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早就等的不耐烦,只是碍于上面交代了对待这位穆公子要客气一些,才没有强硬的上前抓人。见穆婉宁终于从人身后出来,当即便有两人上前将人带走。
待到穆婉宁离开,领头的狱卒对殷离拱了拱手,态度比之方才恭敬了许多:“殷公子,您也跟小的来吧。”
殷离似是早有预料,对此毫不意外,淡淡颔首,沉默着跟这人走向另一个方向。
狱卒领着人七拐八绕,将殷离带到一处单独的暗室,便停住了脚步,躬身道:“公子请,我家大人在里面候着公子呢。”
房门打开又阖上,暗室中,早就有两个人在候着了,其中一人正是前些日子将殷离和穆婉宁带入牢中的徐主簿,另一人面白无须,神色间隐隐有些倨傲,从殷离入了审讯室就以一种打量的目光望着他。
见殷离淡然地坐定,这人才轻笑了声,抚掌道:“好,年轻人不慌不惧,还算有点胆识。”
殷离扫了这人一眼,唇角微勾:“太子殿下又不会要我的性命,何惧之有?”
这话一出,徐主簿身旁的男子面色当即变了,目光有些怀疑地瞥向身边的徐主簿。
徐主簿身子一抖,吓得面头大汗,连连摆手解释道:“大人明鉴,卑职绝不敢多言啊。”
那人淡淡收回目光,哼了声,“谅你也没有这个胆子。”
他又望向殷离,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殷离声色冷然道:“大理寺卿刘正乃是刘家嫡子,刘家是纯臣,能让刘大人特意关照的,除了当今圣上,也就只有太子殿下了。殷某不过随意一猜,至于这答案,不是两位大人告诉殷某的吗?”
瞧这两人方才那么大的反应,原本七成的猜测,如今依然变成十成十的确定了。
男子被殷离一番话说得噎住,不满的哼了声,冷笑道:“别人道闵州解元是个玲珑心思,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那人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挑眉望向殷离,带着几分挑衅与傲慢地道:“不错,在下正是太子府詹事。此次前来,乃是太子殿下听闻殷公子遭了这牢狱之灾,不忍公子大才埋没在这儿,才命在下前来的。“
太子府詹事的话顿住,目光睥睨地望着殷离,等着他对自己感恩戴德,求着自己将他救出去。
但他显然是错看了殷离。
殷离只垂眸静坐着,神色淡然,像是没听到太子詹事的话一般,全然没将这人看在眼中。
见他这般态度,太子詹事的脸色沉了沉,强忍着没有发作,又劝道:“殷公子,我知道你们文人都是自认一身傲骨,不肯摧眉折腰,但你也要想想,太子殿下乃是天下正统,民心所向,殿下效力便是为百姓效力。既不妨碍公子这样的人才施展才华,又能免了这一场牢狱之灾,何乐而不为呢?”
“天下正统……”殷离懒懒抬眸扫了太子詹事一眼,口中玩味似的咀嚼这四个字,面色骤然一冷,“陛下尚在,太子便自居天下正统,当真贤明。”
最后二字,分明是平静无波的语气,却莫名让人觉得讽刺。
太子詹事闻言面色猛地一变,拍案而起,“殷离!你竟敢如此猖狂!不过是区区一个书生罢了,太子殿下肯给你一个效忠的机会,是看得起你,你竟敢如此不识好歹,污蔑当朝储君,你不要命了吗!”
任凭太子詹事如何疾言厉色,殷离只冷眼瞧着,目光平静如无波的水面,看得太子詹事愈发恼火,正要再发作,一旁的徐主簿见势不对,忙上前将人拦住,在太子詹事耳边低声劝道:“大人息怒,息怒,殿下的吩咐要紧啊。”
“还有什么好说的!”太子詹事猛地搡开徐主簿,见殷离神色淡然的模样,冷笑一声,道,“好,殷公子,你好得很!只希望你上了断头台,也能这般面不改色。”
说着,便怒而拂袖,起身便要往外间去。
就在他刚走过殷离身前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清冽的嗓音。
“能有太子殿下陪葬,殷某也算死得其所了。”
太子詹事的脚步猛地一顿,回身瞪着殷离:“你说什么?”
殷离不答反道:“慎王殿下快要回京了吧?”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太子詹事面色大变,望着殷离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打量和试探。
殷离唇角轻勾,姿态悠然地接着道,“殷某会不会上断头台犹未可知,但太子殿下的麻烦,却近在眼前了。”
太子詹事默然许久,暗室内的气氛都凝滞起来,殷离也不心急,只闲适地坐在一旁,似乎方才那句话,不过是他随口一提而已。
半晌,太子詹事才沉声开口:“你有法子解决此事?”
殷离笃定道:“有。”
太子詹事紧张地上前一步,急道:“什么法子?”
殷离却淡淡一笑,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你……”
太子詹事气结,却不敢像方才那般在殷离面前放肆。
半月前,慎王被陛下召进宫中,父子两人不知在御书房中关起门来聊了些什么,只知道慎王出了御书房便立即点齐身边亲信,连夜出京南下。
接下来,便是一封封的密信从南方送到太子手中。
这些日子,随着慎王回京日子的临近,太子殿下的脸色是一日比一日难看,太子府上上下下噤若寒蝉,每日都有门客被太子殿下从书房里赶出来。
这些事,太子詹事身为太子近侍都看在眼中,也自然明白若是殷离当真能为太子解了这一桩燃眉之急,只怕日后这位就是太子面前的红人了,万万开罪不得。
他眸子转了转,转头时便已然挂上了谄媚的笑:“殷公子,您看您这话说的。方才是我一时糊涂,说了胡话,您可别放在心上。”
他偷眼瞧了瞧殷离的神色,见他依旧不为所动,咬了咬牙,继续赔笑道:“殷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不出两日,定然将您恭恭敬敬地迎出去,届时,我再亲自向您赔罪,如何?”
殷离这才微微点头,“那么,我现在可以离开了?”
“自然,自然。”
得了这话,殷离径直起身,往暗室外而去。
直到殷离的身影消失在暗室外,徐主簿才凑上前,试探着问道:“大人,这人当真有那本事?”
“他最好是有,若是没有……”太子詹事冷哼一声,“一个书生罢了,太子府想要对付他,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