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秦温到底还是没有转院,因为褚清接到医院的电话，秦鸢出事了。
两者相比较,还是秦鸢在褚清的心里分量更重一些。
秦温看着离开的褚清,将医生叫了进来，“不能再拖了，准备B方案吧。”
“这有一定的风险,先生，您确定吗？”现在秦氏医院的人基本上都是秦温的,准确的来说，从头到尾秦氏医院都是百分百被控制在秦温手中的，只是明面上有一个秦二叔的名字而已。
“不然还能怎么样？我明明不是要她们的命，只是帮个忙，可是她们也不愿意，既然这样的话，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为了不杀人,我已经演了够久了。”
秦温扯下手上的针管，让虞辞帮自己过渡是最平稳也是不用要人命的最佳方案,但是那也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命都要捏在虞辞的手中，虞辞如果是心甘情愿的，那还好，如果自己需要强迫要求她，那这个方案还是尽快放弃吧。
医生站在旁边，扶着秦温下床,“您什么时候启程？”
“明天宣布我的死讯,后天走。”
秦温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躺了这么久的病床,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那孩子怎么样了？”
“您放心，正在恢复期，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回话。
“随便找个由头，一起带上吧。”
秦温拿过旁边的衣服，站在病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A市啊，回见。”
褚清还不知道因为她的临时离开和犹豫让秦温做了怎样的选择，她现在正着急地赶回褚氏医院，去看秦鸢。
秦鸢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可能天太冷了，一时受了凉，有些感冒咳嗽，结果这位呢，咳嗽狠了，不小心给自己咳了个内出血，直接被推进去抢救了，医院的人知道秦鸢的身份，这才马不停蹄地给褚清打了电话。
等褚清回来的时候，秦鸢已经好端端地坐在病床上啃鸡腿了，对面站着个脸色堪比锅底的虞辞。
“姨妈。”
看见匆匆赶回来的褚清，秦鸢露出个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头大。
“医生怎么说？”
褚清在病床边坐下，看着还能笑得出来的秦鸢，知道问题不大。
“医生就是说以后注意一下健康问题，真没什么事，”秦鸢一摊手，任由褚清打量，“就是医生说最近不能吃得太油腻，但我实在喝不下那清粥，让阿辞给我拿了个鸡腿，你瞅瞅，她现在还跟我生气，连个鸡腿都舍不得给我吃。”
“好了，你少欺负人家，”褚清知道秦鸢不想让她担心，知道没大事也就安心了，回头看向虞辞，“小辞，你也先过来坐下，我有点事要跟你们商量商量。”
“是二姑妈的事？姨妈你是不是又查到什么了？”
秦鸢知道褚清是刚从秦氏医院回来，连忙收起嬉皮笑脸，虞辞在另一边坐下，两人看向褚清。
“不是，是关于秦温的病，她真的已经病得很厉害了，今天她问我可不可以让小辞救她，这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我想问问你们的意思。”
褚清很少会遇见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但是这件事真的让她左右为难。
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跟褚清打直球，秦鸢和虞辞面面相觑，不得不说，这有些不好办了。
救还是不救。
这真是个大问题，在知道了秦温的身份之后，毫无芥蒂地让虞辞去竭尽全力救她，真的很难办到，可是如果不救，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秦温不可能毫无办法。”
秦鸢比较偏向这是一个阴谋，毕竟以秦温的身份和现在的科技，活下去的办法太多了，怎么会把希望寄托于她不怎么了解，虚无缥缈还带着神话色彩的古武上？
褚清也觉得秦鸢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这件事不能想当然，“如果没有呢？她会死。”
秦鸢还是不太赞成，褚清看向虞辞，这件事情还是要看虞辞的意愿，“阿辞，你觉得呢？”
“姨妈，你知道阿辞不可能见死不救，但你想想，在秦温手里的那么多条人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秦鸢在虞辞开口之前拦住她，也让褚清想想清楚，不要一时被以前的情谊冲昏了头脑。
说起人命，光是秦家死在秦温手中的就已经三条了，而且还没有证据，秦温依旧逍遥法外的那种，这难道就不是人命了吗？
或许是那种割裂感，让人就算意识到这一点，也很难将命案和躺在病床上的秦温联系起来。
“你说得对。”褚清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自己不能因为她的表面就忘记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
“姨母，秦鸢，这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在旁边这么久没出声的虞辞还是没忍住，说了她的观点，“秦温做下的事情，应该交给法律来审判，让她为自己的罪过承担责任，而不是现在让她在病床上偿命，这是不对等的，她现在如果真的命悬一线，我们见死不救，良心难安的是我们。”
“你！榆木脑袋，”秦鸢就知道虞辞是个一根筋的，“你真觉得救人就像说说这么简单吗？秦温那是心脏衰竭，那是根本没可能治好的，你的内力也只能延缓而已，而且你还要长期地对她进行治疗，每次都要竭尽全力，稍有差池对你的伤害是不可逆的，这么危险的事情，你疯了？”
听着秦鸢的话，虞辞和褚清都陷入沉默。
秦鸢手里的鸡腿都不香了，她知道褚清和虞辞两人一个比一个心软，这如果是救别人，她不会拦着，但那是秦温啊，那么一个危险分子，她怎么放心让虞辞去涉险救人？
“这件事小鸢说得对，就这样吧。”
褚清做了最后的决定，在知道秦温的本性下，救活这样的一个人，未必是在做好事。
褚清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傍晚了，虞辞看着坐在窗边望着夕阳出神的秦鸢，过去给她披了条毯子。
“你远比你自己想象中的心软。”
“才没有，”秦鸢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否认，“我只是在发呆。”
“你真的能够坦然接受秦温这样死掉吗？”
虞辞比秦鸢更了解她自己，秦鸢表面上总是用凶神恶煞的样子在强调她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想当一个好人，但这都没有办法改变，她就是一个心软又善良的好人。
虞辞看着秦鸢的眼睛，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情况下，她都能处处为自己着想，给自己铺平一条通向这个世界的路，费心费力地牵着自己认识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柳如星背叛她的时候，她依旧体谅了柳如星的处境，甚至不计前嫌为柳如星提供了一条星光大道。对挑衅到她面前的徐昭雪，对害她落水的黎酒，对甚至恶意碰瓷的陌生人秦策，哪一次，都证明了她是个好人。
秦鸢心中的道德和原则是没办法改变的，这个世界没有善待过秦鸢，但是她却从未苛待过任何人。
秦鸢在和虞辞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你不要以为多了解我，我肯定能。”
看着口是心非的秦鸢，虞辞知道这是她自己的保护色，也并不强求，“那不如我们这样，我们再去一趟秦氏医院，查探查探秦温的虚实，如果她是装的，那就不管她，如果她是真的，我们就借着治疗的名义，把人控制起来，到时候就变成她需要仰仗你了，事情不就简单多了吗？”
“那如果这是个陷阱怎么办？”秦鸢多少有些动摇。
“如果开始治疗，那一切不都得听你的吗？你难道会给她设陷阱的机会？”虞辞继续劝道。
“说是这样说……”秦鸢也发现了这会是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我们只是先去看看，如果真的要治疗还要医生的各种计划，主动权都是掌握在我们这边的。”
虞辞这句话说完，秦鸢终于下定了决心，给褚清打了电话，三人直接去秦氏医院门口汇合。
在秦氏医院门口，褚清看向虞辞，能让秦鸢改变主意的，也就只有虞辞一个人了。
秦鸢因为还要装装病重的样子，所以煞有介事地要坐在轮椅上，在虞辞去后备箱拿轮椅的时候，褚清忍不住开口问她，“为什么？”
虞辞放下轮椅的手顿了一下，知道褚清是问为什么自己反而要坚持救秦温。
“因为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成为秦鸢的心病，更不希望让秦鸢失去本来的她自己，秦鸢选择留下来，不逃避，就已经注定了在这场争斗中她会面临很多残酷的东西，而我，会尽我所能。”
褚清眉头微皱，“她没打算走？”
“她从没打算走。”
虞辞点点头，褚清建议秦鸢放弃秦家，避免和秦温碰上，继承她的财产去国外逍遥自在，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坚持，为了让褚清安心，秦鸢没有直接拒绝，可是她已经跟虞辞商量好了决定。
褚清看向漆黑夜幕下的秦氏医院，面色复杂，“也罢。”
两人简短的对话秦鸢没听见，在虞辞放过去轮椅，把她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她才看见褚清。
三人和保镖等人一起进了医院，直奔秦温的病房。
病房中的秦温也接到了消息，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虞辞也来了？”
“是，那先生，我们是不是要重启A计划？”
医生也没想到这回事，擦了擦汗，急忙来请示。
“不，她们来晚了，我已经改变主意了，”秦温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提前启动B计划吧，今天晚上我要抢救无效了。”
“是。”
医生低头让人来布置。
褚清等一众人进来的时候，病房中只有秦温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仪器在滴答作响。
有医生和护士陪同进来，虞辞还没碰到秦温，打算用内力好好检查一下她的情况是否属实，秦温就睁开了眼睛。
“清清，小鸢，小辞，你们都来了？”
秦温现在的精神头看上去比白天见褚清的时候还好，甚至能笑着开口，眼中的神采也多了些。
“二姑妈，你的事情姨妈都跟我们说了，”秦鸢面上换上了一副关心的样子，体贴地跟秦温说话，“这样的事情我们义不容辞的，所以连夜和阿辞一起过来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是我贪生了，好孩子，”秦温似乎极为欣慰，感激又感动地看着她们三个人，“有你们这份心，我真的很高兴，一切都不重要了。”
“秦温，你先别说话了，让小辞好好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你会好起来的。”褚清看着秦温好了许多的样子，忍不住松了口气。
“不急，我还有一件事情。”
秦温一边说着，一边从枕头下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来了一个信封，递给褚清，“本来我以为没机会再见到你了，但是没想到，上天垂怜，这封信，清清你等我走后再看。”
“你在说什么胡话？”褚清皱着眉，却还是在秦温颤颤巍巍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信。
秦温笑笑，目光眷恋地扫过三人的脸，“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了，最后只是一点痴心妄想，你们能来，对我已经是最好的礼物，我死而无憾了。”
“姑妈你别这样说，阿辞在呢，你的病不是没有转机。”秦鸢从秦温的话中听出来了不好的意思。
“好孩子……”秦温笑着摇摇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眼中的神采也在快速抽空，很快各项仪器统统开始报警。
医生和护士以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开始实施抢救。
秦鸢几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虞辞推着远离了病床，好给医生护士空间。
一大口血被秦温咳了出来，染红了一大片雪白的床单，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咳嗽，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三人清晰地对上了秦温临死前最后的视线，那种肉眼可见的枯萎象征着生命的流逝，充满触目惊心的灰色美学，让人久久不能回神。
抢救持续了三个小时，秦鸢三人就在医院的走廊里，没有人说话。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夜色深沉，医生满手鲜血，面带歉疚走了出来，宣告了秦温的死亡。
当蒙着白布的秦温被推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褚清回过神来，手颤抖着掀开那张白布，秦温静静地躺着，已经被医生简单清理过了遗容，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那种不属于活人的青灰色，怎么也让人无法自欺欺人。
颈间已经冰凉，也没有任何的呼吸，心跳也早已经归于一片寂静，秦温已经确确实实死了。
“……不可能。”
褚清低声喃喃，愣在原地。
“节哀。”
医生也并不催促，给她们消化的时间。
秦温抢救的消息比预料中传播得更快，秦蓬和族老秦昊，还有秦二婶等人也赶到了。
秦蓬刚刚赶到，手摁在秦温的颈间，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我要求尸检！”
秦蓬的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几乎炸得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简直是胡闹。”
族老没想到秦蓬竟然提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要求来，毕竟尸检这件事，对逝世的人确实太过残忍，更何况秦温这又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在自己家的医院里，因病去世，结果死后还要遭一回罪。
秦蓬并不改口，族老只能看向秦鸢。
虽然是亲眼所见，但是秦鸢也同样不敢置信，没有说话，默许了秦蓬的话。
秦温无儿无女，也没有更亲近的爱人，其余根本没有人有反对的资格，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反正今天晚上也不可能睡觉了，那就直接在今天晚上开始吧。”
秦蓬真的是雷厉风行，直接现在开始，力求第一时间，查出点什么来。
正好，秦鸢也是这样想的。
双方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请了法医团队，然后连夜开始尸检。
两边人马相互监督，确保对方不能做任何手脚，还有各种各样的查验，直接在秦氏医院内进行，众人都等着结果，一下眼都没合。
褚清并没有阻拦，不知道是她也心存怀疑，还是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在天光破晓的时候，结果也出来了。
没有问题，死于急性心脏衰竭，抢救的流程手段也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包括以前手术的次数都完全对得上，还有她体内的那些药也都能对得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该存在的东西。
好像，秦温就这样真真切切地死了，这是个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一时，所有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不再说话。
“总得让人，入土为安。”
族老站起身，冷声发话。
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秦鸢和秦蓬各自签字，最后只剩下秦温的葬礼了。
因为之前秦温已经立好了遗嘱，做好了所有准备，她所有的财产基本上都留给了秦鸢，葬礼的事情自然也要秦鸢来负责。
商量完这件事，一夜没合眼的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秦鸢坐在回去的车上，到现在也还有些不敢置信，“怎么会呢？秦温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
不要说秦鸢，现在没几个人能接受这件事。
虞辞心里其实也打鼓，但是这件事又实实在在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的，绝对没有造假的可能，甚至自己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