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也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赵兆新亲自陪着刘燕萍、唐子风前往小食堂,一干箐机的厂领导也随同前往做陪。企业里的宴请,刘燕萍和唐子风都不陌生,不外乎大家互相说些客套话,找各种名目敬酒,畅谈革命友谊。其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自不必细说。
吃过饭,办公室主任何文晶领着刘燕萍、唐子风去招待所休息,其余人等则随着赵兆新回到厂长办公室,讨论唐子风的建议。
“二局这是个啥意思啊?”乐敏华最先开口,他皱着眉头说:“这分明就是二局安排的事情,却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打着临一机的旗号来和咱们谈,这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啊?”
“听刘燕萍的意思,谢局长发了话,说二局不参与这事。”夏珉提醒道。
副厂长徐适不以为然地说:“老夏,刘燕萍的话,咱们随便听听也就罢了。二局如果真的不参与这事,干嘛又让刘燕萍跟着来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赵兆新说:“我刚才一直在琢磨谢局长的想法,我觉得,二局是既想做这件事,又不想担责任,所以才搞了这样一个迂回战术。周衡虽说现在是临一机的厂长,但他原来是机电处的处长,而且二局派他去临一机,也就是临时救急,估计一两年就会让他回去,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提拔一下,当个副局长。
“所以,周衡牵头来做的事情,其实也就是二局要做的事情。但现在二局不直接出面,而是以临一机的名义来搞,分明就是要置身事外。所有的事情都要咱们这些企业去做,别指望二局给咱们出钱、出政策。”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还干个屁啊!”徐适直接就爆了句粗口。
乐敏华说:“话也不能这样说,关键还是要看这事对咱们是不是有利。如果是有利的事情,咱们参与一下也无妨。如果没什么好处,那咱们就先看看其他厂子怎么做,再决定咱们的做法。”
夏珉说:“老赵,老乐,我倒是觉得,上午这个唐子风说的事情,还是有点意义的。五轴联动的研究,光靠咱们一家厂子去搞,咱们负担不起。如果大家能合起来一起搞,成本由各家分摊,就容易多了。”
“可是这样一来,谁说了算呢?”徐适问道。
夏珉说:“唐子风不是说了吗,大家出钱搞一个独立法人单位,由这个单位自己来搞,大家都不干预。”
赵兆新冷笑着问道:“那么,这个法人单位的负责人,由哪家厂子派出?”
“这……”夏珉无语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细琢磨一下,这个地方还真是有个坑,谁知道底下埋着啥东西。
乐敏华说:“这件事是临一机挑的头,估计最终就是由他们派人担任负责人吧?这样搞,相当于我们出钱,帮临一机建了一个技术中心。到时候,研究什么、不研究什么,都是临一机说了算,咱们也就是在边上捡点他们吃剩下的边角料了。”
“我觉得不至于吧?”夏珉争辩说,“既然是大家一起出钱,那凡事肯定还是要大家商量着办的。对了,唐子风不是说还有一个联席会议吗?到时候各家的厂长一起提意见,我就不信临一机好意思独断专行。”
赵兆新说:“周衡是要回二局去当领导的人,倒也不至于吃相太难看了,面子上的事情,肯定还是会做的。既然他们提出要搞联席会议制度,那么表面上的民主决策,我估计还是会维持的。只是这种民主决策的结果,如果对咱们箐机不利,咱们还要不要接受?”
“对咱们不利的结果,咱们当然不接受。”徐适想当然地说。
乐敏华说:“可咱们如果不接受,不就在联席会议里被孤立了吗?”
“孤立怕什么,大不了咱们直接退出。这本来就是一个自愿加入的组织,对咱们不利,咱们就退出来,他们还能拿咱们怎么办?”徐适说。
乐敏华说:“另外19家企业都加入了,就咱们一家退出,这个影响太不好了。二局说是不干预这件事情,但如果咱们做得太明显,回头赵厂长到二局开会的时候,脸上也不光彩吧?”
赵兆新说:“我脸上有没有光彩,倒也无所谓。我担心的是万一临一机能够把那19家企业联合起来,光把咱们排除在外,行业里有点好处都被他们捞走了,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这特喵算个什么事啊!”徐适怒道,“本来大家都是好端端地搞生产,这个临一机非要整点妖蛾子,搞个什么联席会议,这不是像那个小说里写的左冷禅一样,想当五岳盟主吗?”
“周衡或许就是这个想法。”赵兆新说,“前年二局派他到临一机去,他一年脱困,两年大幅盈利,可算是出尽了风头。我琢磨着,这老家伙是不是有点飘了,觉得光搞好一个临一机还不够他得瑟,想把手插到我们这些企业里里面来了。”
乐敏华说:“老赵,话也不能这样说。周衡这个人,咱们还是比较了解的,一向都是很有大局观的,也不是现在才这样。我想,这件事或许并不是周衡一个人整出来的,没准是谢局长的意思,只是让周衡来操办而已。
“刚才老夏也说了,大家联合起来,还是有点好处的,最起码,技术研发这方面,联合起来力量更大。我看杂志上有专家分析,说一旦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很多产业都会受到国际市场的冲击,技术实力不强的产业,会被完全淘汰。
“咱们箐机的技术水平,在国内还算是有一定地位的,但是和人家外国企业比,咱们差得可太远了。不说日本、德国,就算是韩国的技术,都比咱们强。韩国人搞的车铣复合中心,咱们到现在还搞不出来。长此以往,咱们的形势可不妙啊。”
“这也正是我犹豫的地方啊。”赵兆新叹道,“本来,如果这件事由二局牵头来做,大家共同参与,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二局做事,还是会讲究个一碗水端平,不会让哪家企业吃亏,咱们参与到里面去,没什么可担心的。现在换了一个方式,还说是什么市场经济原则,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猫腻。”
“那……咱们是参加,还是不参加啊?”夏珉有些懵了。他先前已经被唐子风说动心了,现在听同僚们一分析,又觉得这事不靠谱。但要说直截了当就退出,不参与这项合作,他又有些不甘心。唐子风画给他看的馅饼,还是挺诱人的。
赵兆新说:“这样吧,咱们还是先等等看。唐子风不是说要联系20家企业吗,那就让他先去联系。如果其他企业都加入,咱们也加入。如果其他企业有什么意见,那咱们也商量着来。他说的联席会议,倒是可以先开起来,有些事情,大家拿到会上去谈,比这样一家一家单独谈要强得多。”
“对对,有什么事情,咱们也是和周衡去谈,和这个唐子风有啥可谈的?”乐敏华说。
唐子风在招待所睡了个午觉起来,听到的答复便是箐机方面表示还要再“考虑考虑”。对于这个结果,唐子风也并不觉得意外。他这一趟出来,原本就是来给各家企业吹吹风的,真正要达成合作,还得等各家企业的领导凑到一起开会才能定下来。
“赵厂长,咱们箐机今年的生产任务怎么样?能不能吃饱?”
在厂长办公室里,唐子风假装不经意地向赵兆新问道。因为上午已经开过会,下午赵兆新便没有再安排其他厂领导过来,而是把刘燕萍和唐子风请到自己办公室来单独会谈,旁边也只叫了何文晶作陪,
尽管时下已经是市场经济年代,各企业的业务主要都是来自于市场,但对于临一机、箐机这样的老厂子,领导们还是习惯于把业务叫做“生产任务”,这也是沿袭了计划经济时期的说法。唐子风原本是不习惯这样说的,但与周衡、秦仲年他们混的时间久了,也就学到了他们的语言习惯。
听唐子风问起业务问题,赵兆新面有苦色,说道:“情况不太理想啊。我们今年原计划是实现22亿的产值,现在都到10月中旬了,还差着8000万,弄不好今年又要亏损了。”
唐子风说:“还有两个多月时间,除非有什么大业务,否则要完成计划恐怕不容易了。”
“是啊。”赵兆新叹道,“这两年整个市场倒是有些起色,但企业的成本也提高了。再加上去年以来韩国机床企业进来了不少,拼命抢我们的市场,我们的日子只怕是越来越难过了。”
“我们那里倒是有个小产品,赶在圣诞节前,估计能有一拨业务,不知道赵厂长感不感兴趣。”唐子风面带诡秘之色地说。
赵兆新问:“什么小产品,能有多大的业务?”
唐子风微笑着说:“是一种家用的小机床,主要是面向出口的。我们估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赶西方圣诞节的行情,能有个两三千万的业务规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