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房间孤寂而单调。
把玩着棋子的迪兰达尔抬头看着棋盘对面的空位,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缓缓浮现。
那个常陪他下棋的好友有一头微卷的金发,总是隔着棋盘露出讽刺的笑容。
——万物有生就有死,世界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
朋友常挂在嘴边的这两句话,听来虚无得令人心痛,至今仍回荡在迪兰达尔的耳际。
他憎恨着这世界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但他却比任何人都渴望延续生命。
像是在反抗什么,又像是在奢求自己不可能得到的。
他是一个及其矛盾的结合体。
但他就好像被命运所束缚着一样。
在命运的洪流中挣扎着,咆哮着,被名为命运的锁链坠入深渊。
人有难以逃脱的命运。
这个名为命运的东西,在他呱呱落地之前便束缚了他。
也在迪兰达尔与爱人相识的那一刻起,掳获了他们。
“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所束缚的悲惨者——”
恍惚间,一个声音出现在了脑海中,朋友脸上的讥讽笑容自眼前浮现。
“命运所束缚的悲惨者么——”
喃喃间,迪兰达尔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想起了曾经的梦想——
【你觉得怎样的世界叫做幸福?】
【怎样的世界……就是跟自己心爱的人,跟家人和朋友聚在一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那不就是幸福的吗?】
那是个极其平凡而渺小的愿望。
在那时,他俩的世界又小又单纯。
看着窗外的星空,迪兰达尔脑海中不自觉的回忆起了曾经的美好。
也回忆起了曾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言——
【人与人之间不应有差别待遇。】
【人类迟早会从这种不幸中解脱的,偏见、歧视、嫉妒、憎恨——总有一天,人类会超越这些愚蠢又冲动的情绪,得到真正的自由,活在完全幸福的世界里。】
【我们得到了超越自然人的力量,就应该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贡献自己的力量,为人类开创更美好的未来。】
曾经的梦想或许有些童稚,少了一分真实,但却足够灿烂。
在那时,她和他都住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虽然只有他们两人,但他却觉得无比的满足幸福,因为他获得了整个世界。
但是在那一天,他的世界消失了。
根据殖民地制定的婚姻条例。
那刻在两人细胞内的小小螺纹,决定了他们的命运,面对年年降低的出生率,殖民地全面实施了婚姻制度。
而数据显示迪兰达尔和塔莉亚基因不合,他们之间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所以——塔莉亚离开了他。
“如果命运让我走上了这条路,那我就来改变这一切……将一切全部改变。”
迪兰达尔将棋子放下棋盘,自言自语间像是在回答故友的幻影。
往日的他从不抱任何希望,却顽强地抗拒命运,直到最后一刻。
命运是无法改写的,这是故友用生命诠释给自己的答案。
那么——
“让它从头开始就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进……”
迪兰达尔的眼中闪动着阴沉的光,直视着棋盘上——即将由他亲手开拓的这片未来。
“呵呵,我期待着你口中的那一天到来——”
故友的身影和他的讥讽笑容一同消失在了空旷的房间里。
“期待么,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友人——”
迪兰达尔喃喃间看着桌上满是棋子的棋盘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期待是他最讨厌的词汇。
或者说是他从那天过后最讨厌的词汇。
他从那天过后对任何事物,对这个世界都不在抱有期待。
“人类是愿意服从命运,还是愿意挣扎着反抗命运——”
————
“什么?要我们载着那女孩直接过去?”
阿瑟又在那儿大惊小怪。
塔莉亚对刚刚接获的命令也颇感困惑,语调微微严厉道:“对,同时也要把那间研究所的资料一起带过去。”
密涅瓦号总算修理完毕了,司令部那边也下达了一道指示。
要他们照原计划前往直布罗陀基地。
目的地虽然未变,却多了个麻烦的附加条件:他们得把那名强化人少女和资料一起送过去。
这究竟是总部的决定,还是那个老狐狸的算计?
阿瑟也觉得不妥,惴惴不安地提出反对意见:“可是,我听医官说,那女孩的状况不太好……”
“这一点我也报告过了,结果上头说‘这样更该你们送,因为你们的设备好’。”
塔莉亚回得咬牙切齿。
一时又想起迪兰达尔那张端正的脸孔。
她真想拜托那个家伙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一下当英雄、一下又当快递,密涅瓦号又不是超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干的。
然而命令是绝对的,她又气也没地方可以发泄。
只能尽快安排战舰启航。
毕竟那个名叫史黛拉少女的情况并不乐观。
————
微风吹过深夜的海面,倒映的星空闪烁唯美。
“睡不着么?”
芙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基拉回头看向了在星空下的少女,微风吹拂带起的发丝划过她的侧脸,白皙的长裙微微漂浮,在星空下摇曳生辉。
人都是会变的——
这一点在芙蕾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曾经那个偏执,偏激,傲慢,自大的大小姐彻底成为了过去。
“怎么了?”
面对基拉的凝视,芙蕾上前柔声询问道。
“没什么,你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和尤纳他们开作战会议呢。”
基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本来已经决定的内心出现了动摇。
最近发生的一切,让他的内心开始动摇。
自己所守护的真的是正义么,这样下去真的能有和平么,未来又是如何——
他开始不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是什么,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通往和平的道路是艰难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或许并不是通往和平的真正道路。
他好像失去了让自己继续坚持战斗的理由。
看着基拉离去的背影。
芙蕾眼神闪烁不定。
几次张口但又被她自己否定。
她不敢说出自己心里想要说的话。
她害怕说了以后就会永远的失去他。
假的永远是假的,无论你如何粉饰它,假物永远也无法承载真物。
她曾想过将假的变成真的,也尝试过,努力过。
但可悲的是,人类是有极限的。
至少她不足以让‘假物’变成真物,甚至连承载真物的力量也不具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