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黎任由面前的姜宜晃着肩膀,他总算是笑起来,拖长声音道:“知道了——”
“姜班长。”
姜宜听到面前的人叫他班长,莫名其妙地有点不好意思。
仿佛是上学时得到老师表扬,台下坐着自己的家长一样。
但姜宜没表现出来,而是扭头咕哝道:“知道就好。”
“晚上记得写作业,早点睡觉。”
“不要老是熬夜,第二天上课睡觉。”
陆黎靠在座椅靠背上,懒洋洋道:“好。”
姜宜满意了,他强调道:“你答应了啊,可不许骗人。”
陆黎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他抬头望着姜宜,忽然道:“你校服外套能不能给我一件?”
姜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校服外套,他摇了摇头道:“你太高了,穿不下我校服外套的。”
陆黎舔了舔自己的虎牙,低声道:“没事。”
姜宜疑惑道:“你的校服外套不见了吗?”
陆黎面不改色道:“对,不见了。”
“打球的时候放在看台上,不知道被谁拿走了。”
姜宜将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道:“明天我洗干净拿给你吧。”
“反正我们明天也一起去上学。”
陆黎接过他手中的校服说不用。
姜宜又摸了摸陆黎的膝盖,他带着点担忧问小声道:“会一直疼下去吗?”
陆黎看着姜宜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他心软下来道:“我也不知道。”
姜宜叹了一口气道:“要不你还是把三千米给我跑吧。”
“我慢慢跑,应该可以跑完的。”
不然让天天晚上腿疼的陆黎跑,把腿跑坏了怎么办?
姜宜又像是受到了点鼓励,他积极道:“我问过宋子义了,他说他刚开始跑三千米也跑得很慢的。”
“而且学校也没规定说三千米不能慢慢跑。”
顶多就是在全校师生面前丢人一点。
但是在再怎么丢人也比不上陆黎的腿重要。
陆黎:“……”
他沉默了一下,听着姜宜接着感叹道:“不过虽然宋子义以前三千米跑得很慢,但是现在他跑三千米跑得可快了。”
“他说体育生都是那么厉害。”
陆黎缓缓道:“有多厉害?”
没等姜宜回答,他就一把抡直了自己的腿,面无表情道:“我的腿是晚上疼,不是断了。”
“它白天好得很。”
“你在终点等我就行了。”
姜宜被陆黎突然抡直的腿吓了一跳,他迟疑地想开口,就看见陆黎绷着脸强调道:“我的腿很好。”
“没问题。”
“拳馆的沙袋我都踢坏了两个。”
姜宜:“……”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想起了面前陆黎的身体素质跟自己从小就不一样,在幼儿园玩老鹰捉小鸡,Arno能风风火火扛着他绕着满幼儿园跑。
晚上十点。
姜宜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他合上笔盖,揉了揉眼睛。
好一会,他望向窗外,似乎能从远处朦胧的灯光看到陆宅主宅。
姜宜拿起手机去到窗台,单手撑在窗台前,低头点着电话联系人。
夜风浮动着他柔软的黑发,他托着腮帮子,听着电话里通话前的提示音,望向了远处的朦胧灯光。
没过多久,电话那头就接了起来,听着有些嘈杂,声音透过听筒,有点低道:“怎么了?”
姜宜严肃道:“十点了。”
“该睡觉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带着点笑意低声道:“好的。”
“知道了。”
姜宜满意了,然后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含糊道:“晚安。”
电话那头的陆黎轻声道:“晚安。”
姜宜挂断电话,然后关灯调好空调,上床盖好被子闭上眼,带着点困倦睡去。
灯光明亮的拳馆,陆黎坐在长椅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他盯着手机,身后是已经被打出坑洼痕迹的沙袋。
不知怎么的,他就弯了弯唇角,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黎把手机放进挎包,挎包隐隐约约露出校服外套的一角,外套袖口比他的手腕小了整整一圈。
晚上十一点半。
主宅偌大的卧室里,在拳馆发泄完多余精力的陆黎侧躺在床上,他侧着身子,身旁是一件小了一码的校服外套。
外套上有姜宜的味道。
闻起来很舒服。
陆黎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但是越靠近姜宜,他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陆黎闭上眼睛。
姜宜对他太纵容,纵容得有时连他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不隐忍克制的话,迟早有一天他会昏了头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但对于年少人来说,硬生生隐忍克制住靠近自己喜欢的人,压抑住那些沸腾的欲望,还是太过折磨难捱。
陆黎颈脖上青筋稍稍清晰地浮起,浑身的精力其实早已在拳馆发泄得差不多,闻着身旁熟悉的味道,终于有了点安心感。
好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的旅人,已经衣衫褴褛,渴得口唇皲裂,终于在此时此刻得到了一口水滋润喉咙。
虽然生出了更强烈的渴望,但终归是稍稍有了慰藉。
陆黎以为能够靠着这点慰藉撑一段时间。
但他不知道,到了后来那股渴望会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捱折磨,甚至是越演越烈。
越是逼迫他抽离,他就越渴望越忍不住。
甚至有时候会在车上,陆黎看着姜宜在等红绿灯的间隙睡着后,他会微微上前。
他什么都不敢做,不敢留下印记,于是只敢揉捻着姜宜的脖颈上的柔软黑发。
直到感受着那缕黑发在指腹弯折缠绕,带着柔软的触感,才堪堪止住了他一点渴望,将更深的隐忍死死瞒得密不透风。
这股隐忍的情绪一直到了运动会前夕。
市一中的运动会一向办得很隆重,无论是高一还是高三的学生都参与在其中。
烈日灼灼,操场上却人声鼎沸,香樟树上的蝉死命叫得让人头昏脑涨,蒸腾的暑气下,散发着塑胶跑道独特气味。
“你的汗水挥洒在跑道,浇灌成功的花朵……”
广播里伴随着音乐传来播音员慷慨激昂的念词,回荡在整个校园。
姜宜拎着两瓶冰水,他站在操场内侧,目不转睛地望着起跑线上膝贴地,右脚的膝盖朝前的陆黎。
起跑线上不止陆黎一个身高出众,有几个特长班的体育生更是穿着钉鞋,以同样的方式蓄势待发。
姜宜望着陆黎,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冰水。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陆黎微微偏头,隔着人群跟他遥遥对视了一眼。
姜宜不知怎么,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各就位——”
陆黎将目光收回来,目视着前方。
“预备——”
“嘭”地一声鸣枪,起跑线上的人忽而动起来。
姜宜下意识跑起来的陆黎跟着走了几步,等看到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陆黎远远地跑到另一头后,他才停下脚步。
操场上的加油声此起彼伏,烈日下,姜宜目光随着金发移动,跑道上,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陆黎一直跟在两个穿着钉鞋的体育生后面。
直到三千米的最后四百米,陆黎忽然开始提了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拉短与前面一个体育生的距离。
操场顿时沸腾起来,几乎全场的目光都盯在不断提速的金发男生身上。
姜宜拎着冰水,忽然就听到热烈的议论声,他站在终点不远前,只能看到跑道遥遥那头第一个跑来的人。
白色运动服
金色头发。
烈日下,扬起的风对着跑道全然是逆着的,姜宜背对着风,短袖鼓动起来,黑发也浮动起来,耳边是鼓噪的风声。
他看着逆着风朝他奔来的人金发散乱,撞破终点冲线,朝他毫不犹豫地奔过来。
在热烈的沸腾中,姜宜接住了怀里的人。
怀里人太高,呼吸也很急,金发已经濡湿,他将埋在姜宜的颈窝,侧着脸,呼吸滚烫得似乎能把人烫伤。
姜宜搂着怀里人,他似乎也能感觉到怀里人激烈的心跳,滚烫的呼吸,潮湿的头发,发烫的手臂,埋在他颈窝,好像轻微地颤栗起来。
他听到陆黎呼吸剧烈地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然后深深地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喘息滚烫,胸膛剧烈起伏着喃喃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姜宜以为是陆黎跑三千米加上冲刺太难受,吃力地将怀里人拖向医务室急忙道:“哪里难受?”
“是不是跑中暑了?”
浑身滚烫的陆黎死死抱着姜宜,平复着剧烈的呼吸没说话。
这是那么多天他第一次抱着姜宜。
他侧着脸贴在姜宜的颈窝,感受着温热的皮肤和熟悉的味道,又无声地喃喃地重复一遍。
这些天真他妈不如死了算了。
好一会,等到一班的同学都围上来后,陆黎也舍得没抬头,他感觉姜宜替他掐着后颈,试图想像他以前给他缓解难受一样替他缓解。
姜宜拽着陆黎,跟拽着大型犬一样吃力道:“我们去医务室。”
一路上,姜宜半拖半拽地将人拉到医务室,火急火燎地让校医好好看看,陆黎是不是腿给跑坏了。
校医一听,也有点紧张,经过一番仔细检查询问,也感觉出有什么问题。
但看着姜宜紧张的模样,校医又听到是刚跑完三千米,还是给陆黎开了葡萄糖。
姜宜捏着葡萄糖,他有点不太放心,迟疑道:“不用打针吗?”
校医扭头望着病床上闭着眼睛,看起来胳膊有面前男生两倍大的男生,委婉道:“应该是最近天气热,跑三千米有点脱水。”
“这里的设备没有那么齐全,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医院拍个片子什么的。”
姜宜担忧道:“真的吗?他最后四百米跑得可快了。”
“特长班的体育生都没他跑得快。”
“跑那么快真的没事吗?”
校医:“……”
陆黎:“……”
他忽然就很想把自己的腿再抡直给姜宜看一看。
等看着陆黎喝完葡萄糖,姜宜又在病床上到处对着陆黎捏捏揉揉,生怕陆黎出了个好歹。
陆黎一把将他拽上了病床,他望着姜宜,声音有点低道:“好困。”
“陪我睡一下。”
今天抱都抱了。
再睡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