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从曹府出门时,天都快破晓了,好漫长的一个夜晚哪。
曹操没有直接表态,到底是急攻濮阳,还是缓攻濮阳?
不过…从他的眼神中,陆羽觉得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
呼…
忙活了一夜,总算是不虚此行,有所收获呀。
不过,陆羽琢磨着…见曹操这一趟有点儿怪异,没错…曹操竟然决口没提曹沐之事,这很奇怪!
凭着曹操的眼线,他岂不会知道曹沐整天往陆羽的府邸跑;
岂会不知道她在从事与女孩子完全不搭的锻造一行;
又岂会不知道,曹沐十分抵触与夏侯楙的大婚,甚至…打算退婚这一遭?
可为啥只字不提呢?
奇怪…奇怪。
陆羽心里琢磨着,总不至于,是老曹想通了,同意曹沐退婚了吧?
这…就有点扯蛋了呀。
摇了摇头,困意袭来,“啊~”陆羽打了个哈欠,先不想那么多了,去睡个回笼觉再说。
…
这边,陆羽从曹府徐徐退去,曹操的心头尤自悸动连连。
陆羽的话实在是太玄奇了,特别是那阴阳家的学说,玄而又玄,但凡换一个人给曹操献上这一番道理,曹操决计不信。
可偏偏,言出这番话的是羽儿啊…
纠结,曹操感觉他很纠结。
可偏偏…陆羽的最后一句话又时时的回荡在他的脑海——“如果曹公信得过我,攻濮阳城的粮食问题我来解决,不论是否大旱,是否蝗灾,粮食我均足量供给前线,分毫不差,愿立下军令状!”
曹操记得陆羽方才是这么说的,一边说,还当真立下军令状了。
看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更让曹操不敢大意。
甚至,因为这档子事儿,曹操都没心情去论及“锻造坊”,也没工夫去说“曹沐的退婚一事”…
呼…轻轻的呼出口气。
曹操当即呼喝一声:“来人。”
“曹公…”几名甲士踏入书房,此刻的曹操精神尤自振奋,完全不像是一整夜都没睡觉的模样。
“你们去给沐儿带句话,就说退婚之事,让她去找陆功曹商量,至于锻造之事,也让她与陆功曹全权商议即可,只是以后不可总是往蔡府跑。”
曹操没有把话讲的太明白…
可意思却极其明显,尽管他没有与陆羽提及这桩事,可曹操已经做了最大的退步。
夏侯家的这聘礼收下了,那么…退婚,就是个麻烦事儿,何况对方还是族弟夏侯惇呢?曹操可拉不下这张脸!
陆羽这么聪明,又是因为他兴建的锻造坊才惹出的这些事儿,索性让他去帮沐儿处理好了。
至于锻造坊的话,究是退婚过后,女儿家总往别人家府邸跑,也难免引人非议,去龙骁营军营处锻造的话又太远了。
不如,在城中任一选取一处地点兴建锻造坊,让陆羽负责,让沐儿当掌事,也就避免惹人非议。
当然了,在曹操看来,只要不是沐儿与羽儿搞在一起,别的…都不是啥大事儿!
他心头高高悬着的石头也就能落下一多半儿!
当然了,在这个大前提下,这些事儿都好办。
唯独陆羽这阴阳家流派的星宿占卜之事…玄之又玄。
哪怕羽儿信誓旦旦的提出由他供给粮草,甚至立下军令状,那急攻濮阳城之事,究是曹操还是迟迟不能做决断。
不过…
原本左右踱步的曹操走回桌案前,提起了陆羽亲笔撰写的那张“军令状”,他又读了一遍,继而摇摇头,紧接着将这娟布放火盆中烧掉了。
冉冉火焰,袅袅黑烟,徐徐升腾。
曹操心头喃喃。
陆羽是他曹操的儿子,完成了军粮重任那是功,可即便没有完成?何必要领罪呢?
阴阳家学说也好,暗中筹粮也罢,说到底不还是为他曹操,为了他们曹营的大业嘛!
而最关键的是,羽儿可并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如此说来,这份忠心更显得弥足珍贵!
军令状?呵呵…
何必学他们立什么军令状!那是约束外人的东西!
只要他曹操不说羽儿有过,那…谁人敢说?
心念于此,曹操继续吩咐道:“再有两个时辰天就凉了,你们即刻守在文若、公达、志才的府邸门前,待他们醒来,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让他们来此寻我,商讨进攻濮阳之事!”
“喏…”侍卫答应一声即刻就去办。
当然了,之所以曹操喊陆羽喊得这么急,而喊荀彧、荀攸、戏志才又这么缓,这就要论及那四个字“亲疏有别!”
大晚上扰人清梦总是不礼貌的。
何况,曹操又是一个极重视礼贤下士的人,但…如果喊的人是自己儿子的话,那就无所谓了,曹操礼贤下士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替儿子谋下一个铁打的江山嘛!
…
…
回到蔡府,昭姬姐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陆羽随便吃了几口,困意连连本想去睡觉。
哪曾想…程昱的书信来了。
这可让他又提起了精神。
陆羽可是答应老曹要帮他筹集濮阳一战的粮草,而筹粮的重任就在程昱的身上。
无论是短线的屯粮,还是长线的种粮。
“羽弟,这段时间我可听闻程司马又是派人去扬州,又是派人去并州,你到底吩咐他干嘛去了呢?”
餐桌上,一听是程昱的来信,蔡昭姬也好奇了起来。
“昭姬姐就莫要问了,过段时间你自然就知道了…”陆羽卖了个关子,接过程昱的书信,朝昭姬姐微微一笑,旋即快步跑开了。
“这…”蔡昭姬眉头微簇。“羽弟是越来越大了,有些事情,连我都不能讲了么?”
莫名的蔡昭姬心头五味杂陈…
既盼着陆羽弟弟快快长大,却又害怕真的长大后,陆羽弟弟就不属于自己了!
唉…这种心情格外惆怅!
只是,蔡昭姬不知道的是。
陆羽之所以一些事瞒着她…是为她好。
现在的兖州,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陆羽不想散布太多的恐慌,特别是不想让昭姬姐带着恐慌的情绪生活。
昭姬姐是个大才女,不应该被这些琐事烦恼,她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文采上!
步入书房,陆羽缓缓展开了竹简。
果然,程昱没有让他失望,交代的几件事儿都办的十分漂亮,他在扬州买到了大量水稻的种子,在并州也买到了旱稻的种子。
要知道,兵荒马乱之际,买到这些十分“偏门”的种子可并不容易,程昱果然是个人才,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放心。
而且,不单单是种子,高价屯粮程昱也办的不错,从信笺中的内容来看。
不说多,最起码…
大军进攻濮阳城一个多月的粮食足够了。
后面的,以后再说…
至于鸡、鸭、蛙这类蝗虫天敌,倒是没有采买到太多,这也可以理解,这年头…能吃糠咽菜都不错了,谁家还有老母鸡早就宰了,也屯不到现在了!
万事俱备,那么现在…
摆在陆羽面前就是另一个问题了,种植旱稻、水稻…
旱稻还好说,找一些土壤中水分含量充沛的地方种植即可,最好能形成梯田,最大程度的利用土壤的水分。
可…水稻就麻烦了,需要湖泊呀…
兖州只有土坑,哪里有什么湖泊?
唉…
轻轻的一声长叹,陆羽眼珠子转动,寻思着…这湖泊该怎么办?
却就在这时。
“曹姑娘…”
陆羽听到门前甲士的声音。
曹姑娘?这不明摆着来人是曹沐嘛,能大摇大摆,把这蔡府就快当成自己家的女孩儿,除了昭姬姐外也只有这位曹家的千金大小姐了。
“陆公子呢?”
“在书房,曹姑娘稍后,容我去通传一声。”甲士回答道…
“让她进来吧!”隔着门子,陆羽直接吩咐。
曹沐抬起头嘴角勾起,微微一笑,旋即快步走了进去。
“陆公子,早啊…”
呃…这话脱口,陆羽有点懵!节奏不对呀?
印象中,这丫头还是第一次跟自己问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这儿很忙,十分忙,格外的忙,有啥事儿你就直说吧,不需要刻意套近乎。”
陆羽随口道…
曹沐也不介意。“今天天气不错,配本姑娘出去一趟呗?”依旧是嘴角勾起,露出了欣欣然的笑意。
当然了,这笑容中多出一丝狡黠。
“什么意思啊?”陆羽看看天。“我怎么看今天天气不怎么好啊?你打算让我陪你去哪?”
“夏侯府啊…”曹沐微微一笑。
“去那儿干嘛?”陆羽疑惑不解…
“退婚!”曹沐一掐腰,一边笑一边开口,语气笃定:“我爹说了,以后在城南兴建一处锻造坊,由你负责,我来做掌事,镔铁的事儿不用陆公子操心,我爹完全提供,除此之外…这退婚的事儿,我爹让我跟你商量,刻意采取一些极端手段。”
其实曹操派人传得话,意思没有这么狂暴…无外乎是曹沐添油加醋了一番。
讲到这儿,曹沐眨巴下眼睛。“话说回来,不就是退个婚?这还商量什么?我哥就在门外呢?带了不少人…咱们直接去夏侯府退婚就完了!”
这…
陆羽感觉自己有点恍惚,这特喵的是你傻还是我傻呀?
退婚?还叫人…这尼玛是打群架吧?
曹沐是不知道当年纳兰嫣然退婚…啊不,是当年某些很牛逼的人物被退婚,后果有多严重?
这可不是“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就能阐述的,保不齐都得被嫉恨一辈子,你大爷的…
陆羽心头无语。
偏偏听曹沐的意思,提出让陆羽帮着退婚这事儿的还是老曹,这就有点尴尬了。
“还愣着干嘛,咱们走啊,你就往那一杵,我来说。”曹沐依旧掐着腰。“我知道夏侯伯伯家挺穷的,这不我把我这些攒下的钱全盘带出来了,再加上我娘给的,应该…可以了吧?”
呵呵…
陆羽现在满脑子都是某部穿越前很火小说里的退婚片段,想不到啊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陆羽竟然当了这个恶人。
“退婚,这事儿不小,得从长计议,我想静静。”陆羽开口道。
“谁是静静啊?喊上一起去呗?”曹沐眼珠子眨动了几下。
呼…
陆羽长呼口气,他感觉他去年买个表。
罢了,既然老曹已经把这事儿给安排了,那…硬着头皮也得做…不过,退婚嘛也讲究方法的!所谓辩证法与方法论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去锻造坊取几柄钢枪来…”
“啊…”曹沐一惊。“不至于真动手吧?”
“打你个锤子。”陆羽白了曹沐一眼。“与其送钱,不如送些许神兵…利器!不过,今儿个不能去,最少得缓几天!”
“为何?”曹沐好奇的问。
陆羽眼珠子一定。“你就按我说的做,保管帮你把这婚给退了,连带着,还让那夏侯楙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对了,以后在我面前别大呼小叫的,你爹不是说了嘛,以后这锻造坊我负责,而你只是个掌事!”
曹沐沉默,这一刻,她忍了,只要能退了这婚,就算是当陆羽的下属也没什么!
当然了,即便如此…
陆羽还是感觉累,心很累。
果然…曹家的水太特喵的深了,自己怎么就一头栽进去了,你大爷的!
…
…
曹府,书房。
“陆功曹的话,方才我已经全部讲述了一遍,诸位不妨说说看,这阴阳家学说,是该信还是不该信,这濮阳,是当急攻还是当缓攻!”
方才,曹操已经把昨夜陆羽的话向荀彧、向戏志才、向荀攸讲述了一遍。
当然,与曹操第一次听到时的反应类似…
荀彧、荀攸、戏志才觉得这事儿也太扯了,陆羽的这番话从上到下浑身都是破烂,啊不,是浑身都是破绽。
阴阳家也不是神,哪能好端端的就算出了四月大旱,六月飞蝗,七月绝收!
这也太扯蛋了吧?
关键是,按照这段时间的气候,完全没有征兆啊…
荀彧、荀攸、戏志才的眼眸中闪过无数狐疑!
可偏偏…
一来说这话的人是陆羽,珠玉在前,他此前的预判还从未出现过纰漏;
二来,陆羽已经秘密派人筹备对抗飞蝗,应对旱灾、囤积粮草的举措…
三来,从曹操徐州退兵起,陆羽就一个劲儿的催促曹操尽快凯旋,反攻濮阳,难不成,他一早就洞悉了什么?
这种种迹象的加持下,怎么愣是有点诡异的味道呢?
荀彧、荀攸、戏志才彼此互视…
一时间均是细细沉思,沉默不语。
“我起初听到时,也觉得匪夷所思…”曹操感慨道。“可…偏偏陆功曹信誓旦旦,还提出由他筹集攻取濮阳的军粮,这是势在必行啊,他还从未如此这般郑重其事过,如此…”
这话脱口,戏志才眼珠子一转,当即朗声道:
“明公,珠玉在前,陆功曹此前的每一次献策、献计,每一次行动均对我军产生过积极且深重的影响,戏某思虑再三,从陆功曹这话中…体会出三层含义!”
三层含义?
这话脱口,众人均望向戏志才,想要听听他的高见。
“咳咳…”
此刻的戏志才清了清嗓子,紧接着,一袭鞭辟入里、又让人信服的理论脱口而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