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还是完好的,就连夏目千绫都看不出来,这封信是否已经被拆开过。
但毫无疑问,信封上那个梅花印,是猫咪老师的小爪爪留下的痕迹,夏目千绫绝不会认错。
“……”
按照投递时间算,这根本就是第一天遇到他的事情!
夏目千绫一一翻开其他《文学》,其他里面倒是没有什么异样。然而夏目千绫注意到,出现在书架上的《文学》只有两种,发布有“绘空”或者“誉真”文章的期刊。由于织田作之助的鸽子属性,他只发了两期文章,以至于剩下来的全是夏目千绫的文章。那些文章还被细心地折起一角,像是为了方便翻阅。这倒勉强称得上正常,毕竟倒也不是没有读者只会看特定的作者。
可是,出现在这里的信封,却着实有点超出夏目千绫的接受范围。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那本《文学》和夹在里面的信封,转身朝外走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太宰治就知道,夏目千绫应当是发现了那封信。他迅速组织好措辞,开口即道歉:“千绫酱,对不起。”
道歉的速度快得让夏目千绫好气又好笑。
她将手里的《文学》卷成筒状,本想敲得重一点,又怕用力太过,谁叫这家伙那么怕疼呢?她最终还是卸了力道,敲在太宰治的肩膀上,没好气道:“我哪里敢收首领先生的道歉?首领又不会有错!”
“……”
坏了,千绫酱说出了反话,甚至用了“首领先生”这种称呼,可见是真的动了怒。
太宰治没做任何小动作,放下笔,坐得端正又乖巧,继续认错:“我真的错了,不该偷偷拿千绫酱的信件。千绫酱要不要坐下说?站着会累的。”
夏目千绫没理他的后半句话,问:“既然这封信在你这里,织田先生那里的信是怎么回事?”夏目千绫记得,她还特意去过中央邮局取织田作之助的回信,显然他是收到了信件的。
“我临摹了一份寄出去。”太宰治答道:“然后把千绫酱的原件留下来当做纪念了。”
夏目千绫:“……”这家伙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
就连跟她通信了快四年的织田作之助都没认出笔迹有变,足见太宰治的临摹得有多相近。要不是因为猫咪老师不小心踩在信封上的爪印,恐怕她自己都不一定能那么快肯定这是她写的信。
夏目千绫忍不住发问:“太宰先生收集这个做什么?”
太宰治静默了片刻。
随后,他轻声回答:“因为那时候不知道,不知道世界上最漂亮的那朵花是否愿意在我身边绽放。”
夏目千绫一刹那失言。
“……是因为我当时说,最好不要接触港口Mafia的首领?”夏目千绫握着书卷的力道放轻。
“嗯。”太宰治应着,习惯性想要拨一下往常披在肩膀上的红围巾。
但他的手落了个空。在夏目千绫面前,他一向是不戴那条象征着港口Mafia最高权利的红围巾的。他想,千绫酱不会喜欢那样猩红刺目的血色。
太宰治垂下眼尾,问出他想问很久的问题:“千绫酱现在还讨厌港口Mafia的首领吗?”
夏目千绫本该是生气的。
可大概连太宰治自己都不知道,他垂下眼尾时,浓密的眼睫跟着低压,鸦羽轻轻颤动了一下翅膀。这副柔软的表情,或许只有她见过。
“可是,太宰先生。”
女孩子清澈柔软的声线里染上无奈的叹息:“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港口Mafia的首领。”
太宰治抬眼,撞入一片澄澈明净的琥珀色里。
“太宰先生也好,前任首领森先生也罢,事实上,我有不少横滨的同学都对这两任的港口Mafia首领心怀感激。”
“我可能没有跟太宰先生说过,我大学的同学对港口Mafia的评价可以说是两极分化。”
“一部分同学,比如加贺先生,他们认为,港口Mafia是横滨的附骨之疽。”
“另一部分同学认为,横滨需要港口Mafia,也对最近两任首领的评价远高于前前任。并且,他们对现任的首领是最高的。他们觉得,港口Mafia现任首领上任后,横滨的情况比以往稳定得多,没有重现以往的混乱。”
“很有趣的是,前者多半是横滨外地人,后者则常常来自横滨。”
“听出来了吗,太宰先生?哪怕太宰先生并非是因为想当首领才成为首领,哪怕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太宰先生,我也从横滨的同学们那里知道,港口Mafia的现任首领做得很好,太宰先生做得很好。”
太宰治不闪不避,直视夏目千绫的眼睛,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清她所想:“这都是其他人的评价。那么,千绫酱呢?”
“我?”
夏目千绫微哂,温声道:“我从前就不曾讨厌过港口Mafia的首领。”
“那千绫酱为什么会说‘最好不要接触’这样的话来?”
“不讨厌港口Mafia的首领,不等于不讨厌麻烦啊。”夏目千绫说道:“太宰先生,我当时只是出于不想太过麻烦的想法,才会在不知太宰先生身份的情况下,对你说出‘最好不要接触’这样的话来。可如果港口Mafia的首领是太宰先生,这种话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夏目千绫弯了弯眼睛,说出口的话永远那么坦荡:“因为太宰先生对我来说,并不是麻烦。”
“可我也会给千绫酱在乎的人带来麻烦。”太宰治陈述道:“就像这次魔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千绫酱的哥哥就不会被盯上。”
“太宰先生是这样想的?”
夏目千绫蹙了蹙眉:“但一定要追究,这件事难道不应当跟我归还星霜的名字有关?是由于我还了星霜的名字,才会惹得太宰先生行踪暴露,还招来许多暗杀者。这样说来,真正的罪魁祸首不该是我吗?”
太宰治说:“就算这次不是,以后未尝不会有。”
“如果真是那样,我该责备的人也不应当是太宰先生。”
夏目千绫顿了顿,说:“做出选择与太宰先生交往的人是我。我不否认太宰先生可能在这其中做了不少……”她偏了偏头,斟酌言辞。
夏目千绫欲言又止的:“心机。”
太宰治暗戳戳的:“努力。”
两人同时出声,夏目千绫被太宰治说的词语惹得嘴角抽了抽,却还是接着话头往下说:
“我清楚地知道我做出了什么选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哥哥因此而遇到危险,那我该责备的也不是太宰先生。”
“而是企图伤害哥哥的人,假使我因为外人的挑拨,而对太宰先生生出怨怼,那只会让仇者快。”
“而是做出选择却没有做好承担代价准备的我自己,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哥哥。”
太宰治试图在夏目千绫的表情中分辨出她的情绪。
但是没有懊恼,也没有后悔。那双凤眼的眼尾弧度依旧平滑而温柔。
夏目千绫半弯下腰,注视着太宰治,眉眼含笑,像在哄小孩子:“何况,看在太宰先生的份上,以后我会稍微有一点喜欢港口Mafia的首领。”
太宰治却犹不满意:“只有一点?”
“会不会变得更多,就要看太宰先生的表现了。”夏目千绫举起手里的信封,提醒他:“太宰先生不要忘了,这可是你先惹出来的事——等等!”
夏目千绫突然想起,太宰治曾经似乎说过一句,“但如果只是看着她,收集她不经意间掉下的花瓣……”
她顿时警醒:“除了这封信,太宰先生还有没有收集过其他东西?”
太宰治眨了一下鸢眸,垂下的眼尾显得无辜至极:“千绫酱指哪些?”
“哪些”,他说“哪些”……
夏目千绫咬牙道:“有什么算什么,都给我说清楚!”
估计是被先前的话哄好了,太宰治少有地老老实实回答道:“那就太多了。像是千绫酱用过的餐具,还有住的那家宠物酒店睡的床铺……”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光是这两个,夏目千绫就觉得眼前一黑。
她捏了捏眉心,努力让自己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不要断掉:“那时候收集‘花瓣’就算了,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唔,”太宰治用词谨慎:“比较少了。”
夏目千绫:“……”
夏目千绫扶住额角,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给我停下这种行为啊!”
“我会的。”
太宰治站起身,伸手为夏目千绫揉了揉额角。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极大地舒缓了夏目千绫几近抓狂的心情。他的指尖顺着夏目千绫的额角向下,最后落在夏目千绫的唇边,尾音扬起:“因为有千绫酱在身边,就不需要那些了。”
“但作为太宰先生之前做这些事的惩罚,”夏目千绫轻哼一声:“既然太宰先生这么喜欢誊抄东西,不如把司汤达先生的《红与黑》抄一遍好了,相信你会从中有所收获。[注1]”
太宰治:“……”
太宰治觑着夏目千绫的神色,乖乖应道:“我会抄的。”
“那我去看书了,太宰先生继续工作吧。”
趁着夏目千绫转身去沙发上看书的功夫,太宰治搜了下。
——《红与黑》,五十万字。[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