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奥是被新经纬公司拖垮的。
在做出撤销中国办事处的决定之前,图奥的高层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居然会被一家草芥一般的中国企业拖垮。但当公司的收入连续两年呈断崖式下降,财务报表上的利润已经由正变负的的时候,图奥的管理层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大意了……
新经纬公司用以挑战图奥霸权的手段只有一个,那就是开源。
在新经纬公司之前,工业软件市场上已经有过十几个开源软件,但都未对整个市场产生什么看得见的影响。这些开源软件,功能较为单一,也缺乏良好的售后服务。对于囊中羞涩的学生党来说,使用这样的软件做点课程作业之类,倒是无所谓的,企业则不会因为贪图免费而采用这种软件,因为在使用过程中所耽误的时间价值也远超过购买一款商业软件的支出了。
新经纬公司在开源市场上投放的华夏cad,是一个功能十分齐全的软件,具备了替代图奥等商业软件的能力。最关键的是,新经纬公司做开源,并非一锤子买卖,而是持续不断地发布新的模块。这些新模块的功能很强大,用户如果要向图奥购买同样的模块,需要花费上万美元,而新经纬公司却把它们放到了免费平台上,这就让用户无法拒绝了。
从一开始,图奥就没觉得新经纬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们认为新经纬只是因为竞争无望,才发动了这样一场自杀式的冲锋,目的只是为了泄愤。图奥降低了一部分软件的价格,还向用户免费赠送了一些功能模块,用于抵销华夏cad开源带来的影响。
以图奥管理层的想法,新经纬公司根本无力维持开源的模式,更无法在毫无收益的情况下推出更多的功能模块,只要图奥稳住自己的业务,新经纬把钱折腾完了,自然也就破产了。届时图奥再找些名目把产品价格提起来,弥补上这段时间的亏空,则依然还能成为工业软件市场上的霸主。
让图奥没有料到的是,新经纬公司的韧性极强,丝毫看不出资金耗竭的迹象。随着网络平台上华夏cad的资源越来越丰富,许多业余程序员也加入了为华夏cad开发功能模块的行列。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自带干粮义务干活的,他们所图的只是编程的快感以及自己编制的模块被人下载所带来的成就感。
一个开源软件一旦进入这样的状态,就拥有了一个良性的循环,再往下就会越做越好,让市场上的商业软件都没有立足之处了。
图奥不知道的是,新经纬公司之所以敢和它打擂台,是因为背后有两个强大的支柱,一是中国各大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人力资源,二是以科工委为首的一干实务部门的雄厚资金。
唐子风在给新经纬公司提出开源这个药方的同时,便联络上了教育部、科委等部门,从他们那里讨到一纸政策,即为开源软件贡献模块可以作为科研人员的成果,纳入到职称晋升的条件之中。
职称在科研系统里是硬通货,而这种硬通货又是没有成本的。无数的科研人员正是被职称晋升的蛋糕所诱惑,不遗余力地投身于开发专用模块的事业。为了让自己的成果与同行拉开距离,这些人穷经皓首,通读文献,把业内最新的研究成果都融汇到软件模块中去,其响应速度,是图奥技术部那些大爷们拍马也追不上的。
科工委等部门在新经纬公司的开源中获得了看得见的好处。许多军工部门原来需要花费大量人手去开发专用软件模块,现在很多模块都被志愿者开发出来了,他们只需要做一些小的改动,就能够用到设计实践中去,节省下来的人力财务不可胜数。
图奥为了打击新经纬,降低了一部分软件的价格,这也让国内不少企业省下了大笔的软件采购支出。在唐子风的游说之下,科工委和其他一些部委同意向新经纬公司下达研发订单,其实就是拿出自己省下来的一部分钱,资助新经纬公司把开源事业维持下去。
一国的智力和财力资源,岂是区区一家图奥公司能够匹敌的。图奥的管理层每天都在盼着新经纬破产,而新经纬却是越活越欢实,丝毫看不出一点颓势。
时间就在望眼欲穿中度过了,图奥的客户不断流失,勉强留下来的那些客户,也向图奥提出了强硬的要求,声称图奥如果不能降低软件和服务的价格,他们就要考虑从网上找个开源软件来用了。
面对严峻的形势,图奥对自己的产品接连进行了几轮降价,终于把自己带到了严重亏损的境地。市场部提交的报告也让图奥的高层心惊,报告上称,华夏cad在全球市场上的市场份额已经逼近了图奥,最终超过图奥只是时间问题。
图奥采取了一系列的自救措施,包括向一些国际贸易组织投诉新经纬公司进行不正当竞争,以及加大了向客户让利的程度,但所有这些措施都没能挽回图奥的衰退。
“图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真不怪我们。”李可佳笑盈盈地说道,“是他们自己太贪心了,软件价格一年一涨,配套模块的价格高到超出常理。我们新经纬搞开源的时候,很多客户都私下里跟我们说,支持我们打垮图奥,不能再让图奥趴在他们身上吸血了。
“套用一句老话,叫做‘天下苦秦久矣’,我们不过就是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那个人而已。”
“其实,图奥最早起家的时候,也是很谦逊的。”梁子乐插话道,他是学工商管理的,对于这些事情比较了解。他说道:“那时候,有些工业企业是自己开发设计软件,市场上还有大量的小型软件公司,能够为这些企业提供较为廉价的设计软件。图奥靠的是低价格以及优质的服务,逐渐淘汰了那些小型软件公司,同时也改变了工业企业的使用习惯,使这些企业对图奥的软件形成了依赖。
“在此之后,图奥就开始收取垄断利益了。因为市场上已经没有了能够与它竞争的同类公司,所以它的软件即便价格比较高,用户也只能接受。
“图奥宁可把赚来的利润用于广告宣传以及渠道推广,也不愿意降低价格给客户让利。而客户在图奥的宣传影响下,也认可了它的高价位,并且觉得高价位代表着高品质,这就是商业洗脑的效果了。”
肖文珺说:“其实我们这些搞设计都知道,图奥的软件值不了这么多钱,它的价格里起码有七成是是虚的。”
“也就是唐师兄说的智商税吧?”包娜娜笑着评论道。
肖文珺笑道:“要这样说也可以。不过,图奥软件的确比华夏cad好用,这也是必须承认的,只是它的这些优点,并不值这个差价。如果是我自己掏钱买软件,恐怕我是舍不得去买图奥软件的。”
王梓杰说:“肖教授说到点子上了,正因为买软件的钱不是由工程师自己花的,所以他们并不在乎软件的性价比。对于那些一年营业额好几十甚至上百亿的大型企业来说,几千美元的一套软件,是不值一提的。加上技术部门在企业里往往也有比较大的发言权,图奥软件价格畸高的问题,也就无所谓了。”
李可佳说:“梓杰说的无所谓,是建立在图奥没有竞争对手的前提下的。我们一搞开源,大家就有了对比。几千美元的软件,企业可以不在乎。几万美元的一个插件,企业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图奥收人家几万美元,而我们这里是免费提供,客户不可能没有一些想法的。时间长了,大家就会觉得图奥做事不地道,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客户的忠诚度就下降了。”
梁子乐说:“所以我看到西方有一些文章,说中国是国际市场上的搅局者。当然,这些文章不是针对图奥这件事来的,而是针对中国许多工业制成品在西方市场上打败了本土的同行,让他们要么破产,要么严重亏损,这在过去是不曾有过的事情。”
“我们现在就面临这个问题呢。”苏化说,“美国市场上的家用级无人机,一台的价格最低也有3000美元,相当于25000人民币。而我们的无人机,性能甚至比他们还好,一台的价格才3000多人民币。
“我们刚刚进入美国市场的时候,美国用户都不相信我们的产品,觉得这么便宜的无人机,质量肯定非常差。但有一些人用过之后,就发现我们的产品质量一点也不比美国本土的产品差,于是大家都过来买我们的产品了。
“前一段时间,美国的几家无人机公司联合对我们提出起诉,说我们搞倾销,用的说法也是说我们是搅局者。
“说真的,无人机的成本其实是很透明的,我们的无人机就算是卖3000人民币,也还有很高的利润。我真不知道美国那些无人机企业怎么敢把价格标到3000美元,这真的就是包师姐刚才说的,是在收美国消费者的智商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