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0号深渊感染的紫灯虫蜂后,被命名为“黑女王”。
它通体由黑色晶体构成,足有一栋小楼那么高。它繁殖出的紫灯虫,也拥有死而复生的特征。
“黑女王”被天基武器重创后,被收容在实验室的最底层。一旦它复生,就会被激光武器贯穿头颅,然后再重生,再被击杀——研究中心非常谨慎,不给它任何成长的机会。
其他研究员正在研究,能否用高效麻醉剂或者冷冻仓,限制住它的行动。
“这样终归不是办法。”关教授这么说,“我们用了两次天基武器才制服了它,收容也会耗费大量精力。哪怕是多来一只这样的生物,我们可能都顶不住。”他揉了揉眉骨,“我只有一个问题,‘黑女王’是0号深渊消失之前的感染物,还是之后的?0号深渊又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我们还能监测到它的感染波长?”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夜幕深深,研究中心灯火通明,白衣研究员奔走着,绿色的数据流淌过巨大屏幕,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0号深渊的感染波长再次出现。
它的数据像是一尾鱼,游过万千数据洪流,所过之处一切都是地狱般的红。
——时渊又出城了。
他趁着夜色来到荒原,步入了一片高林。
怪物们依旧害怕他,不敢接近他。现在他知道原因了:他能覆盖掉它们的感染,在生理上杀死它们,变成独属于自己的感染物。它们一边畏惧死亡,一边本能渴求那种无上的力量。
感染、畸变、飞升。进化这种会花上成千上万年的东西,能在每分每秒发生;时间这种禁锢了一切物种的事物,被他打破了。
如果他愿意……
他能缔造出不死的怪物军团。或许在遥远的未来,军团占据这颗星球之后,能向更广阔的宇宙发起远征。
征战永远不停歇。
明月光被树枝剪碎,落上肩头,尾部带光的虫豸慢悠悠飞着,像极了谢千明死去的那晚。
时渊跨过溪流,爬上短坡,坐在一道横卧在地的枯树干上。鞋上全是湿泥巴,穿着不舒服,他脱下鞋子放在一旁,脚尖刚好能碰到冷冰冰的溪流。
他拿出黑水晶,蓝蝴蝶散发着梦幻光芒,与之前不同的是,水晶裂开了缝隙。
时渊能感受到,在这个躁动的夜晚,蝴蝶想振翅欲飞。
他等了一会,半小时或者一小时后,水晶清脆鸣响,翅膀挂着黑水晶的蝴蝶飞了起来。
它活了。
蓝与黑交相辉映,它欣喜地在林风间穿梭,追逐一只虫豸,六足温柔落在它的身上——
鲜血爆开。
尖锐的晶体从它足尖刺出,扎穿了虫豸。蝴蝶带着血淋淋的虫豸飞回时渊的身边,欢欣鼓舞,要把猎物献给时渊,就像是向君王进贡的忠臣,向神明献祭的信徒。
“不,我不要。”时渊说,“这个看起来不好吃。”
蓝蝴蝶不太听得懂,但终归理解了他的意思。它小口把虫豸吞下,又捉来一只三头鸟。
“我也不要这个。”时渊难过地抱着尾巴,“我喜欢豆苗汤,剧院门口那家餐厅的豆苗汤。”
接下来的半小时,蓝蝴蝶四处乱飞,捉来了透明兔子、半截触手、人面蛛和一只荧光绿乌龟。它费尽心思,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送给时渊,然而时渊都不要。
时渊伸出手,它轻轻落在指尖。时渊看着它说:“你能别杀人类和怪物吗?”
蝴蝶不理解,轻轻抖动翅膀。
它只渴望无穷无尽的捕食和杀戮,不会停下。
时渊默不作声。
又一阵林风起了,吹来树木的清香,虫豸提灯舞蹈。眼尾有黑鳞、头生恶魔角的少年坐在树干上,赤足踩在溪流中,指尖的蝴蝶荧光点亮了他的眼睛。怪物们在偷偷看他——不敢接近、却又带了点好奇地看他,他在这里是绝对的主角。
若有迷途者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把他当作来自蛮荒的神明。
这是他无法割舍、息息相关的故土。
“你走吧。”时渊对着蓝蝴蝶说,“越远越好,不要再回来了。”
他把蝴蝶抖落,蝴蝶又飞了回来,几番来回之后,它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时渊发了一会呆,抱起尾巴,靠着树干睡着了。
梦里是明亮的舞台。昆虫的振翅声依旧在,这一回他看清了对方——
“黑女王”悬停在台下,温柔又狂热地注视着他。
蓝蝴蝶翩翩起舞,它们皆为他而战。放眼望去台下全是怪物,它们畏他、敬他,渴望漫步在永恒的时间荒原;它们想让好戏开场,来一局不会谢幕的华丽演出。
“好吧,”时渊说,“看来我还是一只怪物啊。”
林间碎光落在他的额前,远处是城池,拼尽全力地发出刺破长夜的光芒。
……
时渊又开始在食物分配处工作。
全城戒严,没有许可证不可外出。所有文娱活动被叫停,宵禁提前到9点,限电限水,热水供应时间从6小时降低到4小时。
分配处的菜色也越来越少,一开始还有包菜、土豆、西洋菜和生菜等等,变着花样排列组合,做出不同菜肴,到后面就是千篇一律的杂菜,一点肉都见不到,听说,肉类都是专供给军队的。
他听说了程游文和秦落落的近况。
程游文去了制鞋厂,操控机器制作军靴;秦落落去了医院,学着帮人处理简单的伤口。
没有人知道夏舫去了哪里,陆听寒只告诉时渊,他肯定不在拾穗城了。而沃尔夫冈到主城参军,打了好几场仗,据说他很久以前就服役过,直到他的哥哥战死在城外。
特蕾西被送去了星星福利院,交给院长玛莎·菲斯看护。
她在福利院里画画、演戏、念童话书,收获了一众忠诚的小粉丝。
时渊再见到她,是在医院里。
沃尔夫冈没法回来,玛莎院长还有一堆孩子要操心,而程游文和秦落落忙得不可开交,只能委托时渊去照看她。
特蕾西病得很重,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
每到夜晚,感染后遗症蚕食着她,疼痛从脊柱蔓延到每一寸灵魂。止疼药都是稀缺品了,医生三天才会给一片,她打着吊针蜷缩成一团,时渊握着她的手,安抚她。
“……时渊,”她轻声说,“夏舫去哪里了?我好久好久没看见他了。”
没有人告诉她,夏舫偷钱逃跑了。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时渊回答,“可能是另一座城市。”
特蕾西:“风阳城吗?还是主城?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时渊老实说。
特蕾西想了想:“我觉得是风阳城,他妈妈和伊莎贝拉女士都在那里,说不定他们能遇上。”
时渊说:“嗯,可能吧。”
这天晚上,特蕾西的指标一路狂跌。时渊喊来医生,一群人急匆匆把她推进抢救室,才把心率拉了回来。
次日秦落落赶来,守了特蕾西一天,然后又得喊时渊过来了。时渊来时,从客厅拿了最后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一路用尾巴卷着它带去医院,送给特蕾西。
特蕾西看到后欢欣鼓舞,高兴了好几天。
之后,她一直断断续续地住院,时渊又去了几次避难所。
7月中旬,沃尔夫冈回来了。
他是被担架抬回来的。
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众多伤者,和一罐罐骨灰。听说,苏恩齐上将的指挥出现了失误,让他们那一支军队损失惨重。
一时之间,众人都在议论苏上将。
“看来他真的是老了……怎么不让陆上将去指挥呢。”
“是啊,听说他之前就有过好几次小失误。”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想他年轻的时候还经常被叫‘常胜将军’。你说要是下次再有这种失误,我们该怎么办啊?”
“等等等等,有什么能证明真的是他失误吗?我觉得还好啊,这是打了个败仗而已,谁能保证永远胜利呢,我们要对苏上将有信心!”
时渊从不懂军事。
再说流言蜚语什么版本都有,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也不关心那些,只负责照顾沃尔夫冈。
沃尔夫冈被感染鹿群伤了,右臂、腹部、小腿都是大片的开创性伤口,缝了几十针,高烧了五天才退下去。
唯一的慰藉是,他和特蕾西的病房挨得很近,他能拄着拐杖去看特蕾西。
特蕾西是很高兴的,每次都缠着他讲故事。沃尔夫冈精神不好,听一会故事就昏昏欲睡,靠在床头眼皮打架了也不肯回去。
时渊想用尾巴拽他回病房,早些休息,但平时的沃尔夫冈是一座小山,受伤的沃尔夫冈是一座受伤的小山,他撼动不了,只能喊护士过来,让她中气十足地将他骂回去。
沃尔夫冈到底体魄强健,那么重的伤,一天天好转得飞快;与他相对的,是越发虚弱的特蕾西。
特蕾西又被抢救了几次。
时渊守在她的病床前,看着她越发苍白的面庞,想,她很可能撑不到手术的那天了。
沃尔夫冈常常坐在她床头,一坐就是大半天。他一直是个寡言的男人,这时候也是如此,沉默如一块老旧的、抗拒的顽石,唯独目光是柔软的。
偶然有一次,特蕾西清醒了。沃尔夫冈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坐在窗户上大声念书,扮演不同角色。你在念什么?”
“我不太记得了,可能是《狐狸先生》吧。”特蕾西笑了,“你和伊莎贝拉女士都说,我肯定会是个好演员。”
“是的,你会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员。”
“我之前登台演出还不大行诶,上去就忘词了。”
沃尔夫冈摸了摸她的头发:“很正常。你年纪还太小了,现在你所需要做的一切就是长大。”他低垂头颅,轻吻她的面颊,“你只需要长大。”
三天之后,特蕾西永远闭上了眼睛。
沃尔夫冈几天没合眼,伤口恶化,又开始发烧。
发烧之后,他倒是昏沉地睡了。时渊照看他,帮他拿药,为他彻夜换额前的湿毛巾。熬过了最凶险的夜晚,凌晨之际,沃尔夫冈的体温平稳了。
时渊端着脸盆去换水,回来的时候,沃尔夫冈已经醒了。他平躺在床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说:“没有救世神。”
时渊洗干净毛巾,拧了水,把它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他把毛巾搭在沃尔夫冈的额上,一抹水流淌下,掠过男人的眼角,泅湿了上衣领。
太阳升起来了,灿烂的金光生机勃勃,穿过玻璃窗拥抱住他们,床头一朵干瘪的花。
时渊说:“嗯,没有救世神。”
……
特蕾西的葬礼在一周后进行,众人为她献上了花、童话书和毛绒玩具。可惜花买不到几朵,浅浅铺了一层,一同在火中化作灰烬。
沃尔夫冈再次离开拾穗城,准备重返军队,继续战斗。
而时渊回了家,窝在沙发上看程游文给他的《等待戈多》,睡着了。
他是被陆听寒摇着尾巴尖叫醒的。
陆听寒去了风阳城半个月,今天才回来,熟练地摸了摸时渊的脑袋。
可是,不论他怎么揉,时渊都只是尾巴尖在摇摆,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一看就是心情不大好。
得哄。
“发生什么了?”陆听寒问他,“讲给我听听。”
时渊把特蕾西的事情告诉了他。
陆听寒沉默了一会,说:“我们去阳台透透风吧。”
阳台的空气很好,放眼望去城市的建筑倾倒了几栋,但大部分还在。时渊抱住陆听寒,把头埋在他怀中。很久之后他闷声道:“……我不是救世神,救不了他们。”
这句话出乎意料,陆听寒顿了下,说:“时渊,剧本只是剧本而已。”
他以为时渊是触景生情,入戏太深。
时渊紧紧抱住陆听寒的腰,闷头不说话。他有千言万语,老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以为、我以为我来到城里是有意义的。”
——那种除了找到他的人类之外的、更特别的意义,比如救一座城。
剧本里都是那么演的,明明伪君子都能成真英雄,放在他身上就不灵验了。
看时渊这架势,委委屈屈的,一晚上肯定都哄不好了。
陆听寒垂眸,摸着他的脑袋,不再试图反驳说剧本都是假的,不必代入自我。他只是说:“或许是有意义的,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时渊抬头看他,尾巴弯出了一个问号:“嗯?”
陆听寒没回答他的疑问,改变了话题:“我有和你说过谢千明的故事吗?”
时渊摇头。不论陆听寒还是程游文,几乎都不跟他提起谢千明,他对那个男人知之甚少,只有脖颈上的狼牙吊坠能证明,他们同行过。
陆听寒讲:“我说过谢千明是我的老上司,在我还是一等兵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他喜欢舞台剧,几次想拉我和其他下属去看,我们都对艺术没兴趣,到最后坚持下去的还是只有他。”
时渊默默听着。
陆听寒:“我当上少尉后,提出要去当深渊监视者。所有人都反对我,朋友、战友、老师、亲戚……只有谢千明力排众议地支持我,帮我走了很多程序,顶了很多压力也说服了很多人。后面他和我说,一是他相信我的决定,二是他觉得,人生总是要做点大胆事情的。”
他继续说:“谢千明一直是个很大胆的人,我陆续听说过他的故事,什么小时候爬了非常高的树,攀在上头欣赏风景,差点把他妈妈吓哭;什么徒手抓着感染老鼠的尾巴,再把它们挨个摔晕;顶撞上级都是他的日常了,遇到他觉得不对的事情,不论是谁,他通通一轮臭骂。”
时渊:“噢……”
陆听寒:“他常常和我说,世界上最难可贵的就是勇气——面对一切、挑战一切的勇气。所以他……”他顿了一下,“他追求他妻子也是挺勇敢的,别人都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最后还真给他吃上了。”
时渊问:“他这种算不算臭不要脸?”
陆听寒:“……你从哪里学来的词,也可以这么说吧。”他轻抚过时渊眼角的黑鳞,“后来我去当了深渊监视者,十年之后回城。谢千明在去年2月份突然提离职,然后消失了。”
“他去哪里了呢?”时渊的尾巴更加弯曲了,又觉得这个时间点很熟悉。
“去了荒原。”陆听寒说,“他儿子在城外失踪了,他说要去找回他。他永远是很勇敢的,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他看向时渊,“临走前谢千明带走了狼牙吊坠,那是他准备给儿子的生日礼物。时渊,如果他儿子还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
——在这瞬间,一切都明了起来。
时渊意识到谢千明没能找到儿子,反而被紫灯虫感染。
再然后,时渊和他遇见了。
谢千明让他上了车,给他吃喝,劝他去城中的野玫瑰剧团看一看,又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在一个他自知将死的夜晚,把狼牙吊坠送给了时渊。
或许在那一刻,时渊的面庞与他的儿子重合;
又或许在那一刻,时渊就是时渊,是他想保护的、奇奇怪怪呆头呆脑的小朋友。
尽管结局并不美好,这就是谢千明的故事了。
陆听寒又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离开得很果决。”
“有多果决?”时渊问。
陆听寒:“不会后悔的那一种。”
谢千明离开时是个大雾的清晨。他递交了辞呈,收拾好行囊,把狼牙吊坠放在左胸衣兜中。
他开着车驶过街道看着他保护过的地方,路过加西亚大剧院时,车子停了几秒钟。
谢千明深深望向大理石雕像,扫视过剧院墙上一张张五花八门的奇葩广告。程游文肯定还没起床,他也没打算告诉他,只是对着程游文的办公室吹了个口哨:“等我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或者不回来!”
这笑话很烂,但他莫名把自己逗笑了。他就这样一路笑着,开出了城外。
城外有多危险,他当然知道。可有些事情又是不得不鼓起勇气去做的。
【勇气】
这个词贯穿了人类漫长的文明。
从保家卫国的战士,到探求未知的科研者,从扑灭烈火的消防员,到坚持自我的艺术家……指挥官是勇敢的,每一次决策都背负了无数信任他的战士的性命,与命运对弈;母亲是勇敢的,忍受十月痛苦与酸楚,将所爱之人带到世界上;街头的每一个人,邋里邋遢的大叔驼背的老头和胖胖的大婶,或许就曾在某一时刻,当过勇敢的英雄。
陆听寒看着时渊:“在我看来,我们从不需要什么救世神。这种东西不存在,也不必存在。”
时渊还是困惑:“啊,为什么呢?”
陆听寒说:“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人类拯救了人类。千百年来我们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不存在半点侥幸。”
“他们经常说,以我的天赋能打破僵局,带来希望。但我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先人的付出与鲜血。没有他们,我根本不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机会和你这样对话;如果没有赴汤蹈火的战士,没有那些研究者那些工人,我也不可能守住城池。”
他讲:“我们堆砌基石才有了今天。我们是一体的,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完美的救世神,从没有孤单的英雄,只有勇敢的一群人。”
时渊呆呆地看着他。
陆听寒:“时渊,你从荒原而来,从没接触过城市,很怕人但还是学会了那么多东西,甚至登台演出。或许,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比如说,鼓起勇气想坦白身份,鼓起勇气想救这座城。
陆听寒说:“所以你要问你来到城中有什么意义,那我的回答是,或许你是来见证的。”
“……见证什么呢?”时渊问。
“我们都已经看到勇敢的你。”陆听寒笑了笑,“现在轮到你了。”
“不需要救世神。时渊,轮到你来见证我们的勇气。”
在过去,谢千明独自踏上不归的征程,避难所里众人看一朵盛放的花,邢毅峰和异变者们甘愿赴死。
在此时此刻,程游文拄着拐杖走过一排排轰鸣的机器,无数人夜以继日地赶工,做出结实的军靴与衣衫;秦落落还在医院照顾病人,他们拼尽全力地要看到明天;沃尔夫冈坐上最后一班去主城的班车,他已将悲伤深深封入心底,把行囊堆上座椅,车灯勾勒出他坚定的面庞。
他们的身影融入千百万人潮之中。
明天,太阳如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