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9:Freesia(小苍兰)
伴随这个与我外貌一模一样的女孩讲述起自己来历,我心头的恨意也在慢慢熄灭。同时,如潮般的困惑随着她轻柔述说正扑面而来,越发让我困顿在无穷的迷雾之中。
她究竟是谁?到底属于哪条时空线?我嗅着熟悉的Weed气味,陷入了沉思之中。俩个圣维塔莱见我不时抬起丽眼打量她,便再三禁止我提问,欧罗拉说照这样下去,想搞清原委将变得漫无边际。我们谁都不知过道中那只龟壳图谋的是什么,以及多久会破壳而出,搞清雷音瓮的迷局只能着重谈几个点,而不能像喝茶聊天般浪费时间。
然而,我有一个迫切的疑问必须要知道答案,这不仅关系她,更关系到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知道这么问会很可笑,但我不论如何努力也记不起自己叫什么,虽然Alex曾提起,但讲了一长串像在念经,我就跟没听见一样。而你就是我,也许你能解答我的问题。”望着惊魂未定的她,我尽量放柔声调,舒展四肢让自己看起来没威胁,问。
“我全部的记忆都已消失,名字是最早记不起的东西,”她焦虑地望着瓮门,不住搓揉着脸,冲我大叫:“你给我把门移开,我没时间坐在这里陪你们聊天,Alex现在哪里?”
“他已经死了。”回想起半小时前惨烈的那幕,我一把拖住她,使劲拽回原地,恼怒地质问:“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由头至尾害死他的人正是你,你反倒像审讯罪犯般冲我生气?”
“这不可能,我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他还活着。”话音未落,那个我扑哧扑哧地掉下泪来,她歇斯底里地一把拧住我,叫道:“我还想问你究竟是哪个乡下地方跑来的复制人,你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你凭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盘问我?我落到现在这地步,就是希望他能活着逃离这座鬼屋,是你将他拖到这个乱局中来的。”
被她喷了满脸口水,我一头雾水,其余三人见她快要动起手来,忙围拢过来简略说明当下时局,同时狠狠瞪了我一眼。稻草男孩说这就是让我少发言的原因,因为她目前最不信任我,而且,她所表现出来的种种情绪,似乎超出了一般夫妻或情侣的感情,整个人焦躁不安,又特别容易失控,越早明白这处建筑的秘密就能越快摆脱困境,我还是尽量少惹她为妙。
当知道换心仪式后的Alex已成了嚎灵的一部分,她便彻底傻了,嘴里喃喃自语说着不可能,身子却顺着石壁瘫倒下来,两只眼轮一动不动,活像具木偶。
俩个圣维塔莱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挥手让稻草男孩同我坐去瓮门前,开始了盘问。
“你别有太大心理负担,既然你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没准我俩会想出办法捞他回来,虽然希望很渺茫,但尝试一下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希娜努力松弛着面部神经,笑吟吟地安慰道:“你别看我高大,其实我很温柔,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或者你说说自己,再或者,你谈谈能想得起来的,任何事都可以。”
“你觉得她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前后反差那么大?”我用肩头顶了下稻草男孩,问。
“目前仍不好说,具体要听她说什么才能分辨。你的身子真暖,跟烤火炉似的。”见布伦希尔蒂全部重心都倾注在那个我身上,正在柔声细语地旁敲侧击,稻草男孩觉得机会来了,这下再没人跟他争抢我,便心安理得地靠上前来抱住我肩头。同时,他又故意蹙紧眉头,装出一本正经揣摩她的模样,叹道:“我认为,这跟你提到的那只缅床有关,或许因为东西毁了,她原本的权柄正在逐步消退,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希望别拖慢大家的脚步才好。”
见他故作深沉,我既好气又好笑,轻抚着他结满伤疤的大手,慨叹他数度不要命的疯狂,道:“为了我这颗荆棘草,你一路淌着鲜血走来,想抱就抱吧。我亏欠你太多,如同你对我的契约,我的命也同样属于你,这是你该有的,只是别太放肆就行。”
像这样彼此依偎着,宛若童话中的美女与野兽,稻草男孩嘴里那股难闻的烟味也变得不再呛人,打门缝中射来的薄光,映得他整张脸不那么狰狞,我合上眼,尽量将他想象成Alex或勿忘我姐妹。然而当另一个我开始讲述起自己来历,便立即打破了这种静谧。
我与这名神秘女子果然存在着很多分歧,虽然长相一致,但根本就是两个人。最大的出入便是出身地,与我一样,她有着部分华人血统,但我诞生在意大利,她却出生在法国。也因为这层原因,让同为法国佬的Alex在异国他乡街头偶遇,这俩人就像分离了大半辈子的情人般一见钟情。她所在的时空线里,Alex从未在什么马戏团当临时小丑,而是正经八百地在一家化工厂当香水技术员,却被同僚陷害,说他出卖配方遭炒鱿鱼,故此,俩人全都失业没有固定工作,至于她从事什么行当,那个我闭口不谈,似乎很忌讳被人摸底。
两个月里,他们在一间剧场打工混日子,同时也靠着捞偏门搞钱,时机一成熟便立即闪婚结合,仓促得就像时刻担心对方会甩了自己似的。虽然她说得吱吱呜呜,但我一听就明白这快钱(easyoney)是怎么回事,我也是底层出身,底层的那套不用教就明瞭。所谓的偏门就是去超市门店前的老虎机试手气,而能不花光零钱还能挣到钱的,则说明,我与她的职业必然相似,都曾服务过大赌场。不过令我费解的是,一般出类拔萃的女职业赌徒前途似锦,像她这等样貌的,更有大把机会直线攀升,最终成为老板的情人也大有可能。何至于如此吞吞吐吐?显然其背后也是一大堆麻烦事,令她不得不隐姓埋名。
我与她较量过,这个我明显是练家子,不仅有几把气力,而且特别能打,不然她也无法偷袭法鲁克斯成功。通过那个我描述,新的分歧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她曾在学校遭同学和小流氓骚扰,所以去学了空手道,因底子好不久后成了黑带。别说普通人,就连自己老公Alex也不是她对手。
在范斯爬穴去柳条镇买烧草的喷火枪时,我见Alex又想逃避分摊费用故意骚扰他,曾问他喜爱什么样的女孩。Alex羞涩地说,他喜欢连自己都打不过的女性当情侣,当时的我十分惊诧,因为生活中我们都不曾见过那样的女孩,他究竟是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癖好的,连自己都不知道。原来,那样的女孩从未出现过,正是因这段被隐藏的记忆碎片,面前的这个我带给他的感官。知识面宽广的范胖马洛都说,在超弦理论和前沿物理概念里,未来、过去以及当下,其实是一道环,一个圆圈。未来便是最接近过去的存在,所以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无形中被嵌入进实际感知深处,这才导致了他冥冥中对异性的喜好定型。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或许并不是有她的缘故,过去的我与Alex待在一起,至多是睡眼朦胧地坐着喝啤酒看连续剧,从来没有并肩作战大打出手的机会。自从误闯这座吕库古阴宅开始,连日来都在玩命。他多次望着我喜不自禁,尤其是在饵舱我斩杀黑面女尸后浑身沾满血污,简直让Alex看直了眼。他不止一次感叹,涂满鲜血又善斗的女人实在太性感,那对小鬼爪至此之后就始终抱着我的腰肢不放。从他急促的呼吸和颤抖的双臂不难觉出,这坏小子满脑子都是男女的遐想。这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也许就出在我和眼前的她身上。
换言之,实际影响Alex对异性审美定位的那个人,她就是我。一个既存在又不存在的我。想到此我慨叹一声,指着自己对她说:“我只记得最后被人叫小苍兰,如果你愿意,就暂时将它当成自己名字。你与我一起去找回被人剥夺的记忆,解除施行在身上的诅咒。”
(由这段开始,另一个我的名字成了小苍兰,以作必要区别)
我们在底庭大战击倒被串魂的范斯后,陪伴昏厥的他仰望苍空,便注意到一幕难以解释的怪像。吕库古阴宅外观约是九至十二米(大约正常三楼高度),可在室内观测到的,顶高却在二十米上下(现实中五层楼的高度)。我们曾费尽全力找寻上去的路,结果所有连接废宅三楼的途径都是石墙,那并不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拆毁楼板或封堵墙面,而是根本就未设计过,天知道老吕库古当初是怎么想的。若想要硬闯,就只能开台塔吊来吊人上去,或是化身碎颅者攀岩爬壁。小苍兰被囚禁的屋子,便是这其中的某一单间。
要描述她的遭遇,时间就必须回溯到昨天傍晚五点之后。在这之前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与我一致,从遭遇碎颅者到撬走厌头罗金匣,再到破窑大战。真正产生分歧的,便是发现瘦子的踪迹而进入破墟败墙。小苍兰被独自留在黑泥地观测GPS终端机,Alex与范胖则全副武装闯入迷宫进行搜找。约摸半小时后,又有人跑来阴宅,破窑附近也开始人影攒动,她误以为是其他背包客组团来冒险,便迎上去请求帮助。这伙人满口答应,让她先回阴宅等消息。结果一到底庭就被十多个大汉擒下,回过神来时,已被牢牢锁在右侧废馆三楼密室中。
这间密室除了她还关着另外两人,一个是素未谋面二十出头的东亚男性,早已气绝身亡;而另一个,便是被碎颅者拖走的瘦子马洛。不过,这个马洛似乎根本不认识她,甚至还问她是怎么被捆翻擒来此地的。就在俩人商讨该怎么出去时,墙角无端冒出几个人来。
怪人中的头目称,她的俩个伙伴已在迷宫被全部抓获,目前就关在附近,他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但若想平安离开,就得为他们办件事。小苍兰一口否决,吵着要先见到Alex再谈其余条件,结果惹得这名匪首怒气冲天,掏出匕首当着她的面直接捅死了瘦子,吓得她不敢再多说一句。随后这群人给她带了个铁头套,用钢链将其锁上一架破床。
怪人们对她施行了一场古怪离奇的手术,他们用某种特制的石片刀剖开她的胸膛,挖走正在跳动的心脏,并将其封存在木制鸟笼里。随后不知通过什么办法,令她别扭且痛苦地继续活着。为首的头目告诉她,之后的一切必须要严格按照指示,完成所有步骤下到一处在现实中不存在的环形建筑,在那里她会瞧见一具浮空的铁棺,只要躺进去便算完事。然后她将获得一颗更强心脏,别人无法杀死她,除了生老病死,这便是怪人们的馈赠。在那里唯一要提防的是,大屋内有个守护铁箱的女人,她没什么能耐很容易偷袭,这对精通格斗的她而言构不成威胁。
“他们给你多少时间去完成这件事?是不是一小时四十分钟?”落难者蹙紧柳眉,问。
“对,那个戴银面具的怪人在完成手术后就开始了倒计时。”小苍兰大吃一惊,霎那间爬起身窜到我身边,一下挤开正望着我发呆的稻草男孩,死死盯着俩个圣维塔莱,厉声喝问:“你们究竟是谁?怎会知道这些细节?”
“你吓坏她了,怎么问话不用用脑子?总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还板着张臭脸。”希娜虎着脸推了把欧罗拉,自言自语道:“这种事简直比下地狱还可怕,根本是闻所未闻。”
“不用下地狱,活着就能见到。你当然闻所未闻,你的精力都放在天天打游戏,上留言板注册个老男人名字找年轻女孩聊天,所以不会知道。”落难者依旧团着手,眼神冷峻地望着皮靴上的污垢,说:“这种手术,不,这种妖法叫做‘行尸走心’。”
这些话令稻草男孩也吃了一惊,他犹犹豫豫地点起支烟,说:“我虽然不玩游戏也很少上留言板交友,但老实说,这种妖法也是头一回听说,难不成你知道那怪人的底细?”
“我不知道,但曾听泅水之星提起过,‘行尸走心’是一种早已失传的东方流派妖术,它的本质并不为了祸害他人,而是被用作逝世的长者自行走去葬地,不为他人窃取或捣毁肉身,属于庇护术的一种,放在暗世界里属于另类团技。”欧罗拉拿手比拟,做出展翅高飞的模样,接着说:“她提到了鸟笼,实际被剜除的那颗心要不回来了,那家伙用一只灯芯扎成的鸟代替了心脏,等到时限一过,就化作灰烬,那么被摘心术迫害的人,也随之死去。”
“现在计较这个没用,总之你即便耳闻也不晓底细,小苍兰,你接着说。”正直者涨红了脸,暗暗拧了把落难者,低声埋怨起来:“你就不能别提我,总说什么注册男人名字聊天的事干嘛?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知道自己为啥人缘差,就是你这张闲不住的臭嘴!”
“希娜,这没什么可糟心的,我也常上留言板,总会注册些古里古怪的名字找小女孩聊天,谎称自己是非洲大款,集团公司CEO、或者珠宝商什么的。”我微微一笑,终于明白了落难者为何没人搭理,哪怕再肯借钱还是人缘差,说到底就是心直口快,肚子里没有花花肠子。欧罗拉表面给人一种严肃质感,实际上人非常老实并且内向。
小苍兰听着俩个圣维塔莱拌嘴,也稍微有了些精神,我大致向她描述眼前三人的身份,让她别太往心里去。谁知小苍兰看都不看我,高傲地仰着头,冷哼一声说自己是半妖,我们四个对她而言都是弱者,大有一副弄开瓮门出去找龟壳算总账的架势。
这番话令稻草男孩汗毛倒竖,他倒是不怕小苍兰拿自己练手,而是担忧嚎灵会设法进来。在确定那东西仍是龟甲状态后,他和正直者拆空所有包囊,拿用不上的步枪以及各种铁棍卡住死位,随后让我尝试去移动,当见我也无能为力,才真正安下心来。
小苍兰侧目看着他们汗流浃背,又继续描述自己的遭遇。她按照那名头目的指示,重新回到破墟败墙间,按照对方给出的草图找到地坑,再经由暗道下到阴蜮,随后便见得描述中雄伟的白色巨柱。她涉水游到修罗之松底部的根隙,从一口石窟内闯进雷音瓮,直接跃入缅床大屋。当双足踏上浮满香雾的石板,石窟便飞速闭合,她就这样被锁进了这座建筑内。
这间大屋散发着各种炫光,怪异的石墙以及浮空的铁棺,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逐渐好奇心替代了极度恐惧。正当小苍兰打算爬入缅床完成那头目的要求,所有瓮门全部侧开,见状她立即潜入香雾中,很快便见到一只很年轻的女妖飘浮半空行走,她似乎是打远处而回。于是,她悄悄逼近那女人背后,一顿拳打脚踢将之揍昏在地。虽然她不明白这么做的用意是为什么,满脑子都想着快些结束噩梦,与丈夫伙伴离开阴宅,便躺进了铁棺。至于那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很遗憾,小苍兰说虽然意识仍存在,但无法控制自我。
我在心中默默掐算,她闯进雷音瓮的具体时间,大约是范胖肥头轰裂之前,距离现在七到八小时左右,兑换下来就是今天中午时分。这果然是两条截然不同的时空线,若真如此,她必将遭遇对抗首涅尸鬼的激战,可事实上,她涉水时淤泥滩下并无倒插的女尸,也无牌门。
“这都是些什么畜生?大概有多少人?”稻草男孩气得鼻孔冒烟,一把拧住她肩头,质问道:“虽然我也从未听过摘心术,但你与他们面对面对过话,告诉我,这伙蟊贼都有哪些特征?既然能施邪术,肯定不是普通人,你详细说来没准我们几个会知道来历。”
好事者性情耿直,听到不公之事就容易失态,我怕他过于激动伤到小苍兰,忙打算上前制止。岂料撕扯中她无意中瞥见稻草男孩手臂的刺青,便一把推开他,捡起地上的安贡灰,那双丽眼充满怒火。我等四人皆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慌忙退出几丈外,让她冷静下来,若有什么言语冲撞或行为失当,她大可提出抗议,不必如此剑拔弩张。
“好了,别再给我演戏灌迷魂汤了,我早就察觉你们都有问题!”小苍兰抖开那对黑漆漆的阴爪,指着好事者叫道:“你就是那伙蟊贼之一,装什么义愤填膺,实在是太嫩了!”
“小姐,你何出此言?难道是因为这刺青?我想你是误会了,这不是黑社会标记,”稻草男孩百口莫辩,慌忙解开衬衫扣子,袒露着上身,只见其背脊绣着只胖嘟嘟的戴帽山羊,他一边展示给小苍兰看,一边解释说:“我是个修士,这是我们铁布利希兄弟会善良公羊的烙印,在十四岁时就被刺上了,你瞧,这烙印下还有隐文,只要喝酒就会变成红色。好事者一般刺在背脊,智者们刺在前胸,魂镰两者都刺。”
“不是这个,是你手臂的双头怪龙,擒住我的人之一,腕子上就有你这种标记。”小苍兰盯着稻草男孩伤痕累累的胳臂,叫道:“还有这把钥匙,我有印象,不可能会认错!”
设身处地去想,若我换成是她,也会对陌生人保持高度警惕,且不说釐清他的来历,光是好事者那张丑陋马脸,充血的凶残牛眼,一看就不像个好人。与他们遭遇时我也时常戒备,但那时的处境不是她可比的,好歹我还有老公以及范斯在旁,而小苍兰目前是孤身一人。
之前叫骂我是母畜生的Alex,其实也是同等境遇,猛然间,发觉所有挚友全部战死,身边站着个刚用安贡灰刺死伙伴的女人,他当时的内心有多害怕与绝望,那是我想象不出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压制住心头焦虑,用柔风细雨般的口吻安抚他冷静下来。结果,他显得更害怕,我的行径与他印象中的自己差了十万八千里,我敢肯定,直到临死一刻,Alex依旧是带着那种观点逝去的,他实际是由一个陌生女人送了终。
“我当时问他,若我们没有在纳什维尔相识相遇,而在其他场合,公园草坪,清风之下,旭日之中。当蝴蝶漫舞,彼此长发飘飞时,我们是否会缠手并一见钟情?他会不会将我当成值得付出一生的挚爱,在心头守护?并发誓不离不弃永远爱我?”我抱着脸泪如泉涌,失声哭道:“他怎可能会回答我?我在他心中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獍行,他心心念着的,所启望的,是要求我为他做完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刺杀你离开雷音瓮前,将你与他合葬在一起。Alex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他一心想死在这里,我真是个愚不可及的傻妞!”
小苍兰将视线移回到我身上,不知道此刻说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我这么说除了感慨之余,也是在排摸她更早的动向,以及所谓蜜月旅行背后的原始真相。
“就像萨布琳娜剧场Arnold老汉说起的故事,许多时候,对于一个人的重新认识与缅怀,往往是在他死去。Alex正是在见到你之后,才开始产生对我的不信任。他说,比起我他更信任的是你。同时,你在他脑海的深层记忆被唤醒,他记起与你过往所有幸福的篇章。小苍兰,我是多么可怜!拼尽全力想与他逃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他。”
“我看不见他!所能嗅到看到只有那股熟悉的香水气味和模糊的白色光亮,除了那两只半妖外,你的外型是条长蛇状的黑色烟雾,我朦胧中甚至怀疑过你就是破窑大战时的艾卡,这条烟雾带每次出现都会带来噩运。”听到此,她再度陷入歇斯底里,快步走上前,狠狠甩了我个带血耳光,叫道:“你总缠着他不放,他却总在我耳边评价你,说后悔自己搭车回家时没掀开阔边帽看看你的真容。我知道他很幼稚,也不懂女人心,在乎的是什么。我真正想杀的是你,若没有你这个小贱人,他根本就不会死。就算受再重的伤,我也可以通过铁棺让他完整无缺地恢复。可你将所有的退路都毁了,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你我究竟要怎么来了结这段恩怨,是早晚的事。但我真正想说,你眼前的这名修士,他抵达吕库古阴宅的时间要晚于昨日傍晚五点之后,若你们和范胖这条时空线也去过柳条镇,一定不会忘了条子们正在寻找出车祸跑了的两个人,稻草男孩正是其中之一。”我手指善良公羊,惨笑道:“当然,他们出现在这,本来也打算找你们麻烦,但一路蹒跚过来,曾经的追击者,对我产生情愫,他由冷血的杀手成为立下血誓的契约人。”
“不,你先等等,别急着为我申辩。”岂料,站立一旁的稻草男孩毫不领情,他瞪大血红牛眼,撸起袖子再度现出铁布利希双头龙烙印,指着中央的银钥匙,问:“小姐,你再好好分辨一下,那人腕子上的钥匙,是否也是这种黑暗中闪闪发光的银色?这种色料是修士们特制的,配方只有铁布利希有。我不怕你质疑我,另外我也想搞清是怎么回事。”
小苍兰具备我同样的眼睛,基本不会看错。也正因这点,她放下叉子重新坐了回去,虽仍旧保持着高度戒备,但基本排除稻草男孩是迫害自己的怪人之一。
作为一个嫌犯,行为上会不断撇清自己,而不会将自己主动拉进漩涡,陷自己更大被动。不过以刺青作为证据,揭示出绑架她的人不同寻常,他们与铁布利希兄弟会扯不断关系。而我同时例举她经历的轭门幻梦,两只嚎灵中的一个,活着时肚子上刺着世界之子的标志。这或许就是两条时空线的微差别,彼此都存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节。
“出现在破墟败墙前的,约有二十多人,在底庭伏击我的,是十来个人,而在阴宅三楼小屋施手术的,可能有十多个人,因此,那伙人的总数在四十人以上。”小苍兰重新陷入自己被捕后的回忆中,她描述着绑匪们的模样,声称全部带着金属面具,胖瘦高矮什么人都有,绝大多数都是男性,其中最叫她惊诧的,便是为首的头目。
“那个匪首带着顶白银铸就的十字军加固头盔,他虽然人就站在面前,却宣称自己并不存在,还未诞生。”她惊魂未定地用手比拟,叫道:“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怎么可能还没诞生?我深透过头盔,但这家伙真面目是团漆黑,不具形体。而且说话狠毒不带戏谑口吻,他的话音冰寒沙哑,择词非常古典,听着像是个老头。”
“这真是太离奇了,小丫头,你好好想一下,”希娜托着下巴苦思冥想,问:“他们有没有说起自己是什么人?或者是相互间说漏嘴之类的,无意中暴露出来讯息?”
“有,那个匪首刚出现时就自我介绍过,他说他们叫‘库里亚人’。”
“他们真的管自己叫‘Curiatan’?”我等四人不由异口同声叫出了声,对这名称我已听得烂熟。两名善良公羊被派来抓捕Alex,正是受了“库里亚人”的委托,既然他们有能力出动四十余人,又何必多此一举雇佣铁布利希好事者?
如此一来,更将稻草男孩推上了负面舆论顶峰,首先两名圣维塔莱就不干了,她们本就是调解暗世界纷争的破法者和债权人,历次行动都担当主事方,讲究的是一切都摆在明面上,无法容忍各团体背地里搞阴谋诡计。而且先前已冒出过嚎灵肚皮刺青这件栽赃他人的丑闻,势必要搞清原因。即便换在我这条时空线里,他与拉多克剃刀出列任务也很古怪,压根不知道尤比西奥率队过来,仿佛是在各干各的,事先没统一部署过那般。
“不论你乐不乐意,现在都必须将这笔客户委托说明清楚,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能否离开。”正直者沉下脸来,低声埋怨稻草男孩道:“就你们这帮公羊事多,总出各种篓子。我俩接受到的指派,是应你们的魂镰要求过来破阵,哪知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另一出。”
落难者也同样义愤填膺,她嚷嚷着若没有小苍兰提起,她仍被蒙在鼓里。原先她见到我,还以为是趁漏逃跑的吕库古小姐,可能归属在世界之子阵营中。直到现在才明白,我们这四小强,压根与暗世界毫无半点瓜葛,纯粹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老百姓。
稻草男孩苦叹一声,开始详细描述起库里亚人委托修士的前因后果。接到这份委托大约在一个月前,期间汇报进展总共通电了三次。他们与客户素未谋面,负责两者间联系的是暗世界的权威机构,名唤“月露人”。假设将暗世界比拟为一栋大楼,那么这个“月露人”就类似于总机调度台。客户交易、指定的目标以及身份信息提供,皆由他们对外转达。因善良公羊在同行里是出了名的谨守信条,所以拿到了这单任务。而且好事者之间秉承不干涉同僚行动的宗旨,所以这次尤比西奥带领人马来破修罗之松,他和拉多克剃刀事先未曾耳闻,因此更不可能知道库里亚人横插一杠的缘由。
很显然,嘴笨的稻草男孩几乎毫无保留地说明一切,但这些信息就跟没问一样,对当今局势起不到作用。我见落难者眼波闪烁,似乎有话想说,便抛给她一支Weed要她道来。
“我认识几个‘库里亚人’,这整件事都很不同寻常,”相较好事者,圣维塔莱可能更熟悉他们一些。欧罗拉深吸一口气,说:“一来他们的总数没有四十人那么多,二来他们压根没有少壮派,全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这么样的团体怎可能会去搞什么绑票?”
落难者说“库里亚人”并非热血武斗派,而是一群钻研学问的研士,最好收集各种古籍经卷,成员之中半数都是蜚名海内的大学问家,这些知识分子中许多人拿过诺贝尔奖。“库里亚人”的由来是指古罗马王政时期的库里亚大会,是以家族为根基,血脉为基础的议会,若是暗世界出现横扫一切的强悍势力,那么“库里亚人”就要为他或她推选出圣王(RexSa)的两套辅佐班底,形同上下议院。因此,所谓的“库里亚人”就等于是暗世界的法案修订者,他们既不参与世俗是非,也对夺取“兽突”的事毫无兴趣。
而能施行掏挖人心降下“行尸走心”妖术的,也与他们不符。“库里亚人”或许懂得许多暗世界遗失的秘法与破局,但都仅仅浮于理论基础,如果非要在已知的人找出一个来,那便是世界之子的高人小“老汉”博尔顿。这种人性格内敛沉稳,不会嚣张地向受害者宣告名号,干这票脏活的蟊贼,目的就是为了搅乱视线嫁祸他人。
那么这个大言不惭的头目,宣称自己并未诞生,便成了整个事件的焦点。一个大活人怎可能还未出生?这种疯人疯语,若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无疑证明他是个疯子。但此人这么说,肯定不是为戏耍小苍兰,更像是种威胁,没准此人真的不存在,即便逮到把柄也奈何不了他。
既然好事者和圣维塔莱都釐不清这其中的奥妙,便只能归类为其他时空线的差异,或许在小苍兰这段记忆碎片里,所有人都不曾到访阴宅,唯独他们跑来捞现成。我趁着这个空档,轻轻推了把她,问所谓尸魂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岂料她瞪着丽眼问我何出此言?
“你通过返金线说我不懂尸魂世界,随后又大发怪话,为何要逃避我?”
“逃避你?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打你出现我已开始尝试,但不论怎样努力都接驳不了。”
“这不是努力就能办成的事,这样的结果,恰巧证明你俩就是同一人。”欧罗拉在旁听见,深叹一口气,说:“如同你拨打自己手机号码,是永不会被接通的。它并不是因恨或厌恶所决定,而是彼此共存难以剥离。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们对于弗朗索瓦先生那份执着的爱,其实,你们与他,就是圣维塔莱信仰里常说的灵魂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