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在场的贵女们无一不是幼承庭训，被耳提面命着未来要嫁入勋贵之家长大的。于她们中的大多数而言，未来夫家若是平平无奇，便在某种意义上意味着她的人生注定是个败局。
原本穆婉宁出身名门，又有县主的名头在身，应当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却偏偏被自家姐姐拖累成这样，可不是可惜了吗？
一时间，众人望着穆婉宁的目光变了，方才还带着些歆羡嫉妒的目光隐隐带上了怜惜亦或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被诸般目光打量着，穆婉宁唇角的笑意如常，依旧是一副温婉沉稳的模样。
她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恭敬地一福身，柔声道：“臣女谢莲妃娘娘指点。”
这般落落大方，丝毫不显得拘谨的模样，倒是让莲妃来了些兴致，“穆二小姐倒是好定力。”
穆婉宁淡淡一笑道：“莲妃娘娘处处为臣女着想，甚至不惜掀起旧日伤疤，如此恩德，臣女感念在心。”
此言一出，莲妃的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穆婉宁抬眸，无辜地望着莲妃娘娘，不解地道：“娘娘为何动怒？难不成娘娘不是思及年幼时在西戎的岁月，才出言提醒臣女的吗？”
穆婉宁一副无辜的模样，倒是让莲妃一时语塞，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
明明穆婉宁这话是往她的肺管子上戳。
她用穆婉宁的婚事做文章，穆婉宁便反过来暗讽她年幼时在西戎无拘无束，只怕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作为和亲公主被送入这规矩最为森严的皇城之内。
莲妃心中气极怒极，可偏偏她若是否认，便等同于是承认了自己方才的话并非是好意提醒，而是刻意挑衅。
在皇上亲自下旨举办的年宴上闹事，这个罪名，即便深受陛下宠爱的莲妃也绝不想沾染上。
皇后看着莲妃吃瘪的模样，心中暗自嗤笑。
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好了，莲妃妹妹，你虽是好意，但言辞之上难免不妥当，不知情的怕是要误会了你的一片苦心。好在清和是个懂得体谅人的。”
皇后不冷不淡地斥了莲妃一句，转而望向穆婉宁，目光也愈发柔和了起来。
穆婉宁的唇角始终含着浅淡的笑意，又谢过皇后娘娘，正要转身回席，殿外便传来高声通禀——
“陛下驾到！太子到！慎王到！”
一连几声通传声让殿内登时乱了套，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茶盏吃食，起身行礼。
穆婉宁暗中叹了口气，还未见到人便觉得一阵头疼，也跟着附身行礼。
“都起来吧，今日是年宴，不讲究这么多的规矩。”
不知是否是年节的缘故，诚帝今日瞧着与平日里威严的模样也有些不同，更多了几分温和随意，穆婉宁在一旁瞧着，心中暗暗赞叹，难怪朝野上下多次有人提起，说三皇子祁景川是最像当今诚帝的皇子。
她之前还觉得颇为奇怪，平日里诚帝多是肃穆威严，与祁景川温和儒雅的模样相去甚远，又何来相像一说？
可今日一看，卸去帝王威严的诚帝还当真是与祁景川极为神似。
穆婉宁正胡思乱想着，便听诚帝问道：“皇后这是在做什么？”
此刻众人已经都起身回了位子，穆婉宁因着原本站在殿中，离着位子远了些，便晚了一步。
诚帝如今这话问的，自然就是穆婉宁了。
好在这话也轮不到穆婉宁来接。
皇后起身迎上诚帝，笑着道：“没什么，只是臣妾有些时日没见到清和了，便同她多说了几句。”
她并不想让诚帝的视线集中到莲妃身上，便有意没有提及莲妃，而是转而问道：“陛下怎么过来了？还带着太子和慎王。”
众人闻言，也纷纷侧耳等着诚帝的回话。
这后殿都是女郎，本是不招待男客的，但皇上想去哪里，又有谁敢拦着？
只是诚帝过来也就罢了，可偏偏还带了太子和慎王，这就耐人寻味了。
诚帝并未多说，只道：“没什么，面前呆着无趣，过来瞧瞧罢了。你们继续，不必在意朕。”
诚帝的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哪里又能当真呢？
殿内重新奏起乐曲，气氛再度热烈起来，但众人心中都各自怀揣着心思，自然不能与方才的热络氛围相比。
闹了这么一出，原本暗中打量着穆婉宁的视线也都纷纷落在了上首的诚帝和诚帝身侧的两位皇子身上。
太子祁景珏和慎王祁景川，谁都知道这是诚帝最为得意也最为倚重的两位皇子，如今太子妃小产上了身子，本就病病歪歪的，如今能活多久都不好说，慎王妃只为更是始终空悬着。
两位皇子都是适婚的年纪，这里又都是京中各家的名门贵女，这其中都意思……
早在宫宴开始之前，便有那心思活络的暗中猜测着，这次宫宴将各家的人请的这般齐全，怕是有为皇子选妃的意思，如今诚帝这般突然的举动，倒是与这个猜测不谋而合。
殿内众人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穆婉宁却不管这些，她趁着方才诚帝同皇后说话的功夫，动作极快地溜回了位子上，这会儿只管专心低头享用面前精致的膳食，对于身边诸人的窃窃议论全做不知。
突然，殿上演奏的乐曲一停。
皇后原本正笑着同诚帝说话，见此当即蹙了眉。
这个宫宴可是陛下亲自交给她督办的，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岂不是让她在陛下面前失了脸面。
她正要差人去瞧瞧是出了什么岔子，奏乐之声便又重新响起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并非是之前和缓悠扬的曲子，反倒是换了欢快许多的鼓点。
穆婉宁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来了些兴致，抬眸望向殿内，对接下来的一幕难得有些期待。
这般的曲调出现在宫宴这种场合上，绝不可能是皇后安排的。
她倒是想要看看，这是谁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