两断,随后将武器放到一旁。
她抽出最后几根针,倾注全部的魔法,把针簇射向前方。
细针疾射出迷雾,穿过那些怨灵的胸膛。
格温并没有笑,而是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呐喊。怨灵全都溃散消失,只剩下一根根细针插在泥土中。
一阵凉爽的清风拂过格温亮晶晶的蝴蝶结,所有的迷雾都散去了。
她抓起剪刀,拾起针,长呼出一口气。她的目光看回那棵横倒的树,两个男孩现在坐在了树干上。
格温走过去。“你们没事吧?”
一张沾着草叶的小脸抬起来,摇了摇头。
“你太厉害了!”另一个男孩大呼道。他把手里破了口子的玩偶扔到地上,扔到另一个玩偶的身边。“我们可就不行了。”
他放低了声音喃喃自语,“我们一点用都没有。”
格温轻轻蹙眉。
她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
他们弱小无助,完全有权利感到悲伤和愤怒,但她却无法把视线从那两个坏掉的玩偶身上挪开,她觉得心中不免一痛。
“你是——”其中一个男孩开口要问。
“你会留下来陪我们吗?”另一个男孩脱口而出。
格温想了一瞬,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喘着粗气冲出来,一把抱住两个孩子。
“我的小宝贝!你们没事太好了。”她脸上止不住地淌下眼泪。
“抱歉,女士,”格温礼貌地说,“你是谁?”
“噢,请原谅,”那个妇人答道,“我真是失礼了。”她擦干眼睛,这才好好看清格温,随后她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