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雨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对夫人。
明明先生心里是有夫人的,不然,以他清冷的性子,以前怎么会三番两次把夫人捡回来,还让她们整个别墅的人都对她改了称呼。
甚至,只要夫人在家,她都随时向他汇报夫人的情况。
这套别墅,是先生的母亲留给他的,除了家里的佣人和管家,先生从来没有让任何人来过,包括陆老先生,可先生却一直让夫人住着,虽然夫人真的是很少回来。
夫人不在家时,先生常常一个人待在夫人房间,有时候一待是几个小时。
不过先生从来不让她告诉夫人,他回来过。
这半年来,先生只让她给夫人打过一次电话,告诉夫人,他在家。
这一切,难道还不够证明,夫人在他心目的位置有多特别吗?!
既然如此,又怎么忍心这么伤害夫人呢,现在她看着都心疼,先生难道真的不会心疼吗?!她不信,他一定谁都心疼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真是一点都猜不透。
黎漾努力动了动嘴唇,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我没事,你先去做陆先生交代的事,不然,他等会儿发更大的脾气糟了。”
思雨不放心,“可是夫人你现在”
“没事的”黎漾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打断了她的话,“我真的没事,去吧,别再惹陆先生不高兴了”
思雨犹豫了半天,才回了一句,“好吧。”
然后踩着楼梯踢踢踏踏的下去,估计是去找管家了。
黎漾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温暖,没想到在这个家里,还有真正关心她的人,她的性子,和果儿还真的有点相似。
难怪当初看到她时,她会感觉到有点亲切。
黎漾忍着脚底撕裂般的疼痛,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陆迟墨让她滚,陆迟墨让她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他大约是真的不想看见她吧,也大约是真的烦透了她,不然也不会冲她发这么大的火,不然也不会无视她的苦苦哀求,不肯松口放过慕初晨
只是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现在,又到底该怎么办?!
陆迟墨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消气?!
虽然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他的性子一向阴晴不定,她又怎么猜得透?!
屋子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黎漾摸索着打开灯,走进了浴室。
镜子里映出了她苍白如鬼的脸色,唇角染着凄惨的笑意,真好,这样一点都不像秦希儿了,她真的害怕,害怕哪一天,她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叫黎漾。
她不想忘了自己。
打开淋浴器,冰冷的水从头顶漫下,漫过全身,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冷,也好像再也察觉不到一点痛,整个身子,整颗心都是麻木的。
洗完澡,她擦干了身子,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还是回学校吧,免得明天万一看见了她,他又会大发雷霆。
楼道不停的有女佣来来回回,手里抱着的,是从陆迟墨房间里更换的床单类的东西
女佣忙得不可开交,经过她面前却还是稍微停顿了一下,收起了一脸的沉重,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夫人”
黎漾微微颔首,表示已经听到了,便再也没有看一眼,扶着楼梯往下走去。
夜色很黑,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她撑起了伞,拿着手机照明,她不确定这个点还能不能打到车,可是,算打不到车又如何,她可以走着回学校,只要她不要出现在陆迟墨眼前好
他一生气,什么都可怕。
她真的不想再有一丁点儿惹到他了。
无言的望着眼前的一片黑,她抬起了脚步,艰难而又缓慢的踏出了脚步。
思雨一边打扫着地的残渣,一边悄悄打量着陆迟墨。
男人指间夹着香烟,半倚半靠在落地窗前,透过薄薄的纱帘,似乎在看着什么。
他的身体稍稍动了动,思雨赶紧埋下头,却在不经意看见他脚下的血,惊了一跳,忍不住出声,“先生,你的脚在流血”
男人好似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始终沉默不语,也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自顾自的抽着烟,思雨亦不敢再吭声。
指间缭绕的烟雾几乎迷了他的眼
他静静的看着
那一抹光亮离他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他眼前
黎漾在路走着,从始至终,身边没有经过一辆车。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雨丝打落在树叶发出了声音,很细微,在这漆黑的夜色里显得异常诡异与可怖。
黎漾紧紧攥着手的伞,拖着麻木到几乎没有知觉的脚,不由的加快了速度,额在不知不觉,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浑身逐渐开始难过起来,头也昏昏沉沉的,她伸手摸了摸额头,有点烫,难道发烧了?!
看来得赶紧回学校,刚好寝室里还有药,她不能让自己变严重,明天她的戏份最多了,她不想因为她一个人去耽搁大家
可是,头真的好晕
脚步也好虚浮
像踩在软软的云朵
一道车灯的光束照来,瞬间照亮了她身前的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她很不适应,她脚步顿在原地,本能的转过头去
刺目的光
晃得她心阵阵作呕,她条件反射般伸手遮住光,身体急急后退了一步,脑袋里一片天旋地转,她脚步不稳,双腿一软,身体向一边倒去。
她听见了尖锐的刹车声,手腕一紧,身体被扯入了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
砰砰砰砰
他的心跳,似乎要常人快一些。
她慢吞吞的睁眼,看到了他下颌紧绷的线条,他下沉的嘴角,还有侧脸细细长长的伤口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恐怖
他又生气了?
黎漾缓缓眨了一下眼,声音细微而沙哑,“陆迟墨”
她想问,为什么。
明明是他刚刚还在喊她滚,明明他刚刚还让她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他暴怒的声音好像还在她耳边没有散去,可是,这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却主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男人,天生这么矛盾吗?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人晕了过去,模模糊糊,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她的身体很沉,脑袋也很沉,潜意识里感觉到被什么推着在走,有人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似乎很紧张,她想听他在说什么,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她朦朦胧胧的开始做梦
梦里一会儿是父亲抛下她和母亲无情离开的背影,一会儿是闺蜜顾念北开车冲进江里的画面,一会儿是陶家村的蓝天白云,一会儿又是陆迟墨看她像看怪物一般的眼神,一个字一个字的对他说
“滚永远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她一直做着断断续续的梦,支离破碎的梦,画面一次又一次的迅速转换,最后定格在游乐场里
巨大的摩天轮在空缓缓转动,旋转木马发出了欢快的音乐声,小丑站在一旁表演着搞怪的动作,各类的项目都在运作,惊叫声,欢笑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她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子站在人群里,背对着她,肩膀不住的耸动,手里捏着彩虹色的棒棒糖,好熟悉的感觉
她走过去,躬下身子,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转过头来,精致如芭娃娃的小脸早已泪流满面,她泣不成声的问她,“哥哥为什么不来我们拉过勾的他为什么要骗漾儿”
“是啊”她失了魂一般,几乎跟着喃喃开口,“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要失约”
心里莫名觉得很难过
撕心裂肺般的难过
可是,这个他究竟是谁?!
眼前忽然闪过一张脸
不
病床的人如遭雷击,惊悚的睁大眼,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额头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枕头湿了一大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隔了半刻钟的时间,她才从脚底传来的剧痛,拉回了些许神智
天啊!好疼
怎么会这么疼
黎漾双手撑着床起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扎着针,稍微一抬眼,便看见了输液瓶。
她的目光在四周快速扫了一眼,洁白的纱帘,洁白的墙壁,洁白的被子,除了桌的一束花外,入目的,全是一片白
她果然是在医院里。
还是单间的病房。
病房的门把被拧开,黎漾抬眸望去,陆迟墨恰好往里看,两个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了一起,她仿若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忽闪着一双清亮的眸子,迅速低下头,躲闪着他的目光。
眼角,还染着一片湿濡。
他清冷的桃花眼里闪过一刹那的失神,迈开长腿,走过来,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声线是一贯的低沉冰冷,“脚还痛吗?”
这句话,如果换做别人来说,她一定会以为是关心。
可从陆迟墨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要冻得发抖,完全猜不透他问这句话的意图。
黎漾埋下头,低声回答,“不痛”
陆迟墨压根不看她,只冷冷丢给她两个字,“撒谎!”
黎漾想了想,又道,“是有一点痛”
他冷笑了一声,“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