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下午的戏照拍,只是虞辞身边多了个怎么都赶不走的张锋,这人也别无所求,只想拜师,虞辞又绝不收徒,最后他干脆赖上了,虞辞守着秦鸢,他就隔着不远守着虞辞,好像给自己后半辈子找到了人生目标。
看这人这么光明正大跟自己抢人,秦鸢多少是有点烦了,对戏的时候下手都狠了不少,武术指导看着自己手中被砍断的道具剑,一时陷入沉默,只能让人重新换一把过来。
趁着换剑的空隙,虞辞看了一下秦鸢的手,道具剑也是剑啊,用了力气就会有反震,果然,秦鸢本来就被缰绳划破的手心一片通红,有些严重的地方已经微微渗血。
“要学会收力,这样对手腕也不好。”
虞辞眉头微皱,刚要用手帕给秦鸢缠一下手上的伤口,这样最起码不会被二次磨到,但是被秦鸢拒绝。
“我手上要是多了个手帕,这就是穿帮镜头了,没事,”秦鸢的视线看了一眼远处的张锋,“他还在缠着你?”
虞辞听出秦鸢话里的不快,秦鸢在她面前很少有严肃或者真生气的表情,但是现在的不耐烦却是实打实的,看来是真看张锋不顺眼。
“我会让他离开。”虞辞也觉得这人有点烦人,不是任何事情都适用坚持一定会成功的,更可能只会是招人烦。
徐导那边又吆喝着开始了,秦鸢点点头继续去拍戏。
新的道具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颠了颠,剑柄摩擦着手心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但是秦鸢恍若未觉。
在徐导喊开始后,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一个侧旋身直砍在了武术指导的剑上,招式大开大合,她不仅没有收力,反而连武术指导之前说好的招式都没用,用的全是看上去爆发力极强的劈砍刺等进攻式,直到最后一下,武术指导手中的剑硬生生被劈断,秦鸢才像剧本中写的一样,反手斩下敌人头颅。
当然,这肯定是借位剪辑,所以秦鸢的剑只是从武术指导的前面划过而已。
最后一个动作定格,秦鸢听见徐导喊卡,站在原地等着,旁边的道具师化妆师涌上来,给武术指导拍鲜血横飞的画面,然后再开始,秦鸢摆好姿势,旁边的武术指导鲜血喷了半米高,武术指导的杀青戏圆满结束。
一遍过了,旁边的人纷纷上前恭喜,尤其是徐导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啊,这场戏的临时发挥太好了,太有爆发力了,透过屏幕都感觉到的紧张刺激。”
武术指导擦了擦自己的一脸血浆,“当然紧张刺激,我那害怕都不用演,秦老师完全没按照套路来,这给我吓的,只求保命啊,没有演技,全是感情。”
秦鸢没接任何话,一言不发地随手将道具剑直插入黄沙中,这一松开手,众人才发现剑柄上沾的都是血,一时刚才还热闹的声音瞬间消失,道具组可没给剑柄上抹血浆啊。
秦鸢没理会自己身旁的众人,视线在人群中寻找,直到看见虞辞快步向自己这边走来,而且身边还没有张锋,冰霜一样的脸上顿时冰消雪融,一脸委屈地迎上虞辞伸出手,“流血了,疼!”
众人:……这就是影后的变脸实力吗?
虞辞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她眼里只有秦鸢沾满鲜血的手,本来白嫩如葱尖的手伤成这样,看得她眉头皱起,心疼又不忍苛责,“我给你上药。”
秦鸢乖巧地点点头,跟着虞辞在休息棚坐下。
徐导也跟了过来,看了一眼秦鸢的手,顿时觉得自己的手都有点疼,“秦老师,你这还能继续吗?晚上的时候还有一场夜戏。”
“没问题。”秦鸢点点头,示意自己这边可以。
虞辞不赞同地看着秦鸢,“你的手不能再这么折腾了。”
“没事,晚上的不是打戏,没什么问题。”秦鸢示意虞辞放心,这都是剧组早就已经安排好的了,也不好更改。
“但是会沾水,我已经在让人去运水了,按秦老师的要求肯定得是热水,今天晚上拍雨戏。”
徐导有些担心地看着秦鸢的手,这是个大场景,一次就要费不少的人力物力,实在不好取消。
“没事,能拍。”
秦鸢本来就没打算休息,伤是她自己伤的,没必要让整个剧组等自己。
徐导这就放心了,又跟秦鸢说了两句,继续去忙场景了。
虞辞眉头就没松开过,本来以为秦鸢继续拍摄握剑就已经很不妥了,但是现在倒好,还得淋雨。
秦鸢用没受伤的左手抚平虞辞的眉头,“阿辞这么担心我啊?”
“平日一点伤都要哭天喊地,这次反倒受着伤还能淋雨?”虞辞是知道秦鸢的,小伤的时候她都受不了,结果这次真受伤了反而还逞强。
秦鸢靠在虞辞的身上,看着自己被纱布包住的手,“剧组这么多人的努力,不能因为我一句话就白费啊,我都看见了那些群演都已经在上妆,场务道具都忙得热火朝天,我得为他们想想,对吧?”
虞辞没想到秦鸢是在想这些,也确实,秦鸢娇气归娇气,任性归任性,但是她从不会无缘无故地麻烦别人,甚至很为别人着想。
“还疼吗?”虞辞知道秦鸢不会改变主意,也不再拦着了,只是还有些心疼地看着秦鸢的手。
“有阿辞心疼,不疼,”秦鸢靠在虞辞怀里,那叫一个善解人意又乖巧懂事,“对了,那个张锋呢?”
“我让他离开了。”
虞辞知道,张锋其实也不是坏人,他只是痴迷武学,这样的人她见多了,打发了就是了。
秦鸢露出个大大的微笑,抱住了虞辞。
众人提前吃了点晚饭,准备等天色一黑就开拍,但是就在这时,有人匆忙跑了过来,跟徐导说了什么。
“不是都说好了吗?他们怎么能这样?”
徐导一听,顿时大怒,瞪着眼看着来人。
秦鸢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她妆都画好了,化妆师正在往她胳膊上泼血浆绑绷带,“徐导,怎么了?”
徐导眉头锁死,摆摆手让那人先离开,“还能怎么,本来都已经说好了的,水都加热完了,等会给运过来就行,但是刚才又来说,这边的水资源太珍贵,不能让我们这么浪费,直接把水给扣了不准用。”
“那这场戏只能取消了?”秦鸢问徐导,拍戏遇到各种各样的情况都是很常见的,尤其是现在这种,人家当地就不让你拍,你也没办法,如果是不太重要的剧情就只能删减了,或者再找其他的地方替代。
“什么都弄好了,就缺水了,真是……”徐导气得说不出话来,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搭建的场景,这一下真白费了。
秦鸢拍了拍徐导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看向旁边的化妆师,“再卸了吧。”
徐导愁得挠头,但是也没办法。
就在化妆师转身去拿卸妆水的空,外面布置灯光的工作人员喊起来,“这怎么突然下雨了?”
下雨?
徐导挠头的手顿住,连忙往外跑去,这一会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摄影棚上,秦鸢拦住化妆师的手,她好像有了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沙漠下雨,老天爷都在给我帮忙,快快快!各部门准备,开拍!!”
徐导接着雨水,高兴地跑了回来,一声令下,所有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果然如此,秦鸢闭上眼,还真是要淋雨拍了。
“秦老师,咱这时候就别管那些了,凉水热水有水就行,”徐导生怕秦鸢这边掉链子,赶忙过来直接把人拽走,不给秦鸢任何拒绝的机会。
都已经这样了,秦鸢还能说什么?
一出摄影棚,冰凉的雨水兜头浇下,微凉的冷风一吹,秦鸢顿时一个激灵,手心和脚心传来剧烈紧缩的刺痛感,牙齿也在不受控制地打架。
沙漠里的昼夜温差本来就大点,再加上现在的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这第一场秋雨一下,就带了点刺骨的凉意,和白天比起来这么大的温差让人体很难适应,但再难适应也得适应,秦鸢看着已经就位的群演,人家都快淋透了,她总不能掉头回去。
这场戏就是让秦萧双腿残疾的那个剧情,被京城里的人陷害出卖,皇帝猜忌,所以给她设了个有去无回的圈套,但是秦萧硬生生带人拼杀出一条血路,中了埋伏却还是反杀了敌军,只可惜她这边的人基本上也已经死尽,她也是九死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现在拍的就是秦萧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看着眼前血成河,尸成山,无尽沧桑悲凉,而她自己拖着一双断腿,勉强还有一口气。
这场雨下得很实在,就像剧本里那么大,甚至更大一点,摄像师被淋成落汤鸡也得拼命保住镜头拍出来的清晰。
因为让雨淋透有点慢,秦鸢还被直接泼了一整盆水,从头到脚彻底湿透,然后躺在了血浆染成红色的水洼里,都快冻麻了。
“开始!”
随着徐导一声令下,镜头运转,血水里的秦鸢缓缓睁眼,艰难地试图起身,明显的颤抖根本不用演……
这个场景看上去简单又很短,但是其实拍起来很复杂,近景远景不断切换,没有一句台词,甚至秦鸢因为角色现在是重伤濒死的状态,连动作也很少,只能通过她的神态表情,还有镜头语言来表达这种人间惨象,需要反复折腾。
在电视剧里五分钟,实际上拍了一个多小时,幸好这场雨比较持久,才不至于前功尽弃。
“卡!”
过了。
秦鸢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她是真的已经快撑不住了,在雨里淋了一个多小时,还要一遍遍来过,这对她来说简直要了命了。
眼皮打架的时候,秦鸢看见了在雨中向她走来的虞辞,心放了下去,手中的道具剑松开,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