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回家后,虞辞将铜镜安排人给褚清送了过去,两人刚准备吃晚饭,虞辞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记得今天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虞辞一边疑惑地嘀咕,一边接通了电话。
“虞总,塔特兰蒂的新任当家人给您递了请帖,邀请您参加后天的晚宴,而且也给秦总递了一份。”
助理显然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毕竟塔特兰蒂财团在国际上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之前他们一直跟褚氏集团没有什么交集,结果现在突然递请帖,实在异常。
“塔特兰蒂?”
秦鸢耳朵一动,抬起头来看着虞辞,虞辞茫然地摇摇头,她很确定褚氏集团到现在为止和秦温的那些势力都没有任何合作,包括这个塔特兰蒂。
看虞辞这个反应,秦鸢意识到对方很有可能是冲自己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了。”
虞辞交代了助理之后,挂了电话,有些担心地看着秦鸢,“真的要答应?”
“秦温病逝后,关于她的所有势力都销声匿迹,有组织有规划,很明显是有人接手了秦温的位子,对方既然主动邀请了,我们不去,反而更被动,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从一切交给虞辞后,秦鸢就过上了悠闲的宅家生活,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对外界一无所知,这些事情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既然秦鸢已经决定了,虞辞也点点头,反正她都会陪着秦鸢。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请贴上的时间。
秦温的这个继任者还真是有点胆识,刚到A市,就直接邀请了大半个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宴会上名流云集,来得很齐全,只是宾客的心思都不在现场奢侈的装潢,精美的食物,曼妙的歌舞上,各自怀揣着不同的心思,等着看这塔特兰蒂的新掌门人,秦温的继任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警方的处理确实很低调,但是架不住豪门的消息灵通,秦家和秦温等发生的那些事一个个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破而已,眼下,秦温病逝,紧接着就来了继任者,不少好事者视线频频落在秦鸢和虞辞身上,等着看新一轮的龙虎斗。
时间差不多了,也到了该揭晓谜底的时候。
红木旋转式楼梯上,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穿着黑色修身的西装,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来。
秦鸢的眼睛陡然睁大,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秦蓬。
“是秦策。”
虞辞看着秦鸢震惊的样子,就知道她脸盲症犯了,再加上秦蓬秦策也算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和秦老爷子的长相相似较多,秦策这一身和秦蓬走时那天的简直一模一样,所以难免看错。
“秦策是谁?”秦鸢也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但是对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还是没反应过来。
“就是被秦温带走的孩子。”
虞辞对于见过的大部分人基本能过目不忘,就算已经过去了三年,秦策的样子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少年抽条长成青年的模样,她也依旧一眼认了出来。
秦鸢总算是想起来了。
这边秦鸢刚想起来,秦策已经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礼貌地避开上前攀谈的人,径直走向秦鸢。
“不会又是个白眼狼吧?”
秦鸢皱着眉,看着秦策走过来的样子,忍不住嘀咕,不怪她不往好处想,实在是她的体质太特殊,属实有点吸引白眼狼的玄学在身上。
秦策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秦策主动向秦鸢伸出手,“秦老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秦鸢轻浅地握了一下秦策的手,保持距离。
秦策又看向虞辞,“虞总,幸会。”
“幸会。”
虞辞点点头。
出乎秦鸢意料,秦策只是跟她们寒暄了几句,并没有什么敌意或者企图。
这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让秦鸢有些摸不着头脑。
虞辞扶着秦鸢的肩膀,看向不远处正在跟其他人说话的秦策,“或许,这世界上是有正常人的,不全是白眼狼。”
“但愿如此,我可不想再有什么幺蛾子了,我只想退休,养老。”
秦鸢牵住虞辞的手,既然已经知道谜底了,那这次过来的目的就完成了,也该打道回府了。
秦鸢和虞辞提前退场,两人往大门外走去,在门口虞辞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拍了拍秦鸢的肩膀,只见秦策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对她们遥遥举杯。
“他啥意思?”秦鸢歪歪头,没明白。
距离很远,但是虞辞听见了秦策说的话。
“他说,谢谢,他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虞辞转述给秦鸢,她们都知道,秦策的这声谢谢是为了当初秦鸢出钱救了他母亲。
“但愿喽。”
秦鸢微微挑眉,嘴角弯起笑意,多么不容易啊,第一次知道好人是有好报的。
虞辞看着秦鸢,笑着将人揽进怀中,两人继续往外走去,“参加个宴会都没有吃到东西,回去要不要吃点宵夜?”
“不要,我最近都长胖了。”秦鸢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那只能我自己吃了,本来还打算做海鲜面,脆皮酥,蒸橙子……”
“我也要吃!”
“不怕胖了?”
“反正阿辞抱得动,而且,我天生丽质啊,胖点怎么了?那证明我的美貌又扩大了一分!”
“馋猫……”
……
秦鸢曾经悲观地认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自己能够再相信的人了,但幸好,她遇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虞辞,她唯一的例外。
秦鸢想到了一句烂俗且美好的话来概括这一切,从此以后,她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全文完
番外——褚清江眠
褚清收到虞辞派人送来的铜镜时,愣了一下。
半米高的铜镜,已经被人擦拭干净,千年的岁月,留下古朴厚重的历史气息,精美绝伦的工艺,令人叹为观止,下方是四尊犀牛望月托起铜镜,两边是雕刻的龙凤,连每一个鳞片,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上面是三颗硕大的夜明珠,铜镜周围的内圈又镶嵌了小一些的夜明珠,纵然到现在也依旧明亮,揽镜自顾,镜中人清晰可见,这样的工艺,甚至如今也仿造不出其中的一二。
褚清也算是阅宝无数的人了,可是看见这面铜镜,却能毫不犹豫地说,这绝对是艺术和工艺上最登峰造极的存在,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因为喜欢,褚清忍不住凑近了一些,细细观赏,手抚过雕刻的纹路,用惊叹已经不能表明自己此刻的心情。
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这属于千年前的工艺,褚清没有注意到,铜镜上的夜明珠越来越亮,镜中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里面的褚清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岁。
……
坐在办公桌后,外面天已经黑得彻底,褚清揉了揉有些不适的脖颈,活动活动已经僵硬的四肢,拿起外套,准备下班。
“哈,果然又在加班,还放我鸽子,说好的今天去体检呢?”江眠推门而入,丝毫不见外。
“这事我忘记了,下次吧,我最近有些忙。”
褚清挽起袖口,穿上外套,满脸的疲惫,这是她刚进入褚氏集团的第一年,简直是焦头烂额。
看着这样的褚清,江眠把嘴边要说自己为了等褚清去当了一整天志愿者被使唤成狗的抱怨咽了回去,重新挂上满脸笑容,“那我请你吃宵夜啊,刚好我从医院回来,也没吃饭呢。”
“不了,我还有点事,过几天是小温的生日了,我还没给她准备生日礼物。”
褚清穿好外套,往外走去。
江眠的笑容有些勉强,“那你不回学校了?”
“学校那边我短期内不会回去了,对了,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去不太安全,我让司机送你吧。”
两人一起走到公司楼下,这个点街道上已经很少看见人影了,毕竟是在国外,褚清也不放心江眠一个人走。
“哇,真贴心,那不如这样好了,我陪你去选礼物,然后你让司机顺路送我就好。”
压下心头的失落,江眠故作轻松地提议道。
褚清想了想,答应下来,“也好,走吧。”
坐在同一辆车上,借着窗外路灯的光,江眠偷偷看向旁边闭目养神的褚清。
要说两人的缘分,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江眠考上了世界顶级医科大学,怀着一腔雄心壮志,孤身一人来到异国求学,正准备大展拳脚,结果学校的大门还没找到,先拉着一大堆行李来了个见义勇为。
“放开那个女孩!”
看着街边几个混混企图去强拉一个女孩,江眠一推眼镜,跳了出来,大喝一声,成功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然后下一秒,江眠看见了枪。
枪啊!!
长这么大江眠什么时候见过这玩意,顿时傻了眼,而那群混混也放开了那个女孩,转而向江眠走了过来。
“各位大哥,误会……”关键时刻,认怂不丢人,江眠僵硬地笑着,一步步企图后退。
对面几人叽里咕噜操着浓重的口音交流,江眠多少有些听不太懂,但也能勉强理解不是什么好话。
果然,下一秒,那些人狞笑着将她围了起来。
江眠哪见过这场面,求助的视线看向周围,却发现连刚才那个自己救下的女孩都跑没影了,哪还有人理她。
就在江眠以为自己还没见到医学殿堂的大门就要去见华佗老人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林肯在路边停下,从车上下来的褚清在江眠眼中,不亚于踩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
“过来,吓傻了吗?”
褚清的视线落在江眠身上,用华语说道,连一个眼角都不屑于分给那些小混混。
“妈呀!亲人!”
江眠都要感动哭了,连滚带爬地奔向褚清,而那群小混混将枪口指向了褚清,吓得江眠立刻又停住了。
“亲人啊,你还是先走吧,他们有枪啊!!”
虽然这位盖世英雄出场有些短暂,但是江眠还是很感动,不过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连累这位老乡。
谁料,褚清迎着枪口,直接上前一步,拉过江眠的手腕,将人拉走,那群小混混竟然也真的没敢开枪。
“loser。”
褚清不仅敢就这么嚣张地把人带走,甚至还敢出言嘲讽那些人。
坐在车上,江眠透过后视镜看着那群跳脚的小混混,看向褚清的眼神亮得闪瞎人眼,“好炫!亲人,开个班吧,我跪着听!”
褚清像看智障一样看了一眼江眠,“你看不出来那枪是假的?”
江眠:……
已石化,勿扰。
“人家第一次见到枪,吓得腿肚子现在还在打转,哪管它真假嘛,”江眠委屈,但江眠不哭,“不过就算枪是假的,但他们还有那么多人啊,你不害怕吗?”
“他们的枪是假的,但我的枪是真的。”褚清看着江眠丰富的面部表情,压下嘴角的笑意,故意逗她。
江眠:!!怕怕!
看着江眠快吓哭了的样子,褚清终于演不下去了,笑出了声,“逗你的,我后面跟了一车保镖,他们敢动我试试?”
江眠这才看见后面一辆黑色的SUV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心情简直不要太复杂。
“曾以为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是老乡你为什么如此豪横?”
现在眼泪汪汪的只有江眠了。
“可能因为我爸有钱吧。”
褚清回答了句大实话,让江眠默默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
确认已经彻底远离了那群混混,褚清将车速慢了下来,“好了,已经摆脱那些人了,你要在这里下车吗?看你拿了这么多行李,要不要帮你叫个车?”
“不用不用,前面就是我学校了,我走两步就行,不用麻烦。”
江眠很快恢复原样,带着大大笑容准备跟褚清告别。
“这么巧,你学医的?”褚清停下车,前面已经能看见两个气势恢宏的大门。
江眠眼睛瞬间一亮,“老乡你怎么知道,难道我们是校友?”
“前面只有两座学校,看你这样子,很难猜吗?我现在都还能闻到你身上的药味,看来是今年的新生,而且有一定基础啊,医药世家吧?”
褚清打量了江眠一眼,她真的很久没遇到这么傻得可爱的人了。
“好厉害!”江眠竖起了两个大拇指,“这样一个照面就可以判断出来这么多啊!”
褚清一时被夸得无语了,半晌才把嘴边的单蠢压下去,换了个词,不要伤害对方幼小的心灵,“谬赞了,主要是你这浑身上下透露出的(二呆)气质无可阻挡。”
“什么叫他乡遇故知,什么叫海内存知己啊!太感动了!老乡,方便留个联系电话否?”
江眠眼睛眨巴眨巴,殷切地看着褚清。
“我在你隔壁学校,有缘自会再见。”
褚清看着眼前的小二呆,婉拒了这位自来熟。
“说得对!”江眠却完全没察觉到这是拒绝的意思,大包小包拎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车,弯下腰冲车里的褚清挥挥手,“我会去找你玩的!对了老乡,我叫江眠,你叫什么呀?”
回应江眠的是褚清的车尾气。
江眠一拍大腿,“坏了,问晚了,老乡没听见,不过既然是邻校校友,那还不是天天见?”
这样一想,江眠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又看向道路尽头的大学校门,拉起行李狂奔,“大学生活,我来了!!”
……
“就这里吧。”
褚清的声音把出神的江眠拉了回来,转头往外看去,车停在了一家定制礼品店。
店里低调简约,两人一进门,立刻有服务员走上前来,试探性地用外语问了一句。
“我想给朋友亲手制作一份生日礼物。”
褚清用流利的外语回答。
服务员放下心来,带着两人往后面的房间走去。
有很多人认为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才是最有意义和价值的,但是又有很多难以克服的问题,比如说专业机器和教学,所以定制礼品店应运而生,在这里,顾客只需要提供思路,就会有专业的人员进行指导操作,做出来的礼物既美观又有心意,还独一无二。
“你还真是有心了。”江眠看着褚清认真地挑选每一个配件,笑容有些勉强。
“这还多亏了你,上次你送我手链的时候提到这里,我觉得还不错,你来帮我看看,是不是珍珠比白水晶更合适一些?”
褚清没注意到江眠的表情,拿着手中的两样东西仔细对比。
江眠握紧了拳头,早知道不送了!
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褚清挑完配件,江眠在制作房间的沙发上一躺,像是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
褚清在学着雕刻,她的智商虽然够用,但是手工活这事显然是有点为难她了,刻了半天,刻出来一堆四不像。
“江眠,你来帮我试试,这刻刀太不听话了。”
褚清向来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及时止损,放弃才是王道。
江眠:太过分了!
“你不是要自己亲自动手才能体现心意吗?”江眠觉得自己得有点尊严。
“那我自己弄吧。”
褚清也不为难江眠,自己又拿了回去继续研究。
江眠看着褚清手中锋利的刀尖一次次险而又险擦过她的手指,看得心惊胆战,最后妥协道:“还是我来吧。”
江眠的手好歹是拿手术刀的,比褚清稳了不少,褚清想要的图案在她手中很快成型。
“你这次还是像以前一样,飞过去给小温过生日啊?”
一边刻着,江眠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从她认识褚清开始,每年那个小温的生日,她都是风雨无阻地飞几千里去那边陪人过生日,估计今年也不例外。
“不是,今年我有点忙,刚好小温的身体也好了很多,她会过来住几天,对了,还没介绍你们两个认识呢,正好你们可以认识认识,你肯定会喜欢小温的。”
褚清语气笃定,小温虽然体弱多病,但是性格温柔,江眠又宽容,脾气也好,这俩人都能忍受自己这个脾气,那俩人肯定也相处得来。
“啊?”
江眠听见这话,一个走神,手中的刀不受控制,一下滑了出去,削掉了左手食指的一丁点指甲,刚快要刻好的图案也毁了。
“手没事吧?”褚清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来,把刀从江眠手中拿走,凑近仔细看了看江眠的食指,好在只是削掉了一点指甲,没有受伤。
两人之间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江眠有些紧张,“没……没事。”
“算了,别弄这个了,”褚清看真的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太危险了,你这手以后可是拿手术刀的,不能受伤,等会我让这里的工作人员制作好给我送去算了,我先送你回学校。”
被褚清牵着手,江眠拼命压抑着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低下头嗯了一声,但是跟着褚清往外走的时候,雀跃的脚步却暴露了她激动的小心脏。
到学校门口,江眠趴在褚清的车窗上,“你体检的事情一定不能再拖了,忙归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那就后天吧,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褚清想了想,对江眠点点头。
“好!路上慢点!”
挥挥手,江眠看着褚清的车尾灯,跳起来挥挥手,哼着小曲往学校走去,才刚分开,她就已经在期待后天的见面了,好像那不是褚清的体检,而是两人的约会。
在这样强烈的期待中,江眠掰着手指头等到了后天,一大清早就把自己收拾干净,照着镜子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什么不妥后,才出发去了医院。
“小江,翘着脑袋往外看什么呢?”
一位年长的医生拍了拍江眠的肩膀。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今天天气挺好。”江眠吓了一跳,心虚地笑了笑,胡乱找了个借口。
“是挺不错,跟春天来了一样。”
那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眠一眼,笑着说完走了。
江眠面色通红,捂着脸原地转圈圈,原来自己这么明显吗?但是为什么褚清看不出来!
想到这里,江眠美好的心情低落了一点,自己好像还任重而道远啊。
正想着,江眠看见了一辆银白色的超跑驶进医院,顿时眼睛亮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扒拉扒拉自己的脸,去了体检那边,努力装出没那么刻意的样子。
很快,褚清来了,看见江眠还有些意外,“你今天又来做志愿者?”
“对啊,攒一些经验嘛。”江眠好像才看见褚清一样,迎上去的时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走得太快。
“也有道理。”
褚清没起疑心,点点头。
江眠陪着褚清一系列检查完,拿着体检单看了看,“都很健康,只是还要多注意休息啊,最好少熬夜。”
“我就说应该没什么关系的,那我先走了。”
褚清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刚好现在去接小温还不晚。”
江眠刚要邀请一起吃饭的话堵在了嘴边,“小温今天就来了?”
“是啊,晚上你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褚清主动提出了邀请,要是搁以前江眠肯定会乐意之至,但是这次却有点胆怯。
“要不我……”
江眠刚要拒绝,褚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温打来的,她今天的飞机早到了。
“好,我现在过去接你,稍等我一会,”褚清说完挂了电话,看向江眠,“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让人来医院接你。”
说完,不等江眠拒绝,褚清已经做好了决定。
站在原地看着褚清离开,江眠颓丧地抬手揪了绿化带里的一片叶子,刚才就应该快点拒绝的。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要是自己现在专门打电话去跟褚清说自己不去,肯定会显得很刻意。
抓狂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江眠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快到晚上,在江眠忐忑的心情中,褚清司机准时开车等在了医院门口,又被使唤了一天的江眠坐上车了之后,垂死病中惊坐起,捧着自己的脸,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忙了一天了,除了一脸疲惫,脸上什么也没有了,再加上随意扎起的邋遢马尾,形象简直不能更糟糕了。
趁着在车上的这点时间,江眠赶紧散下来头发扒拉扒拉,然后使劲揉了揉脸,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疲惫,可是情况好像更糟糕了,江眠觉得自己现在这个造型去路边都有好心人会给自己扔硬币。
正当江眠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车里抓狂的时候,车子在一家高级餐厅前停了下来。
看了一眼餐厅门口来来往往衣着华贵,浑身上下都透着精致的顾客,江眠更紧张起来,“司机大哥,要不然你去跟你家小姐说一声,说我临时有事,改天再吃饭行不行?”
司机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江眠,“江小姐,我们已经到了啊。”
“我知道,只是我临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那什么,我家门口的流浪狗还没喂呢。”
江眠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理由了,随便编了一个。
正当江眠想要临阵脱逃的时候,就看见穿着深绿色长裙的褚清推开门走了出来,让江眠一时看傻了,认识褚清这么久,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褚清穿长裙——好漂亮!
“到了怎么还不下来?”
褚清一过来,司机立刻降下了车窗,正好把江眠一脸花痴的样子暴露在褚清面前,顿时江眠想从车里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清清,是你朋友来了吗?”
事实证明,更想让江眠找个地缝钻进去的还在后面,只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然后小温也走了出来,一身白裙简约却不简单,精致的五官在灯光的映衬下恍若神女,眼含笑意地走到褚清身边,看向江眠。
江眠:告辞!让我走!!
如果说当小温这个名字存在于传说中的时候,江眠还能安慰自己,也许那只是褚清的滤镜太重了呢?也许俩人只是朋友呢?可是现在见到真人,江眠才知道自己什么叫输得一塌糊涂。
人家两人站在一起,同样的光彩照人,同样的赏心悦目,同样都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如同一面镜子,让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平庸。
“小温身体不好,晚上有些凉了,我们进去说。”
褚清催促着江眠,江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又是怎么跟着两人一起走进去的,直到坐在餐桌前才回过神来。
“听清清说江小姐是医生啊,好厉害,我当初也想学医的,但是没那个天分,再加上学医真的很累很难,没办法只能放弃了。”
小温主动跟江眠搭话,柔声细语,水灵灵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找不到东南西北,就连她稍显苍白的脸色都显得那么楚楚动人。
妈呀这是什么小仙女!难怪褚清整天当眼珠子一样护着!
江眠突然觉得自己输得不冤,在心里掬了一把辛酸泪,接上小温的话,“也没有,就是累点,整天忙得跟狗一样,对了,温小姐是学了什么?”
看着这样的小温,江眠很难想象她真的学医,然后被人使唤得跟狗一样的景象,当然,也可能没人舍得使唤她才对。
“江眠,小温不姓温,她姓秦,叫秦温,现在在康桥的哲学系就读,而且她还是个作家,今年刚拿下了普奖小说奖,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获奖者,厉害吧?”褚清颇为骄傲地跟江眠介绍秦温,她是真心为秦温高兴。
江眠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褚清,不过还不等她伤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看向秦温,“你是《病》的作者?”
“是我去年写的,写得不好,江小姐看过?”秦温谦逊地笑笑,不骄不躁,从容有度。
江眠一时失语,当然看过,就在前不久,他们在课堂上还公开讨论了这本小说,一致认定那作者肯定是个精通医理的人,并且就里面的内容,全班还每人要写一篇分析论文,到现在江眠的那篇论文还没写完呢。
“好了,不聊这些了,我们先点菜吧。”
褚清疑惑地看了一眼突然发呆的江眠,开口转移话题。
一顿饭,江眠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饭,是自己的尊严和自信,长这么大,江眠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自卑的感觉。
有些人一出场,就可以把其他人衬得暗淡无光,让人自惭形秽。
今晚的江眠格外沉默,就算褚清再不在意这些细节也发现了不对劲,吃过饭送秦温去酒店休息后,褚清开车送江眠回学校。
“怎么,今天晚上不开心?”
江眠回过神来,脸上很难有开心的表情,“没有啊,很开心,饭很好吃,小温长得又漂亮,又温柔,又有才华,简直是十全十美,完全挑不出一丁点缺点。”
褚清微微挑眉,总觉得江眠说得心不甘情不愿,“其实我也这样觉得,可能上天唯一给小温关上的窗就是健康吧。”
“嗯。”
江眠不想说话,扭过身看向车窗外,好吧,她认输了。
“江眠,你和小温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们能够……”
褚清话还没说完,被江眠打断,“和平相处吗?我们很和平,但是你的朋友和朋友之间保持距离也很重要。”
江眠不管不顾中带着点自暴自弃,其实如果不是褚清的原因,她遇见秦温这样的人绝对会很激动,甚至可能会上去要签名或者讨论一下《病》的内容,但是现在,江眠觉得自己出现在秦温面前,就好像是在自取其辱。
“江眠。”
褚清微微皱眉,“其实小温对你的印象很好,她之前就主动跟我说过几次希望能和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你今天晚上太反常了。”
江眠心里一梗,现在好了,自己不仅在硬件上完全输给人家,现在连唯一的好脾气也输了,没人家大气,没人家坦荡,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普通人。
要是在以前,江眠会说自己太累了,只要找个借口,褚清不是在乎那些细节的人,两人又能像以前一样,但是这次江眠不想了。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很抱歉今天晚上给你们添堵了。”
“江眠,你在说什么?”褚清将车停在了校门口,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不妥,“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今天可能太累了,也是我没有安排好,但是别这样说。”
“没事,回见。”
江眠打开车门,她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关上车门,第一次,褚清看着江眠走进学校门口而不是江眠目送褚清的车离开。
之后,江眠完全让自己投入到考研的准备中,一闲下来就马不停蹄地去周围医院里当志愿者,就要让自己忙得完全没有时间去想褚清和秦温,只要一想起她们,那天晚上在餐厅里的一幕幕就会循环播放。
江眠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小肚鸡肠,只会嫉妒自卑的小人,但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为此,她特意给自己加了一门心理学选修课。
时间在繁忙中总是会过得特别快,在江眠拿到本校的研究生录取通知的时候,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褚清的消息了。
想到这里,江眠本来因为通过的高兴也减淡了许多,她和褚清之间永远都是这样,关系的维持只在于自己的主动,自己放弃主动之后,她们之间就彻底失联了。
一同参加考研的同学基本上也都拿到了录取通知,所以打算一起出去庆祝庆祝,江眠也不想再多想关于褚清的事情,干脆同意了下来。
当天晚上去的时候,人比计划中要多很多,不光有本校的学生,还有不少隔壁学校的,毕竟两所高校邻着,平常难免有些往来,倒也不稀奇。
“嘿!我认识你,”一个陌生人拍了拍江眠的肩膀,热情地打招呼,“你是褚的朋友。”
这三年江眠快把两所学校之间的那点路跑烂了,没课的时候出现在褚清学校的时间比在自己学校的时间都长,有人认出自己也不稀奇。
礼貌地跟对方回了个招呼,江眠刚打算结束聊天,对方却又跟了过来。
“褚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都很担心她,但是联系不到,你可以联系到吗?”
江眠一愣,“她家里什么事情?”
“你竟然还不知道?”那人一脸惊讶,但也给江眠解了疑惑,“褚的姐姐去世了,听说很蹊跷,褚连夜去了华国,到现在已经很久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江眠陡然攥紧了手,她当然知道褚清的姐姐,她们就姐妹两人,褚清和她姐姐的关系特别好,她还有个很小的外甥女,褚清经常挂在嘴边,江眠也陪着褚清给她们挑了很多次礼物,可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突然就乱了,再多的克制瞬间土崩瓦解。
第二天一早,江眠坐上了回国的飞机,几乎没有带什么行李,就这样贸然地跨越几千公里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等飞机落地,江眠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反常和突兀,但是来都来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听褚清姐姐家在哪。
其实压根不需要怎么打听,江眠看新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A市龙头企业秦氏集团董事长妻子突发心脏病去世,其娘家褚氏集团质疑死因。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江眠终于找到了秦家老宅,周围层层戒备森严,黑西装的安保人员随处可见,闲杂人等压根没有靠近的机会,里面一片缟素,但是却鸦雀无声,就算是在外围,都能感受到里面压抑的氛围。
江眠也进不去,只能站在外围等着褚清,那时她也完全没想到万一褚清没在怎么办毕竟这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可着急的她只会傻傻地等。
没想到,就是这样等着,让江眠看见了褚清和秦温的争吵。
许久不见的褚清双眼发红,一身黑色的长袖长裤,已经瘦了很多,面上的悲伤和愤怒让人退避三舍,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正在这时,同样一身黑色的秦温追了出来。
秦温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近乎惨白,连唇上都没有丝毫血色,唯有眼眶通红,含着眼泪,几乎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单薄身影追上了褚清,拉住了褚清的胳膊。
“清清你别这样,嫂子的事情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应该早些让逝者安息,所有的事情已经查明了,任何的补偿我们秦家都接受,你让嫂子入土为安吧。”
第一次,褚清毫不怜惜地甩开了秦温的手,纵然秦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褚清也只是冷冷看着。
“你们秦家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硬生生逼死了我姐姐,现在还有脸说这样的话?秦温,我告诉你,这件事情我褚家和你秦家没完!你们秦家人都给我姐姐偿命都不够!”
“清清!”
秦温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往下掉,但是却丝毫没有撼动褚清,在秦温再次拉住她胳膊的时候,依旧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袖子从秦温手里抽了出来。
“清清,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看在秦家和褚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看在小鸢的面子上吧,她还小,你让她怎么办?你放心,有家族在,我哥那些私生子翻不了天,以后整个秦家都会是小鸢的,你现在要跟秦家鱼死网破,损了秦家,褚家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候你让小鸢怎么办?”
秦温这句话憋回去了褚清的满腔怒火,她可以不管不顾,但是小鸢是姐姐唯一的孩子,褚清不能不为她的未来着想,两虎相争都不会有好下场,褚清不想姐姐唯一的孩子以后怨恨自己,更不能让这个从小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受苦难。
动摇是一回事,但是却也让褚清的怒火更盛,甚至有些口不择言,“秦温,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卑鄙拿小鸢威胁我,呵,你们秦家人还真都是一丘之貉。”
“清清……”从未被褚清这样对待过,秦温一时大受打击,本就单薄的身形晃了晃,似乎摇摇欲坠,“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正在这时,秦家的其他人也追了出来,都是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虚伪的样子看的褚清反胃。
“都闭嘴!从今往后,我褚家和秦家老死不相往来!你们秦家也记住,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有一天,这报应会落到你们头上!”
“清清……”
褚清转身就走,再也不想多看这里一眼,秦温刚要追,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形一下子倒了下去,旁边的众人一拥而上将人扶助,开始喊医生。
江眠看看被众人围着的秦温,又看了看孤身一人已经走远的褚清,左右看看,一咬牙,往褚清的方向追去,反正秦温那边有那么多人,还有私人医生,就算自己过去人家也未必让自己碰。
褚清走得很快,江眠一路小跑才终于追上,但是在追上去的一瞬间江眠就愣住了。
背影冷漠的褚清其实早已经满脸泪水,却依旧高傲地抬着头,一声不吭。
褚清也这才看见江眠,抬手擦去脸上的眼泪,语气还有些冷硬,“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担心你。”江眠第一次看见褚清的眼泪,心疼却又手足无措,平常心理学课程满分,现在却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憋出来这一句。
“上车。”
褚清的车就在这边,司机拉开车门,两人坐了进去。
“我听说了……”
江眠刚要解释自己的来因,却被褚清一把抱住,整个人原地成了个抱枕,一动不敢动。
纵然是悲伤到极致,江眠能清晰感觉到褚清的眼泪浸湿了自己的衣领和肩膀,但是却依旧没有听见褚清的哭声,她所有的压抑好像都是在对她自己的惩罚,她甚至觉得自己没脸在姐姐的灵堂前放声痛哭。
江眠用力地回抱住了褚清,给她以沉默的支撑和安慰。
纵然导师一遍遍催促,但是江眠还是一直陪着褚清在国内处理完了剩下的所有事务。
期间江眠又见了秦温几次,秦温确实说到做到,任何褚家提出的要求,就算是秦家内部有太多反对的声音,她也依旧会竭力为褚清达成,每次就算是要撑不住的样子,见到褚清,也会立刻拿出最好的状态,甚至完全没有企图卖惨的意思。
真是一个完美的正面人物,之前因为秦温深深的自卑已经随着时间淡去,毕竟江眠从来也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爱钻牛角尖的人,再加上在心理学上的修习,让她看人看事都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现在这是对于秦温新的评价。
秦温的行为确实让褚清对她有所改观和歉疚,毕竟那天的迁怒是真的,不过两人之间隔阂已经太深,说什么都晚了。
做完这些,褚清和江眠一起回去,只是从这以后的褚清更加沉默寡言,大部分的时间基本都待在公司,连学校也没再回去过。
或许每一个霸总都会有一个私人医生,江眠毕业以后,她就成了褚清的私人医生。
照例给褚清检查完身体后,江眠看着这个自己一直以朋友名义爱着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已经清楚这样的关系会持续到剩余的几十年里不会有什么改变,她常常在想或许以这样的身份陪她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只是爱是贪婪的,总渴望更进一步。
微微摇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江眠打消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念头。
褚清也像以往一样,整理着袖口站起身准备送江眠离开。
两人刚站起来,褚清却觉得自己清醒的大脑微微一沉,有些头晕目眩,身形也是一晃。
江眠被褚清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住坐下,皱着眉观察着褚清的情况,“褚总,你怎么样了?刚刚检查的都没问题啊。”
褚清再次睁开眼,看着面前江眠着急的神色,眼中却莫名其妙地微微湿润,然后伸手将人牢牢抱住,用力得像是在抓住什么要失去的东西。
这让江眠想起了褚清姐姐去世的时候,在车上褚清抱住自己的那一次,还以为是又发生什么事了,也不敢多问,只能回抱住褚清,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一滴眼泪从褚清的脸颊上滑落,眼中复杂的情绪也逐渐清朗,她疑惑地看向自己紧紧抱住江眠的手,抬手擦去了脸上冰凉的泪珠,有些不明白自己突然这是怎么了。
江眠不知道褚清的变化,还在试图安抚她,柔和的力道一下一下轻拍在她的背上。
鬼使神差地,褚清有些舍不得推开。
……
另一个世界,头上已经多了许多白发的褚清看着铜镜中的景象,那里满头白发的江眠像初见时那样古灵精怪,正坏笑着给同样白发苍苍的自己用红头绳扎冲天揪,自己看着手中的报纸翻了翻眼皮,给了她个白眼。
褚清抬手擦去了脸上早已冰凉的泪珠,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来。
原来,她们的心早就已经那么近,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只差跨出一步的距离,只需要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