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年轻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直闹到晚上11点多钟才散。唐子风让出了自己的房子,让肖文珺、包娜娜和唐子妍住,包娜娜又拽住了准备回家去睡觉的于晓惠,非得让她也和她们一起住不可。唐子风不管这些姑娘怎么闹,他带着王梓杰去了小招待所,开了个标准间,准备与王梓杰彻夜长谈。
“老八,你和这个姓肖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招待所各自沏了一杯茶,相对坐下之后,王梓杰先问起了八卦。
“没怎么回事啊,革命友谊而已。”唐子风笑嘻嘻地说。
“我看这姑娘对你很在乎啊。”
“哪个姑娘对哥不在乎?”
“你还能再自恋一点吗?”
“争取吧……”
“唉!这就叫人至贱则无敌啊。”王梓杰放弃了,这种口水话本来也不会有啥结果,他换了个话题,问道:“老八,我怎么觉得,你真有想留在临河不走的意思了?”
“有吗?”唐子风这回倒是认真了,他问道:“刚才你就说过一次了,肖文珺后来也这样问我,我对临一机的爱,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王梓杰点点头,说:“旁观者清,你现在越来越有临一机厂长的范儿了。随便聊个天,你都能想到给临一机做产业布局,我怎么觉得你们厂长都没你敬业啊。”
唐子风想了想,点点头说:“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是变了。去年老周生拉硬拽让我来临一机的时候,我还真是挺不乐意的。后来是为了尽快让临一机脱困,所以玩了命地给临一机找业务。可最近这段,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自觉自愿的样子……,对了,这叫啥来着?”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王梓杰张口就来,他现在好歹也是个学者,正在努力写文章准备评讲师,所以理论功底甚是了得。
“你觉得像吗?”唐子风问。
王梓杰不屑地说:“谁都可能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你老八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多精明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那你觉得我是怎么回事呢?”唐子风问。
王梓杰压低声音说:“老八,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临一机有什么想法?”
唐子风一愣:“想法?我对临一机能有什么想法?”
“你是不是想把临一机收了?”
“收了!”唐子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瞪着王梓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从来也没这样想过啊。”
王梓杰说:“时下全国各地大批国企经营困难,学术界的观点也比较统一,大家都认为主要原因是国企产权不明晰,导致经营者缺乏主动性。解决方案这方面,有一种比较主流的观点,就是认为应当推进bo,有些地方已经在搞试点,你是不是也想把临一机给‘欧’了?”
所谓bo,翻译过来称为管理层收购,也就是由企业原来的管理层通过融资的方法把企业收购到个人名下,从而实现所有权与经营权的统一。
管理层收购的方式最早起源于西方,在70至80年代颇为流行。90年代,面对国企大面积亏损的状况,中国的管理学者将bo引入到中国,并迅速成为一个理论热点。管理层收购的主要目的在于解决所谓“所有者缺位”的问题。中国的国有企业名义上属于全民所有,但实际的结果却是谁都不管,这就是学者们所说的“所有者缺位”。
从理论上说,全国百姓都是全民所有制企业的主人,但实际的所有权是不可能由全民来共同行使的。各级政府管理部门是代表人民行使所有者职权的,但这毕竟不是官员自己的财产,谁又会尽心尽责地去行使这个权力呢?
在这种情况下,国企就成为无主的财产,谁都可以伸手去捞一把。此前的临一机,厂领导集体腐败,上级部门鞭长莫及,厂里的职工则是漠然视之,这么一个几十年的老厂,居然败到发不出工资的境地,这就是所有者缺位带来的恶果。
面对这种情况,学术界提出了一种观点,建议把企业的管理者变成企业的所有者,这就是bo这个概念的来历。关于如何对国企进行bo,也有不同的意见,有的建议让管理层直接把企业全部买下,一了百了,也有的认为国家还是应当拥有企业的所有权,管理层收购一部分股份即可。只要企业里有了管理层的股份,这就不再是别人家的财产,管理层也就会用心去经营了。
这个概念一经提出,在学术界的影响倒也无所谓,实践部门却是如获至宝。说穿了,就是一大帮国企领导早就盼着能够把国企变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原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人家学术界提出了观点,还说是什么国际先进经验,那么自己顺水推舟,也算是解放思想啥的,岂不美哉?
王梓杰对唐子风说的,正是这么一回事。以王梓杰的看法,唐子风对临一机如此用心,或许是盯上这家企业了,想着做出点成绩,然后就可以找个由头把它给“欧”了。否则,如何解释像唐子风这样一个钻到钱眼里去的人,居然变得对集体事业兢兢业业了。
“bo?我还真没想过。”唐子风苦笑着说。他这话可半点也不假,他从来也没动过要把临一机变成私有产业的念头。虽然bo这种事情他也听说过,却没想过自己要去这样做。
王梓杰笑着说:“你过去没想过,现在想想也可以啊。我原来觉得临一机就是一个烂摊子,没啥价值。可让你三折腾两折腾,眼看就要变成一棵摇钱树了,你就没想过把它收购过来,变成自己的企业?”
唐子风摇头说:“我真没想过。老七,你如果喜欢机床厂,咱们弄点钱自己开一个,也没多难。至于临一机,就算了吧,它毕竟是个国营老厂,支柱企业,把这样的厂子弄到自己兜里去,有点不合适。”
王梓杰说:“老八,你真是孤陋寡闻了,现在有些国企厂长经理啥的,把厂子弄到自己兜里去,实在是太正常了。什么支柱企业,人家才不在乎呢。换句话,不是支柱企业,人家都不想要。正因为是支柱企业,才值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能不懂。”
唐子风淡淡一笑,说:“我懂,不过,这个主意还是算了。把临一机弄到自己兜里去,我真担心自己以后生娃没眼了。”
唐子风的确是懂得这些,他非但知道时下有些国企领导是如何做的,更知道20年后互联网上会如何评价这些人的作为。客观地说,有些国企的确已经是走到穷途末路,通过bo反而能够让它们起死回生。
但另有一些国企,原本基础不错,只要好好经营是完全可以焕发活力的,其领导层出于侵吞国家财产的目的,故意让其陷入亏损,然后再三文不值两文把企业收入自己的囊中。
对于后一种人,前一世的唐子风是深恶痛绝的,平时与朋友谈起这样的事情,总会诅咒这些蛀虫们生娃没有眼。这一世,当他自己面临这样的机会时,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做,最起码,不能让20年后的人骂自己生娃没眼。
王梓杰看着唐子风,笑而不语。唐子风被他盯毛了,忍不住问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真心话。怎么,我很不像一个大公无私的好干部吗?”
王梓杰问:“你有没有算过,如果把临一机收购下来,能有多大的利润?”
唐子风说:“我过去没算过,不过刚才这会,我还真算了一下。临一机现在的资产,大概是1个亿左右。如果我和老周串通起来,故意把临一机的资产价值做低一些,花六七千万就能够把临一机买下来。买下来之后,我们都用不着生产,只要把临一机推平,这块地就值4个多亿,这就有足足3亿多的利润啊。”
“居然有这么多!”王梓杰震惊了。他原本只是半开玩笑地想逗一逗唐子风,却没想到临一机居然如何值钱。他经营飞亥公司,现在也算是有钱一族了,但个人资产也还不到百万级别。3个多亿,这足够他奋斗几辈子了。
唐子风叹息说:“是啊,想一想,可真是一笔大钱啊。有了这笔钱,后半辈子啥都不用干了,多美。不过,这种钱我实在赚不下手。老七,我虽然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但多少还是有点做人的底线的。国家把这么一个厂子交到我手上,我如果成天惦记着把它弄到自己兜里去,我特喵还算个人吗?”
“不错!”王梓杰向唐子风翘起一个拇指,赞了一声,说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觉得,赚这种钱,会被天打雷劈的。说真的,我还担心你有这种想法,还琢磨着该怎么给你讲讲大道理,挽救一下你这个失足青年呢。”
“呸!”唐子风唾道,“有我这样玉树临风的失足青年吗?我告诉你,老七,我现在觉悟高得很呢,别说是不义之财,就是天经地义应当我拿的业务提成,我到目前为止都一分钱也没拿过,机械部不给我评个劳模,能对得起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