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0AM,倒计时四小时]
整整一夜,松田的眼睛似乎就没有闭上过一秒。随着一次又一次的一无所获,他看起来反而越发的冷静。
但是周围的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焦躁。
车在往下一个可能的目标开,他们打算顺路再回警备部补充一些装备。过马路时,开车的小川想抢一个绿灯,险些撞到路人。
松田制止了小川狂按喇叭的动作,让他等红灯。他将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抖了抖灰烬,又吸了一口,阴鸷的眼神落在路边的广告屏上。
现在在放的广告还是之前买给香椎的Sweetea。那几条裙子他当时以为是落在了饭店,直到后来在香椎的衣柜里看到。
还没到早高峰,太阳刚爬到人肩头的位置,风也很凉快。他透过烟雾,近乎放空地看着屏幕上粉嫩粉嫩元气十足的时髦女孩儿。
……没有香椎好看。
跟着,那个在他脑子里转了一晚的天平又冒了出来,他又开始思考那个想了一夜的问题:除了法|院,还有什么地方与天平相关呢?
或者,那并不是一个象征意义,而是一个实指?
可是去检查量具和实验室的萩原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松田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开始回忆东京范围内是否有什么建筑是对称构造。山本坐在后座,看他一直往边上望,便也顺着看了过去。
广告屏已经换了一个页面。
“啊,是这个展览啊!”山本打了个哈欠,缓解气氛,或者只是单纯缺线地在此时说起这个,“小池还说周日想去看来着。”
“展览?”松田像是脑子慢了一秒那样喃喃地重复,屏幕上的轮切广告才撞进他的眼睛里。
首先就是那画面重心处显眼的石像女神,精妙地用坚硬的材质雕出了薄纱蒙面那样柔软的质感——大抵也是这尊雕像的精髓所在。但松田却被她手中举着的天平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对,这里也有天平。
山本又说了些什么,比如时间还来得及,一定会找到的之类的话。松田已经没在听了,他看到了广告屏幕最下方的广告词:
“秩序之守护者,公正衡量一切的女神,国际巡回展览中。”
这个红灯尤其的长。烟烧到了他的手,他像被突然叫醒了一样,一下子按灭了它,然后拍了拍小川:“换个位,我开。”
“组长?”小川皱眉担忧地看他,“可是你已经开了一夜车了。”
……是啊,已经过去一夜了,可他还没有找到香椎。
他笑了笑,下车绕到另一边,不由分说地把小川拽下驾驶座:“没事。我们换个路走,你开太慢了。”
小川之前多数是跟着萩原,自然知道松田更习惯哪种开车风格,闻言也只好往后头去。他正扣着安全带,突然反应过来:“组长,你说换个路?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松田轻哼了一声作为回答。红灯开始倒数了,他正要去踩离合,山本从后座递了瓶水过来,小心翼翼地戳他。
“组长,喝两口吧。”
他意识到自己一夜滴水未进。但神奇的是,他现在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累。
松田接过水道谢,再看山本,一副长舒了一口气的模样,就连小川也勾着头,很担忧地一直看着他。
所谓的冷静只是他以为他掩饰得够好。而同事们的焦虑,也大半是来自于他全身上下散发着的这股怒意。
他捏着塑料瓶的手紧了紧,随即他两口把水喝了个干净,双手握上方向盘。车子在道路上飞驰起来,像一只奔跑的狮子。
他找到他许多次,这次,自然也不会落空。
[08:30AM,倒计时三个半小时]
博物馆天池中,香椎刚被吵醒,正在劝工藤新一。
“新一君,”他半是无奈半是头疼地看着这个第一时间找安全梯爬上展柜的男孩儿,“这里太危险了,交给大人来处理,好吗?”
工藤新一挂在梯子上,手捏着细纹布检查工作人员找来的展柜钥匙,对香椎的劝阻左耳进右耳出。
“新钥匙新锁,但连带锁孔都有错开的划痕,说明凶犯每把都试了一遍……看来可以先排除工作人员。”
“喂,新一君?”
工藤用“你好吵不要打扰我”那种严厉的眼神瞪了香椎一眼,又往上爬了几步,像一只小猎狗似的在狭窄的展柜里检阅。
“全都是电讯号连锁起爆,捆绑用的线路……”小侦探的知识领域似乎还有待扩充,看着圣诞树一样被紧紧缚在石像背后的香椎,说着说着有些卡壳。
香椎一下笑了:“不能强制破坏是吧?看来凶手是真的很恨我。”
工藤的神色纠结起来。他看到了鲜红的倒计时,上面是一个不算充裕的数字。这个地方是有些偏了,如果爆裂物处理班的警员从位于城市另一边的警备部出发,起码还有四五十分钟才能赶到。
他决定今年暑假去夏威夷问问他爸能不能教他拆弹。
事件中心的香椎警官看起来倒除了有些狼狈之外没什么惊恐或者不安,甚至还有闲心让他注意一下朋友们。
“那个女孩儿,是叫小兰对吧?一直很担心地在看你诶,哇,好像要哭了。新一君你真的不赶快和大家一起离开吗?”
工藤飞快地偷瞟了一眼。那边毛利兰是最后几个不愿意跟老师走的学生了,显然是为了他。
因为承重原因,博物馆员工被他抢了先也没敢再上来,就在下方的水池边满头大汗地冲他瞪眼。
他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还是看向香椎:“香椎警官,你别急,我已经找到一些线索了!”
“好,我知道了,”香椎艰难地耸了耸肩,“不过我劝你最好先把头低下去……”
工藤茫然地眨了眨眼,跟着头上就被狠狠敲了一下。他捂着脑袋,被整个人拎了起来。
“喂,臭小子,”一个同样是熟人的卷毛墨镜警官趴在梯子上,像拎小动物那样把他从玻璃柜里揪了出来,“不要乱动现场!”
新一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机械圆钟:“二十分钟就到了吗?出动直升机了?”
一个大个子傻乎乎的警员捂着嘴从后头拖着一堆设备过来。
“组长、呕、附近单位都通知完毕了,人群……呕,我缓缓,小川,你说。”
叫小川的也是满脸菜色:“人群已经开始疏散。萩原组长和搜查课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松田直接把手里的小孩丢给了小川。
“萩的话,让他先呆在市中别动。”
他全副武装,一手拎着一堆装备,抬脚要往玻璃柜上爬,却被新一喊住了。
“松田警官,那个柜子的承重余量不多了。”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嘴里骂了句脏话,便把身上沉重的防护一件一件往下解。
最后只剩头盔了。他摘下后犹豫了几秒,没有递下去,而是抱在怀里一起带进了展柜。
“……前辈。”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着的香椎看着他一系列动作,终于和他对上了视线,抿了抿嘴,有些不自觉的心虚。
松田没说话,抬手把头盔扣在他的脑袋上。他给他系绑带的动作很认真,呼吸声离他那么近,眼睛却没有看他。
香椎眨眨眼,扯起嘴角:“前辈,你希望我留下一个完整的头颅吗?”
松田没好气地给他扣了个十分用力的结,跟着又弹了下他的脑壳。
“这种炸弹,我五分钟就能拆掉。”
他并不算夸口。刚刚他打量了几眼困在香椎身上的这一串夸张的炸弹,发现只要胸口那个核心的引爆器能停下,就都不算大问题。
……但那个人,会设一个这么复杂的局,只给出一道简单的题吗?
松田不想多想,手下动作飞快地就卸了最表层的塑料罩子,看着里面的构造,手就慢下来了。
香椎被他拱得昂着头,看不到自己的胸口,只发现他神情变了。
“怎么了吗,前辈?”
表壳下,除了三重嵌套的结构,竟然还有一个窄小的显示屏。上面正缓缓滑过一行字:
“警官先生,来得真快。那么,请来做一道选择题吧!
天平有两边,烟花有两处。
熄灭一处,另一处将盛放。反之亦然。
女神提供了最佳观赏点,而具体在哪,由您决定。”
他果然在别的地方也设置了炸弹!
松田没说别的,拿起手机把这些字句迅速地发到了工作组里。
“另一处,我猜是在医院。”香椎的声音冷不丁地从上面传来。
他刷地抬头看香椎,就见对方无奈地笑道:“你墨镜上有反光啊,我都看见了。”
香椎的视线一直跟着他呢。
松田也笑起来,把手上的电笔往旁边一丢,支着腿坐了下来。这地方说实话有点挤。
“你怎么知道是医院?”
“他身上有消毒水的味道,又有医用针筒和麻醉剂,下手也很稳,我猜他是个医生。那么,另一处大概就是医院了吧。”
香椎轻松随意而缺乏逻辑地这么说道,随即像等他猜出什么谜题那样期待地看着他。
“还有别的证明?”
松田也决口不提凶犯给的第二句说明,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四周,推理起来。
“让我想想。既然是女神提供,那么一定和这个雕像有关系了——这把剑指着的那个画像是谁?”
这属于明知故问了。
的手上看他收到的消息,口中说得有理有据,把山本唬得一愣一愣。
“顺着忒弥斯之剑的指向看,喏,那个是阿斯克勒庇俄斯,他是医术之神,你看画像上的蛇缠杖,这是医院的标志!”
山本痛苦地抽搐着脸:“等,等等,什么什么斯?”
工藤新一滔滔不绝:“再看香椎警官身上的绳结!这种结扣是妇产科医生在剪断脐带时扣扎的手法,所以,结合作案时限,我认为最可能的医院是……”
“等等啊!你为什么会有妇产科知识啊!喂!”
山本崩溃地大叫。
松田都听笑了。他支起墨镜,给高岛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香椎这会儿也看清了引爆器的构造,看着他打完电话,神色平静地指出:“这里有三重收发装置,每一重被拆卸,另一边都会收到讯号。”
“我知道。”松田笑着看他,神色称得上温柔,“我会把它拆掉的,别怕。”
“前辈,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第二处爆炸点只能确定是医院,这种地方的疏散难度可比远在郊区的小博物馆要难多了。而现在,香椎瞥了眼倒计时,上面显示距离爆炸还有三个小时不到。
如果一边的爆炸可以阻止另一边,怎么看,他这边都更划算一些。
松田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隔着头盔拍了拍他的头。
“别多想。要做到这种程度,双侧的炸弹构造一定是一致的。”
他轻松地笑着比划:“两边同时卸下砝码的时候,天平不就可以继续保持平衡了吗?”
“……讯号的秒速是20万公里。”
“我知道啊,”松田看着他,眼白处爬着疲倦的血丝,眼睛却在发亮,“但那边,是萩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