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遇喝多了头要炸睡不着,他瘫在电竞椅上两眼发直。
手机响的时候把他吓一跳,一看来电显示是“陈雾”,心脏又要爆。
“我靠,你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干嘛?”黄遇神经兮兮,“让炽哥知道了,肯定对我手起刀落!”
陈雾坐在客厅,声音很小:“姜禧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黄遇顿了下,搔搔头:“我哪知道。”
朋友跟他口述季明川抱着姜禧来医院的情况,像是从命案现场赶过来的。
姜禧进手术室,他就在外面站着。
据朋友说,季明川明明是焦急慌张的脚步身形,面色却是麻木漠然,很分裂。给人的感觉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猜也能猜得到。”黄遇有些话没人可以说,就趁着这个机会倒给陈雾,“事情本该按照根据近况合成的常规路线发展,谁知突然歪掉了,还是扳不回去的那种程度,火烧得旺盛又不能当众找口通风,烟都能把自己熏死。正巧有人凑上来试图扑火,结果那火把她给吞了。”
这番隐喻说完,黄遇怕陈雾听不懂,又来了句直白的,“估计是想安慰,被推了吧。”
听到动静跑过来的三花卧倒在陈雾脚上,他没有说话。
黄遇说:“孕妇我是没当过,但见过,脆弱得很,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雾轻声呢喃:“是啊。”
“赶紧挂了吧。”黄遇提心吊胆,他也是始料未及想找个人分享才告诉的陈雾,以为对方明早才能看到信息,谁知睡眠这么浅,大晚上的就发现了。
陈雾刚想出声,客厅瞬间从昏暗中抽离,四周一片亮堂。
本应在床上沉睡的晏为炽立在客厅跟过道的拐角:“你在这跟谁夜聊?”
“嘟嘟嘟”
那头火速挂了。
“黄遇。”陈雾按掉手机,“他说姜禧的孩子不在了。”
晏为炽一愣。
随即过去把瘫在陈雾脚上的三花拨开,拉起他:“回去睡觉。”
陈雾被晏为炽拉着往卧室走,听他说,“叫你睡前关机,你不听,影响睡眠质量。”
“本来我是不会醒的,”陈雾揉抓刘海,“我怕你的胳膊被我枕得血液不循环,睡着了也记着这个事,所以就醒了,准备换姿势睡的,刚好来了信息。”
晏为炽的手掌扣着他的后脑勺,掌心在他柔软的发丝里蹭着:“那就是黄遇的错,明天我抽他去。”
“阿炽,你说……”
陈雾刚起个头,晏为炽扣在他脑后的手就贴着他耳朵颈侧移到前面,拢住了他的口鼻。
“说什么说,马上给我上床睡觉。”晏为炽严厉低训。
陈雾扒着脸上的大手,脑袋垂了下去。
重新躺进被窝,晏为炽把陈雾捞进怀里,手臂圈着他,干燥的吻落在他眉心:“明早一起遛狗,回来我做早饭,你烧一壶水把豆奶泡了,吃完早饭我送你去学校,白天我有点事,办完要到下午,到时候去接你放学,”
陈雾在晏为炽的话声里渐渐睡去。
客厅再次陷进暗影里,三花在地上爬了会,伸了个妖娆的懒腰,一摇一摆地回到自己的窝里舔舔毛,抱着尾巴闭上眼睛开启甜梦模式。
对面的窝前斜放着食盆,黄狗四脚朝天地打着呼噜。
很宁静的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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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城众多私立会员制医院的其中一家,高端的医学人才先进的医疗设备,幽静体验绝佳的环境,有着和普通小医院同样的生老病死。
姜禧从手术室推到病房,年轻的容颜安静而憔悴,她这个年纪应有的憧憬与热爱都随着被取出来的东西一起碎掉了。
那是一小团血糊糊的东西。
一条小生命。
季明川落笔签字,让医生处理掉。
姜董姗姗来迟,当着医护人员的面质问他是怎么回事。
季明川无比愧疚:“我不小心推倒了她。”
“不小心?”姜董俨然是一位给女儿讨公道的父亲,怒火中烧下一刻就要一巴掌扇过去,然而却没发生那样的事,他在女婿面前踱步,“明川,她是你的太太,你孩子的母亲,你推她?”
季明川不言不语,脊梁微微弯着。
从刚才的一句话到此时的动作姿态,都透露着他的难受自责。
“小禧多喜欢孩子你不会看不到,”姜董是从被窝里起来的,人到中年没秃顶,焗黑的头发有点乱,他把少了颗扣子的衣袖卷了卷,“那医院在郊区,周围没有娱乐,她在里面养胎又闷又无聊,但她坚持下来了,还有忌口,为了孩子都注意着,现在你让她怎么接受?”
“我会祈求她的原谅。”季明川沾着血迹的双手捂脸,艰难地开口,“如果她不原谅,我,”
姜董心口一突,不原谅就怎么样,离婚?远远到不了那程度。
真到了那一步也离不成。利益捆绑死了。
小夫妻年纪轻轻的,孩子可以要很多,等事业冲到一个新高度再计划也不迟。但教育工作必须做完。
“应该不至于,你们一路走过来的。这样,你这周的工作能推的就推了,不能推的熬夜赶工,多陪陪她,她发多大脾气你都得受着,这是你该承担的。”姜董叹息,“可惜了我的外孙。”
季明川苦笑:“孩子没了也好。我一直在吃药,副作用都在孩子身上,我不忍心让小禧打掉,她也舍不得,我们就避开了这个现实的问题。这次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姜董没怎么关注他的隐疾,只听女儿提过多次,很难根治。
究竟有多难,遗传病?
可没听说晏家老三有什么隐疾,是不是她那个早死的丈夫有,传给了儿子?
姜董头疼,他的太太只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一个在墓地,一个找了有隐疾的配偶。
以后的香火问题可大可小。
难道要他这个岁数赶时髦,自力更生的弄出几个私生子备着?
姜董心有余力不足,公务外的那点精力都耗在私人别墅了,他沉声道:“姜氏的资源随你用,晏氏你也可以支配部分了,尽快把身体调理好,不惜一切代价。”
季明川捋起散落在眉眼前的碎发:“我也是那么打算的。”本来是那么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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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董看了眼还没有醒来的女儿,退出病房:“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对女人动粗。”
又说:“今晚晏老幺让你不快,你迁怒小禧。”
季明川没有反驳。
姜董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儿子的好,虽然他有时候优柔寡断,还总捣鼓那破摄像机,对权力的追求不够强烈丢下工作溜出去散心,但他是自己亲生的,能打能骂,做错了可以用最严厉的批评,不用这么憋着火气。
现如今他已经跟这个女婿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姜董自我调节好了才再次开口:“明川,你想要晏氏,我们可以慢慢谋划,你到底在急什么。”
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黄遇也问了类似的问题。
他没想到自己还给陈雾发信息,更没想到陈雾还没睡着。
黄遇:【今晚炽哥的出现给你弟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都超过我想象了。】
过了会儿,陈雾回了信息。
陈雾:【他是想快点握住最大的话语权掌控权,完全压制我跟阿炽,叫我帮他彻底摆脱隐疾,对他和从前一样。】
【如果隐疾不复发,他不会是这样,会有另一种路线。】
【不过他只会失控一晚,之后就会重新找到节奏。】
黄遇思路上的疙瘩一下就被解开了。
啧啧,陈雾还真是了解自己的前任。一手带大的弟弟。
他都替炽哥委屈了。
等等,
踩着电竞椅的黄遇一骨碌爬起来,手指迅速敲字发过去:【你能帮他摆脱隐疾?那什么笔记里有方子?】
陈雾:【我种在观景台的药材,就是你说的丐帮花瓶里的东西,能治他的隐疾,主药。】
黄遇下巴都要惊得掉下来,所以是,那株七千万被姜禧拍下来了,她送给季明川帮他治病,季明川认出药材发现自己的隐疾治疗方法又跑去找陈雾,气到了炽哥,可能还挑衅了,和其他人一样都被晏老爷子的一手给玩弄到了真当炽哥起不来了,导致一切提前?
还有,陈雾这都跟他说?
黄遇:【你为什么把这个私密的事告诉我?我知道了,你想让我觉得你信任我,好收买我。】
聊天框里半天都没动静。
黄遇:【被我识破了吧。】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眼比火龙果的籽还多,把我炽哥掰弯。】
陈雾摸了摸窝在他颈侧的金色脑袋,半清醒半模糊地等来新的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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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时间似乎走得很慢很慢。失眠的有,正常入睡的有,激动到睡不着的也有。
赵老来首城了,时隔多年终于回到了这座城市。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在刘叔家里喝酒吃小菜。
一盘花生,一盘鸡爪子,几瓶老村长。
赵老拿着鸡爪啃,嘴巴咕噜咕噜,一节骨头就被他吐到了桌上。
说出来都没人信,闻名全国的垃圾场,也就是西德职高,那所学校背后的投资人是晏老爷子。
不可能是闲得发慌乱投资,多半是早有打算。
当年吧,晏氏太子爷被废的新闻出来过了五分钟左右,他就从一个在春桂颓废不得志的无业游民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十分光荣并且积极向上。
赵老至今都不知道老爷子是怎么选中他这个争权失败的老废物的,他在赵家时都没跟老爷子打过交道,不够格。更别说逃命以后。
要不怎么说是久居高位不下的商界帝王呢,能想到能找到别人忽略的瞧不起的东西,拿来用。
“哎。”赵老心头感概万千化作一声没什么意义的叹气,他剃了乱七八糟的胡子,看着年轻了不少。
实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刘叔捡起从筷子上掉下来的花生米:“你也是自讨苦吃,儿孙自有儿孙福,操那个心干什么。”
赵老白眼一翻:“你不操心,你跑去春桂。”
刘叔把花生米一抛,张嘴接住,颇有那么几分洒脱帅气:“我是去维护治安保护祖国的花朵,可不像你,玩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赵老满嘴酒气:“我玩什么了?”
刘叔:“你让你闺女……”
赵老:“呸!”
刘叔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在我家呸,赵老头,信不信我一脚把你铲飞?”
赵老:“……”
他拿起刘叔那边的酒杯塞对方手上,再举着自己的酒杯凑过去,清脆地砸碰两下:“喝酒喝酒。”
刘叔哼了声,一口闷了。他年轻时候是□□拳的,受过五太太的恩惠,去西德护她儿子。私心也是想让闺女沾沾自己的光,能有个依靠。
然后那一年的年底,闺女就进了林科院,满脑子的知识才华得到发挥。
不过说是护,其实根本没出手的机会。那孩子一进西德就当了老大,嚣张狂肆的好似换了个人,哪还需要他。
平时都接触不上。
直到那孩子高三,小陈来了西德。
起初刘叔是真的喜爱小陈,后来有次下班撞见他跟晏老幺一块儿走,才知道他们是认识的。
这些年,刘叔跟那孩子仅有的一次接触是小陈醉酒,他打电话通知对方来接人。
刘叔给自己倒酒,倒满了再次闷到底,喝得很凶。其实按理说,老幺职高毕业就该回家,回到原位。
哪知拖到了今天,不止他没想到,急着让女儿搭着晏老幺的顺风车从本家拿回春之秀的赵老头也没想到,估计所有他们目前还没锁定目标找出来的,被老爷子用到的棋子都不会料到会是这样。
原因肯定在小的身上,不肯了,没兴趣了,在有小陈的春桂经历完青春叛逆期,心飞了世界宽广了,想要的东西变了。
大的大概没想到会是那个结果,但也不着急不强迫,就耐心十足的一边继续看子女在自己眼皮底下过家家,一边让小的面对认清现实。
什么现实。
就是你在意,你渴望的人和事,你想要的生活,这些需要多大的支架来撑,你自己去测量去摸索。
于是又拖了三年,小的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刘叔见盘子里只剩最后一个鸡爪了,他赶紧拿走啃起来,再晚点就剩一堆骨头了。
这赵老头吃独食不给他留。
“押宝押错的,今晚要发羊癫疯。”刘叔说。
“才刚开始。”赵老头幸灾乐祸。
刘叔跟赵老对视一眼,拿着手上半残的鸡爪碰了碰,埋头接着啃。
他们运气不错,没缺胳膊少腿,全身而退。接下来就该寻思选个什么样的地儿养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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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晚的事,媒体并没有大肆报道,都跟突然哑巴了一样,只有一家发表了一篇,围绕的是外甥像舅舅这一话题,搜罗了这年那月网友的分享,以及染色体部分的科学依据整了个数据调查。
外甥确实像舅舅。
全篇没提一个晏字,处处都是晏家。
底下有评论带图,配的是高三时期坐在街边长椅上的季明川,和去春桂前一个月某场私人聚会上的晏为炽。
同一个风格的大衣,长裤,鞋子,就连里面搭配的衬衣都是一个色调款式。
图很快就删了,依旧在朋友圈流传开来。
上班无聊到想吃屁的黄总刷到了那张图,他当然能猜到是姜禧给炽哥买的,炽哥不穿就便宜了季明川。
但这也太卧槽了吧。
黄遇盯着照片放大缩小了几次,脑中冷不丁地跑出一个炸天的猜测,他把办公室的门关上,鬼鬼祟祟地打电话:“炽哥,我妈追过一个很狗血的电视剧,讲替身的。”
晏为炽在看伦敦那边的合伙人发的资料:“上班的时间你都能这么闲,圣瑞在你手上能撑几年?”
“年轻人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我前段时间一天开八百个会,一个月出差八百次,我也就最近不忙,还不能让我浑水摸鱼啊,昭儿累了都跑去摄影,”黄遇停住,他拍拍自己那张挺招桃花的脸,“说回原来的,我发现季明川和你谜之相像,陈雾不会是……”
晏为炽敷衍道:“不会是什么?”
黄遇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不会是把你当替身吧?”
晏为炽差点没忍住摔键盘:“别他妈给我瞎扯。”
“我也觉得扯。”黄遇咽了口唾沫,“炽哥你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我忙去了。”
黄遇自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该干嘛干嘛,晏为炽这一天算是废了,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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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傍晚,晏为炽去基地接陈雾,两人开车前往晏家老宅。
“阿炽,要买什么东西吗?”陈雾在副驾发愁。
晏为炽开着车:“不用。”
“会不会不合适啊。”陈雾转头看他,“空着手去的话。”
“只是吃饭。”晏为炽的侧脸线条悄无声息地被时光加深,极具阳刚荷尔蒙的轮廓。陈雾摸了摸他的鼻子,他停车等红绿灯,捉住陈雾的手咬了一口,“干嘛摸你男朋友。”
“你的鼻子很好看。”陈雾说。
晏为炽:“……”
“确实。”他笑得懒散,“不然怎么能入你的眼。”
陈雾忽然捏住晏为炽的下颚,让他转过来。
晏为炽等到斑马线上的老大爷搀着老伴颤颤巍巍地走到对面,也没等来一个吻:“不是要亲?”
“不是啊。”陈雾说,“我只是想看看你。”
晏为炽不满地启动车子:“坐好,待会儿给我补上。”
陈雾靠着椅背闭眼:“我没有心情。”
晏为炽怀疑自己听错:“我怎么你了?”
“不是因为你。”陈雾摘下眼镜,搓搓被晏为炽擦得香喷喷的脸,“去你家我紧张。”
晏为炽说:“不就是房子跟人。”
陈雾嘀嘀咕咕:“当初你跟我回老家,你在车里不敢下来。”
晏为炽噎住。
多久的事了还要提,这辈子都过不去了是吧?
“阿炽。”车里响起喊声。
下一刻就有回应,“嗯。”
“到了你家,你别丢下我啊,要一直跟我一起。”陈雾说出自己的忧虑。
晏为炽笑:“当然。”
“从进门到离开,整个期间我都会在你身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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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老宅坐落在首城望林区。
如果从高空俯视,会是一大片古色古香的亭廊,山水和建筑。占地面积广到惊人。
直视的时候只觉得从老宅正门进去后的路很长,弯很多,绿植繁茂,空气干净又清新。
陈雾东张西望,一心念着晏岚风说的稀有药材。
“阿炽,你家就是景区。”他发出惊叹,“档次最高的那种景区。”
一路都不见人影,晏为炽牵着陈雾,带他走过山石,小桥长桥,看似随意搭建实则满是巧思的一座座假山,大大小小花池。
软的硬的景色在陈雾眼中逐一登场,他平时很少拍照,这次都没忍住的拿出了手机。
“当——”
沉而悠远的声音穿过被晚霞披盖的园林,闯入陈雾的耳中,他举着手机有点茫然:“怎么还有钟声?”
晏为炽道:“老宅里有个寺庙。”
陈雾:“……噢。”
四月的风不燥不凉,陈雾把随风晃的头发压了压,不让它们跑翘:“那敲钟是?”
“家宴都会敲。”晏为炽拉着他拐进一条长廊。
明艳的大红色调柱子与古朴的雕画铺满了长廊,画上有花草,有山河,有骏马……在长廊上走动能让人体会穿越到某个朝代,惊心动魄。
陈雾想问什么就问,晏为炽不会不耐烦,能回答的都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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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廊尽头站着个人。
陈雾还没问,晏为炽就说:“是管家。”
快走近的时候,陈雾发现管家很年轻,也就比他大几岁,他惊讶道:“以前我去大院面试,听人说这里有个老管家,这也不老啊。”
晏为炽朝管家昂首:“先不过去,我要去药园一趟,让那边把门开了,清一下人。”
管家应声离开。
“他是老管家的儿子。”晏为炽告诉陈雾。
陈雾点点头:“原来是子承父业。”
晏为炽松开牵着陈雾的手,剥了颗薄荷糖放进口中压制烟瘾,而后又去牵他:“老子还在当值,请假了。”
陈雾没有在这上面多问什么:“阿炽,你父亲今晚会出现吗?”
晏为炽:“嗯。”
陈雾走下台阶,走进一个秀丽的庭院:“那你母亲呢?”
晏为炽:“不会。”
“她不喜欢人多,就可以不用来。”晏为炽看一眼天色,加快脚步。
陈雾被他牵着也走快了点:“别人不行吗?”
晏为炽落后半秒:“前面就是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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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的药园有大院的三个南园大。这会儿太阳要落山了,再晚点来光线就不好了。
陈雾目瞪口呆:“阿炽,你家真有钱。”
走了一路见过各种雕梁画栋顶多就是拍照,面对外行眼里的普通花花草草反而给了这个评价。
晏为炽在药园中间靠西的亭子里坐下来:“你看你的,我在这等你。”
陈雾这一看就是个把小时。他不知道晏家老小早就到了。
晏为炽也不催陈雾,见他看够了才起身过去。
“我下次还想来,可以吗。”陈雾用纸巾擦着手上摘花叶留下的脏污。
晏为炽把他的眼镜调正:“不如直接住进来?”
陈雾认真地想了想:“那还是不了吧,太大了我怕上班迟到,下班走得腿酸。”
晏为炽:“……”
这会儿晏家老小都在自家院子里等着。
一个院子住着一家人,隔得很远,喊破喉咙都不会听见的距离。
晏为炽带陈雾走到“琅月阁”的时候才想起什么,后悔选这个条路去厅堂。
完全可以走其他路。
琅月阁门口,季明川立在一簇五颜六色的鲜花旁,萧萧肃肃如芝兰玉树。失去了孩子,还有更多更大的东西,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向晏为炽打招呼,“小舅。”
一副完全融入了庞大的晏家,接受了辈分的复杂,以及自己跟晏为炽的舅甥身份。
“哥。”季明川在新的立场站稳,游刃有余地对着陈雾淡笑,“那晚没和你说上话。”
陈雾垂头跟着晏为炽往前走。
季明川自顾自地往下说:“真是物是人非。”
“你现在还觉得我那时候不回去上坟是不孝吗?”季明川紧跟着就是一句。
陈雾停了下来。
季明川等他回头,说点什么,比如道歉。
但他没有,没说话,也没回头。
从头到尾都没理我。
错了还不敢承认,这就是我的哥哥。
只差一点就能控制在自己安排的世界里随意拿捏,一朝大意,棋局上的局势就翻天覆地,从此怕是再也不会有那种机会了。
“明川。”琅月阁里传来惶恐不安的喊声,“明川!”
“来了。”季明川拍了拍站了不知多久蹭到裤子上的花粉,转身进了琅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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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的厅堂充满了辈分阶级。
老掌舵人的子女跟他在一个厅,风格最为朴素。
其次是子女的配偶,风格开始往华贵上走。再是子女的子女,那家具摆设就称得上奢靡了。
如果子女的子女里有结了婚,生了下一代的,那就再去更偏的厅堂。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的排位方式,晏家代代延续至今,无人敢反驳敢造次。
老爷子在位太多年了,那股威压深入晏家人的骨髓,从婴儿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到死亡,一生都活在晏姓带来的尊荣与控制里。
陈雾第一次来老宅,路上还算轻快,然而他坐在厅堂不到两分钟手心就出了汗。
这还是老爷子在屏风后没露面的情况下。
桌上人不多,晏为炽的哥哥姐姐如今就只有六七个了,包括坐轮椅的晏二爷。
除了破例出现在这里的陈雾,还有应该在第三厅的季明川。
陈雾能特殊,是因为晏为炽,至于季明川……
晏三姐几乎是攥着儿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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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家常的菜色,却都显得精致。就餐时众人都不谈话,餐具不磕碰,咀嚼没有声响。
陈雾垂着眼睛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菜。
佣人们给大家端上来一小碗甜汤,轻手轻脚地有序做事。
就在这时,季明川冷不丁地开口:“我哥吃不了红枣,他吃了肠胃会不舒服。”
自然又沉闷的气氛瞬间破冰。取而代之的是微妙的怪异。
屏风后不见声响。
晏岚风若无其事地用餐,其他人也没有把视线往陈雾,晏为炽,季明川三人身上挪动,都在吃自己的。
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佣人没手足无措,她镇定地确认:“陈先生,你吃不了吗?”
“没事的。”陈雾拿着勺子从甜汤里舀了一颗红枣,
晏为炽抓住陈雾的手:“不能吃就不吃。”
话落,就着他的手把那颗红枣吃掉,叫佣人把甜汤换掉。
陈雾飞快瞥了眼绷着脸的晏为炽,他抿了抿嘴,蹙起眉心去看斜对面的季明川。
对方在吃母亲夹的菜,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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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晏为炽吃得很烦躁,几次都想撩碗筷走人,陈雾把手放他腿上拍了半天,他才坚持了下来。
晏为炽把陈雾拉到厅堂后面的和园殿,踏着木楼梯上了寂静的二楼,克制着怒气道:“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你吃不了红枣。”
陈雾睫毛抖了抖,不是很确定:“平时可能,大概没吃到……”
“那你不说。”晏为炽要被他气死。
“没吃到就没想起来说。”陈雾唉声叹气,“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我能吃,只是吃多了才会拉肚子。”
晏为炽眉头打结。
季明川故意找事,谈不上多么大阵仗。
就是不痛不痒的扎他一刀。
还真是对方说的那样,除非死了,不然真就没完。
“阿炽,我想去上厕所。”陈雾憋很久了,他来的时候关顾着看设计庄重又不失精美的园林,后来又一头栽在药园里面,再就是厅堂家宴,差不多到极限了。
晏为炽无奈:“在楼下,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陈雾小跑着下楼,边跑还边喊,“有什么话等我上完了回来说啊,你别自己乱想。”
“呵。”晏为炽没好气地笑了声,他才不会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