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正垂头,“嗻!”
府里众人包括小环,都以为宋京章被主子这般模样气到,
心忧宋京章近期不会再过来了,
没承想,宋京章却是又来了,
不由纷纷在心间暗喜,
小环忙折身亲自进去通传,“主子,爷来了。”
听闻宋京章又来了,顾晚虞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身子,
起身下榻来到门前,
正巧宋京章也到了,
“妾给爷请安。”
一板一眼犹如被尺子量出的动作,语调平缓,毫无波澜,
恐怕就算那些再苛刻不过的教养嬷嬷见了,都要眼神发亮,赞一声“极好的规矩”,
可头一次,以“重规矩”出名的雍王殿下,不想见到她这副模样。
“不必多礼。”抬手轻轻扶起,
“谢爷。”顾晚虞谢恩顺势起身,语气依旧辨不出丝毫情绪,
再不复往日那般鲜活,
宋京章忽得很想看看她那双素日亮晶晶的眼眸中,如今是何般模样,
可垂下头,却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梁,与光滑的下巴,
宋京章皱了下眉,转回头,掠过她的身子,进入房内。
小环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可宋京章在前,她们也不敢有丝毫的小动作,只盼望主子夫人能及时发现不对。
顾晚虞却是看也未看,抬步跟上宋京章进入室内。
“近日在做些什么?”宋京章借着烛火扫视一周,开口询问。
“不过是如往日般,闲着打发时间罢了。”
宋京章一撩下袍坐下,接过小环奉上的热茶,
掀开茶盖,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却是没沾唇,
只继续道:“练习功课是好的,不过却也要顾惜身子,莫累了自己。”
“是,多谢爷体恤关怀。”顾晚虞低眉顺眼。
“晚膳可用过了?”
“并未。”
宋京章偏头瞧着她,她也任由他打量,面色平静的好似一具人偶,
又来了,
这该死的一板一眼的回答。
宋京章沉默下去,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的,
身体却连自己也不明缘由的,依旧稳稳坐在原地。
破天荒的耐心,余光观察起这个从未上过多少心的外室,
温顺的坐在椅子处,双手规矩的交叠在膝盖上,
低眉顺眼,仿佛在神游,
他怎么往日没发觉,本以为温顺乖巧的讨喜皮囊下,是一团花团锦簇的敷衍?
那那些情深意切的话呢?
到底是否是真心?
“处理了一整日的事务,爷也有些饿了。”他突然开口。
顾晚虞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模样,
“小环,传晚膳。”
宋京章轻咳一声,“恍惚记得你上次亲手做的荷花酥不错。”
“小环,去和孙嬷嬷说一声,速速做了荷花酥过来。”
室内气氛徒然凝滞,
就连一向再规矩少言的赵有正,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顾晚虞眼皮微掀,蓦然对上宋京章的视线,又平静的移开。
头一次明悟了何为“轻轻飘过的眼神”,宋京章简直要气笑了,
挥手让众人退下,随后一把拉过她的手腕,压到桌前,
宋京章眸光阴沉一片,
四周众多奴才都发觉到了不对劲,瞬间“哗啦”跪了一地,
顾晚虞犹然不觉,依旧迈着步子,往厨房方向去,
宋京章盯着她的背影半响,猛然甩袖转身迈步离去,
走了两步,回头,
看到她的背影,脚步不轻不快,离自己越来越远。
“爷?”赵有正不解。
“走。”宋京章回神,转身大迈步离开。
“嗻!”赵有正连忙跟上。
宋京章的身影,终究还是不顾众人期盼的眼神,消失在了拐角处,
“主子、主子!主子!”
小环疾步冲到她身侧,跟上她的脚步,
“主子,您可是不舒服?”
顾晚虞垂眸,没回,只继续走着,
“主子!”小环从右边绕到左边,“您这般,奴婢实在担忧,”
脚步一顿,顾晚虞停下侧头,
视线触及她眼角泛红的双眸,轻叹一声,
小环面色一喜,“主子?”
“累了,回吧。”丢下这一句,
顾晚虞便折身迈步返回卧房,独留小环一人咬唇委屈的险些落下泪。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子,一路跟来的竹儿、果儿等人纷纷避让,
她不是不懂宋京章的恼火,不是不懂小环的委屈,不是不懂底下那群人如今对她的看法,
但许是压抑蛰伏、装模作样、委屈自己太久,
纵使如今能清晰知晓小环等人,甚至宋京章所想,
她也不想再去做那等贴心柔和之人,
真的累了,
不想解释、不想体谅、不想明白,不想再顺着他们的意,
只想顾好自己,顺着自己,
在找到到底想做什么之前,懒散等死。
顾晚虞仰面倒在窗边软榻上,
任由透着热气的阳光撒满全身,闭目放空心神,直至睡了过去。
葱白的指尖挑起随身玉佩的一角,拎至眼前,
窗外暖色霞光为之铺上一层红晕,
手腕微动,碧青的穗儿随之摇晃,
“传话过去,十日内我要看到方氏被厌弃。”
顾晚虞的语调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眸中却闪过一丝疯狂的喋血之色,
既没了后路,那便破釜沉舟。
身后顾留福似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中一凛,垂头应是。
“红袖之前不是说,周郁身边有个小厮吗?激一激,镇国公府先放一边,这人却是不该留了。”
顾晚虞收回手,把玉佩紧握于掌心,
她改变主意了,
从前只想着要让他生不如死,
却忽略了这些勋贵背后,是否各有其主,
永安侯和宋京章之事给她提了个醒,
为免再生枝节,不如早早把这个祸害送去见阎王。
“小的明白。”
顾晚虞回头,“不必再有所顾及,但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顾留福一愣,“是。”
“去做事吧。”顾晚虞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这还未至堂审之日,大理寺便传出一则消息:
原告柳莲儿在狱中,血书上谏言自己猪油蒙心,诬告镇国公府二房次子周郁,随后畏罪自戕。
原告都死了,此案自然也不了了之。
告示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真是的,还以为真的能告倒这个畜,富家公子呢!”
“想什么呢?当街行凶,都没事,不过强占民女,草芥人命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