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有江南的算计,大梁也有大梁的权衡,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大江北面秦国中,所有的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进行。
不过国中的琐事却一直没有停止,除去忙碌的战争准备,还有就是新《大秦刑统》颁布之后带来的余波。
上林苑被史从云交给机要司的冯继升,樊若冰,陈承昭作为新式浮桥的秘密试验点,很多奇花异草被悄悄移出来,史皇帝本想着卖钱或者送人算了,他对那些真不感兴趣,有什么花草比得过他的后宫的美人美。
不过花蕊却对奇花异草情有独钟,史从云便让她挑选,大多都送去了她宫中。
她那宫殿一下打扮得花红草绿,让他想到了绿野仙踪。
昔日繁华庞大的皇家园林就被空了出来,专门给机要司的人使用。
......
之后,关于对新法律的议论,特别有关科举方面的问题的奏疏丝毫没有停歇的势头,不过因为史皇帝的强硬,他们只敢在奏疏里说,一到大朝会就没人提这件事了。
史从云知道,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是因为他如今威望太高,如果他没打那么多胜战,或是个普通的帝王,这些人早跳起来了。
这倒是让史从云想起另一件事,那就是组建一个专门属于他的情报机关。
其实类似明朝锦衣卫的制度早在宋朝及其之前就有了,如北宋的武德司、皇城司,都是天子耳目,用于监视和调查官员,直接对皇帝负责。
只不过他们却远不像明朝锦衣卫那样肆无忌惮,他们确实直隶于皇帝,属于直达天听的部门,可行事大多还是在法令的框架内的,并不能为所欲为,比起明朝的锦衣卫权力弱很多,这也是宋朝的武德司、皇城司没那么出名的原因之一。
而北宋最初赵匡胤设武德司起初是为了对付贪官,方便查惩贪腐,只是到了赵光义时期才慢慢变成特务机关,改为皇城司。
对于史皇帝而言,他并不想要锦衣卫那样的特权机构。他需要的就是武德司那样,能够随时让他调用的部门,最重要的是效率,绕过一些复杂程序,使得皇权的的下行具有一定的利灵活性。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这种灵活性一定要谨慎使用,如果太过头又会破坏完整的司法体系,使得朝廷上下混乱,冤案错案百出,必须保持一个尺度。
所谓“大道中庸”,史从云记得他小的时候这句话可被很多学者,社会名流,乃至网络上被抨击过无数次。
在他这些年皇帝当下来,他越发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任何政策、计划,有其积极性必有其消极性,极端过头好的也会变成坏的,适得其反,把握合适的尺度,实行平衡,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他需要一个直属皇帝的特务部门给他们特权来提高应变能力和灵活性,但又不能给他们过多的权力导致他们破坏原本健康的国家司法体系,这个度需要拿捏,少了不好,多了也不好。
想来想去,他觉得最适合的人选还是他的心腹王仲。
他最信任的三个武将,王仲,邵季还有老爹史彦超。
邵季在河北帮他看着天雄军,老爹如今被启用领着禁军一部稳定秩序,剩下王仲已经干了很多年京城巡检,他对京城事务,京城的情况,和维护秩序,监视,逮捕之类的最为熟悉。
.......
五月初,史皇帝下令成立武德司,官署设在崇明门以东,专门负责看护皇城各门,天子直辖,执行天子的命令,可以直接审查官员。
成员大多数从神火军中读过书的禁军士兵筛选,以及大理寺,御史台,刑部官吏也可充任,暂由京城巡检王仲担任武德使。
此令一出,顿时很多人都警觉起来,因为武德司并不是没有先例,五代乃至之前就有,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新组建武德司,不少人都想到之前新法统颁布之后的风波,有点心的人都开始怕了。
果然,虽然武德司完全组建运转起来可能还需时日,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官员请求修改科举部分法律的奏疏一下少了七八成。
而史皇帝也逐渐开始了他的舆论战,他让最信任的老爹把众多读过书识字的神火军士兵带到大梁可不只是为了安全考虑,还因为他们都是自己的舆论攻势最好的助手。
翰林院,国子监那些老头确实有些学生,可和神火军一比,那就不值一提。
神火军识字,能逐一把新法律对普通人的好处宣讲,加之他们占着维护秩序的名义控制了大梁城,所有的舆论阵地一下都倒向史皇帝。
史从云专门让赵侍剑给他写好稿子,然后去军中交代给神火军士兵,让他们每天去街头宣讲新的关于科举的规定,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时不断向大量周边州县也派人去宣讲。
一开始,神火军数万人出动了一千多人,几天下来整个大梁百姓都在议论纷纷,称赞史皇帝的德政。
史从云觉得效果很好,于是又加派人手,一队由于刘清川率领,一队右张正涛率领,一队由张正海率领,继续向大梁周边州县去阔散宣传。
史皇帝当初的高瞻远瞩,终于在这一刻开花结果,让他牢牢从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学阀中掌握话语权。
他们有多少弟子?史从云不知道。
但他手下有数万读过书,能识字的神火军士兵,对的忠诚和服从是一场场胜利磨炼出来的,把他们中的一部分派到舆论阵地上去,很快就能把那些人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
而且史皇帝打的是一套组合拳,并非简单粗暴的直接对刚。
先用武德司的成立威慑那一批人,让他们暂时不敢发声,趁着他们被压制的空挡立即派出自己的神火军,以维持秩序的名义介入,加大宣传和扩散。
等风声过去,反对党们终于敢发声时候,天下舆论已经完全变了。
短则几个月,长则大半年过去,武德司也真正站稳脚跟,变得成熟,又有新办法对付他们了。
总体来说,史皇帝对这些明里暗里的反对派并没有采取正面硬钢的办法,而是侧面迂回,打出一套组合拳。
这些事做下来,只要今年安稳渡过,他们大概已经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五月,天气逐渐开始炎热起来,大概是去年灾情留下的阴影,今年稍有些轻松下来,史皇帝亲自去大梁附近州县视察田地,带了小黄花和林尚宫。
最远还渡过黄河,去河北看了灾区的复产情况,还有亲自去监督当地官员的意思,之后乡下住了几天才返回大梁。
好消息是河北灾区不少地方今年都复产了,灾民也逐渐恢复正常生活,今年大概是一个丰年。
不过坏消息是灾害的影响没有消除,因为去年死的人多,不少村庄都已经没有足够青壮能够劳动了。
视察之后,他又去魏州见了镇守天雄军的大将邵季。
在魏州迎接圣驾,接风洗尘之后,邵季却告诉他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天雄军今年有很多逃兵,他已经抓上百人,都关在牢里,准备这个月下旬处斩以正军法。
史皇帝很奇怪,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便召见了那些逃兵,询问他们为什么逃跑。
逃兵们有不少嚎啕大哭,大声申诉,原来去年他们家里也受了灾,不少人家里都死了人,还有些不知道亲人死活,特别今年,他们作为家里青壮,不会去家里说不定会被饿死。
他们再三恳请宽恕他们。
史从云听后十分感慨,当场就赦免他们的死罪,并且给他们每人发盘缠,让他们回家去。
随后又让邵季召集全军,宣布因为去年河北灾情严重,他们家乡受灾,家人正是需要他们的时候,天子仁德,看了河北的情况之后不忍百姓受苦,网开一面。
天雄军中如果有想回家的士兵,都可以免去逃兵的罪行,准许回家去,同时发放盘缠。
这个诏令一出,很多士兵对史皇帝都感恩戴德,高呼圣明。
最终选择回家的天雄军几乎占了七成左右。
这次河北之行,史从云一开始就是来探查灾情,却没想到以这样的结果收尾。
之前他还想着贸然解散天雄军会有反噬,所以不惜让邵季和众多军官过来维稳,他想的是这些年不补充,等天雄军老人待不住了,慢慢也就解散了,虽然会用上十多二十年的时间,不过他能等。
只是没想到去年河北一场水灾,今年天雄军就几乎自行解散了,将士们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所以河北回来渡过涛涛黄河的时候史皇帝感慨很深的说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世上很多事并不是人力能够掌控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当然,在涛涛黄河上,史皇帝也心潮澎湃,不过没有吟诗作对,只是很俗的体验了一把船震,还别说,当年在长江上,后来在蜀国,他都干过这样的事,这么一来也算达成某种成就了。
有意外之喜,又获得成就点的史皇帝,在六月初又经陈桥驿,回到了他忠诚的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