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冻原地带,旷野之中,伫立着两人。
漫天零落的雪雾,融于潘洛斯英隽的眉间。她没有逃避眼神,反倒仰脖凝视着他。
“你还真是会…让人心动。”
像是终于承认心中所想,辛染释然轻笑了声。那双雾黑的水眸垂落,薄红的唇瓣翕动,任由墨色的碎发被吹乱。
“可是潘洛斯,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想确定,也不敢确定。”
辛染顿了顿,莹白的指节轻抬,隔着空气描绘着他如玉般流溢的眉眼,接着说道:
“抱歉,我没办法留下。这片冻原领域,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嗯。”潘洛斯沉缓低喃,像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着,碧玺般的眼眸中,像是早就猜到了她的托辞。
“焰火漂亮,自然也会消陨,对吧?”他忽地沉笑起来,胸膛起伏间,雾霾蓝色的碎发融了雪雾。
男人颀长劲瘦的腿迈过,恍然擦过她身侧,余留馥郁野性的冷香。
“走吧,辛染。”
独留她停滞在雪地间,怔住愣了好半晌。
他叫自己,辛染?
霓虹初上,街道嘈杂。
刑锋背靠着阴暗的街角,遒劲健实的手臂交叠,深褐色的眼眸,不时瞥着街道深处。
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来晚了,刑先生。”走来的是个男人,他胡子拉碴,神色匆忙。仔细一看,竟是那个街道深处,隐蔽酒吧里的调酒师。
“没事。”刑锋起身应了声,抬手将帽檐拉低,抽出根香烟,靠近向胡茬子借火。
他深瞳兀自瞥了四周一圈,确认没有异常,才压低了声线,缓声问道那调酒师:
“有消息没有。”
“嗯,找到踪迹了。”
胡茬子点了点头,背手将装载信息的小型光脑存盘,默然递给了刑锋,接着说道:
“我们最后一次,探测到那名女性纯种的气息,是在冻原边塞地带。也就是那片常年被兽族占据统领的地域。
至于那个纯种小孩的气息,倒是没有探测出一点头绪。”
“辛苦了。”刑锋浅麦色的指节握紧存盘,沉厚嘶哑的声音,简略回答。
“应该的。”胡茬子后退半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敛眸沉声提醒他:
“不过,梵哥还跟我提了句。他说希望你分得清轻重,年轻人重感情可以理解,但货源那边的事情……”
“我明白。”刑锋开口打断他,抬手深吸了口烟,英宇的侧脸凹陷半分,显得疲惫。
他揉了揉眉间,身形又半靠着墙面,缓声看向胡茬子,补充了句:
“这次的货已经到了,不过都是几个麻烦的。你们动作的时候,记得小心点。”
“嗯,我清楚。”那胡茬子男人也不再多话,寒暄一句,也就匆匆离开了。
而刑锋的身形,也在不经意间,消逝在了嘈杂混乱的人群霓虹间。
DN-18区,执行官办公室。
夜已经深得寂静,接近凌晨的时分,区署大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刑锋靠在办公桌椅上,堪堪处理完繁杂的区域事物。那浅麦色遒劲的指节,这才将那加密的存储盘,连通光脑。
淡蓝色的光线投射空气中,闪烁的红点定位,正标志在边境冻原地塞中心。
那是,专属于辛染的行踪轨迹。
他沉哑笑了声,深褐色眼眸中,却满是疼痛思念的神色。
“辛染,我不管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一定得等着我来。”
十年,他实在是缄默得太久了。这一切,本应该遵从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
三个月,原本只需要三个月了。
他就能洗脱那些肮脏的交易,将罪恶的一面,永远隐匿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让辛染真正属于自己。
可一切都太突然,那天等到她死讯的一刻,刑锋只觉得世界崩坍瓦解。
等着我,辛染。
所谓的隐瞒肮脏,所谓的以身涉险,刑锋都不在乎了。他早应该和辛染坦白,将她据为己有,让她不受侵袭。
她本应该属于自己。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犹豫半分……
次日清晨,辛染早早地就起来了。
辛染一夜未能入睡,纵然大床柔软舒适,可她依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觉得男人余留的香气,始终挥散不去。
却也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里的决心。
再这样下去,沉溺的人,恐怕是自己了。
干净利落地洗漱完,辛染身上却还是松垮的宽大衣服。那头雾黑的短发凌乱,她汲着拖鞋,无意瞥向了窗外。
潘洛斯的身影,伫立在台阶之下。
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男人一身墨色戎装,雾霾蓝色的短碎发,完全被肃穆的军帽盖住,只显露英隽坚毅的挺直鼻梁,和紧抿着的微红唇瓣。
腰间紧实的皮扣,隐隐将他劲瘦的腰腹线条显露,挺拔而遒劲。
原来他疏离的样子,甚至冷淡到禁欲。
像是意识到目光的注视,他冷白的指节抬起,将帽檐抬高些,仰脖望向了窗内站着的辛染。
矜贵的流玉,威严的碧玺。
仅一眼,让她左胸口控制不住地加速。汲着拖鞋的雪白脚腕,向后慌张退了半步。
还真是,慌张狼狈得很。
辛染转身平复喘息,纤手揉着后脑勺,自顾自地默念着,赶紧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却不曾想到,那一眼,也晃了他的心神。
潘洛斯按低墨色军帽,玉般清透的眸敛下,极力压抑着深重的欲念和渴望。
太过度了。
她就那样领口敞开,露出大片的雪色肌肤。那双墨瞳在与自己目光交叠时,闪躲着逃离,像是被发现的可爱猎物。
让他怎么舍得,放走。
即使是,极为短暂的猫鼠游戏,都让潘洛斯有些抵触厌恶了。
啊,管他的理智与清醒,什么潜移默化,攻心计谋。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统统都丢弃。
那副慵懒绝色的撩人模样,一眼都不想让他人窥见。
小染,他的小染,就应该被困在诺大的房间里。在所有的地方,在每个角落,一遍遍被他索求爱抚,占有灵魂。
永远,沉沦于爱意和欲求。
“清醒点…”他深喘着呢喃,像是用最后的理智,遏制自己的深层想法。
放走她,是应该放走她。
如果想永远地得到她,就应该在模糊界限时,放她追逐短暂的自由。
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刻,就再也无法挣脱了。
他深知这样的道理,也深愔人类的劣根性。日久的若即若离,比短暂的热烈,来得更为吸引人停留。
终有一天的,他的灵魂会被填满。
“潘洛斯,你是已经准备好了?”辛染的脚步声靠近,缓声问道。
“嗯,早饭吃过没。”
“吃过了。”
“那走吧。”他转身走向一辆重甲机车,那黑黢泛亮的车身,不论是装备还是性能设计,都让辛染眼前一亮。
那车顶上,甚至还装载着一辆战型摩托。
冻原地带对耐寒性、耐扛性要求高,再加上这里常年被兽族占据。想要穿越这片区域,没有性能优越的装备,基本上没有可能性。
显然潘洛斯准备的,完全符合要求。
“这辆车,到了地方你就接着开走。”
“谢了。”
“不用。”
他转背劲身,腾空翻上驾驶座。那双碧玺般的深邃眼眸,透过后视镜瞥了辛染一眼,薄红的唇角弯起,说道:“上来吧。”
男人遒劲的臂膀,向车下伸出,显然是为了给她借力上来的。
“倒也不用这么小瞧我。”她忽地肆意一笑,劲瘦的身形靠着车门一翻,同样轻易坐到了副驾驶上。
“开心?”他沉缓地低笑一声,利落地发动重型机车,瞬间朝着宽阔的旷野驶去。
“嗯。”
辛染侧脸望向车外,闭眸感受极速的烈风吹乱头发,新鲜湿冷的空气,彻底涌入肺腑。只觉得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她应该是,向往自由的。
这种热烈畅快的感觉,并非困于囚笼时,能够相比。仿佛只有这种时候,辛染才能体会到自己的存在。
“潘洛斯,真好啊。”她阖着眼眸出声,语气中带着肆意的笑。
“什么真好?”他沉声望着辛染,眸间的沉溺与爱意,简直快要溢了出来。
“这种感觉,真好。”
辛染恍然睁开眼眸,直勾勾、毫不避讳地望向他。一双黑瞳间,闪烁着自由的光晕。
“等到我将所有事都弄清楚,潘洛斯,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她仰脖笑起来,白皙的贝齿露出,像所有的年轻女孩那样,显得肆意干净。
“好,我会一直等你。”
“你开得,太慢了一点——”
辛染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眸,融着狡黠盯着潘洛斯。
“这样够快么。”男人沉敛着喑哑的声音,墨色的军服领口下,喉结微微滚动。
油门被毫不犹豫地踩下,剧烈的加速,让尖锐刺激的声音响起,划破旷野中的寂静。
“还不够——”她紧抓着车门,任由剧烈跳动的心脏加速,神经却在刺激的车速中,得到了解脱般自由。
“还真是…”男人冷白的指节握紧方向盘,遒劲有力地加速,一双碧玺般的眸子,有了愈加深重的占有欲。
他的小染,总让他想无尽纵容下去。
完全是飙车狂奔的速度,冻原上的重型机甲车辆,驶过时只留下虚影。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好半天,车辆才缓慢地,减速了下来。
“唔呼,真刺激——”她仰着白皙的脖颈,眼眸半阖着,像是只野性餍足的猫。
“一个人的时候,别开这么快。”
“知道了——”
“砰——”地一声,两人的谈话骤然被打断。火花刺烈,烟雾弥漫,重型机甲上突然被戳破了一个黑窟窿。
“是占据冻原地带的兽类——”辛染喘息低吼一声,瞬间让自己理智清醒下来。
单凭视觉观察也能判断出,那是头巨型凶猛的兽类。攻击破坏力极为强悍,如果还具有神志,情况就更糟了。
“小染,稳住。”男人将方向盘移交给辛染,身形却翻到车顶,将那战型摩托拽落。
“轰——”地一声,发动机被开启。潘洛斯墨色的军服之下,遒劲力量隐动,将摩托的速度提到与机车同步。
“跳下来!小染——”
无言的默契,只凭她一个眼神,就让潘洛斯放下心来。
女孩的身形,从废弃的重型车上,干脆地径直跳落。那劲瘦纤细的双腿,背靠着男人,瞬间夹紧车身,稳住了重心。
“坐稳了。”他坚毅的侧脸微露半分,冷白的指节牢牢握住车柄,极速前进着。
“现在情况不好,我恐怕摆脱了这只,前面还埋伏着更多。”
辛染喘息半分,手臂自然环上他的腰际,敛眸担忧地说道。
“已经来了。”潘洛斯低喃着,瞬间偏转车柄,近乎俯侧贴过地面,绕过一个极为危险的角度,只为避开兽潮。
“来不及了——”她在烈风中睁不开眼,只听到无数猛兽的咆哮与嘶吼,震耳欲聋地在周遭响起。
白光骤响,车体迸裂。凶猛发狂的兽类,让这辆摩托也骤然报废。
男人的臂膀和胸膛,第一时间将她揽入怀中。他在两人摔落撞地前,将辛染护得死死的。
她头晕目眩地缓慢起身,想象中刺痛淤青的感觉,并没有占据身体。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更可怕的场景。
殷红的血泊淌落一地,在雪地上漫延扩散开。男人墨色的戎装,被剧烈的摩擦蹭破布料。
他们,被兽潮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