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妄手微微一躲,那油灯就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他毫不在意地侧过头，视线落在了林郁身上。
哪怕明知道他现在应该看不到自己，林郁还是紧张的眨了眨眼。
霍妄挑眉:“原来你不是小哑巴?”
而且声音还很好听,脆生生的尾音偏又带了点软和。
林郁愣了一下:“我不是。”
霍妄捡起油灯靠近他,极高的身形在黑暗中形成若隐若现的压迫感,唇角勾起:“现在怎么不怕我了？”
林郁微微仰起头看他,意识到他误以为自己之前一直不说话,是因为怕他。
好像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没错。
林郁纠结的拧眉，眼前突然一亮,一撮暖色的火焰跃起,照亮着这一小块地方——霍妄将灯点起了。
男人清晰的下颌线和薄唇也照应了出来,林郁一眼就注意到他唇边似有似无的笑意。
莫名的又想起刚刚那个公主抱，吓得他赶紧摇摇头，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
霍妄不再逗他，转身去寻找了其他两盏灯点亮。
小庙亮起暖光后，两个人有些相顾无言，气氛居然很轻松。
林郁已经彻底习惯了霍妄的存在,当两个人安安静静待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情也跟着忍不住放松。
一放松，内心的疑惑就忍不住跑出来了。
为什么黑无常会变成你呢？
霍妄看向他:“很好奇吗？”
林郁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抬手捂住嘴,又小心翼翼点点头。
明明带着一个鹿角的白色面具，却丝毫不像是诡谲的鬼神,更像是某种可爱的小仓鼠,一惊一乍的样子也很乖巧。
霍妄意轻笑一声:“是被临时拉来的,我刚到庙会就被两个人拉住,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我，请我一定帮这个忙。”
他那时候还在看一个卖棉花糖的小摊，打算等庙会结束后给那个嘴馋的小家伙买一个。
会突然答应扮演庙会上的鬼神，他自己都没想到。
也许是那老人的声泪俱下感染了他，也可能是现场气氛太好了，那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今天白天时惊鸿一瞥到的人影。
于是鬼使神差就同意了。
霍妄有些无奈，他甚至到现在还没有看见这个白无常的真容，怎么就觉得摘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居然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林郁感同身受点点头:“其实我也是临时被拉来的。”
“嗯?”霍妄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他认真借着油灯的光看了看林郁。
那精致的银饰从手腕一直蔓延往上，青色的璎珞垂下，就连透着□□的脚踝上都被一条银色小蛇叼着铃铛穿过，几乎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合适。
这样的矜娇小公子合该就打扮得如此隆重，仿佛这套衣服就是为他贴身打量的。
没想到居然也是跟自己一样被临时拉来的。
再转念一想，刚刚那些青涩懵懂的反应就有了解释。
不过……
霍妄眼神暗沉几分:“那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看对方这幅样子，十有八九是不知道。
果然，林郁歪歪头发出十分天真的疑问:“不是拜拜然后等到十二点就可以回去了吗？”
说完后他回头看向了那神龛，有些暗朦朦的看不清，依稀能分辨出是十分严肃的神像，丹凤眼默默凝视着他们。
面对这样毫不设防的青年，霍妄难得感到有些棘手，他叹了口气：“这里的三拜是指要一拜天二拜神龛......三对拜。”
说完后他就停下来盯着林郁看。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他不想答应就是因为这个仪式，但现在居然已经答应了，就必须要尊重地方的习俗信仰。
只是不知道这单纯的临时无常愿不愿意接受了。
如果说刚刚公主抱是八分熟的小番茄，那么林郁深感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十分熟的番茄，随时会因为太熟而掉落在地上炸开。
林郁低着头不可置信的支支吾吾：“这不就是拜堂了......”
难怪这一路上他都觉得奇怪。
仔细回想一下，这分明就像极了迎亲，而自己坐在那个小轿子上，就是等待被娶走的小新娘。
谁能想到这个镇子的习俗居然和大众所认知的黑白无常差距那么大，不是结拜的兄弟而是夫妻！
林郁开始后悔自己不该稀里糊涂的就跟来了。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他，难道真的要跟一个男人拜堂。
霍妄十分耐心的等着他纠结，看着他手指卷了卷衣角，这种完全下意识的小动作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很像家里那只现在应该在呼呼大睡的小家伙。
他每次害羞了，也是尾巴卷起，然后不自觉的用小爪子扒拉扒拉自己身上的布料。
他原以为林郁会拒绝，没想到这个害羞的小番茄纠结了半响，最后眼睛一闭：“好吧！”
霍妄有些意外，却很果断：“那就先转向外面的天吧。”
林郁晕乎乎的跟着他的指使转过去，在他低沉的“一拜天”当中弯下腰，那声音仿佛穿过无数岁月踩在他的心头，明明只是个仪式，林郁却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最后对拜的时候，那些从上山后就很高兴的万物之灵们，全都在此刻默契的停下，四周变得静寂无声，这些莹莹的星光披在他们身上，变得极其柔和，仿佛随着此刻的时光都变得缓慢珍贵。
霍妄：“好了。”
林郁才手忙脚乱的直起腰，眨眨眼有些拘谨：“嗯。”
霍妄抬手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到十二点，你要睡会吗？”
直到看到如此现代化的手机，林郁才感觉这一切总算是结束了，他按捺住心脏不自然的鼓动：“嗯，我睡一会。”
他不想被霍妄发现自己没有手机，又怕多讲两句就露馅，只能找睡觉的借口。
林郁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刚刚闭上眼靠在门口，放松下来后，困意就席卷而来。
身边是熟悉的气息，他从重生到现在就一直在霍妄的陪伴下才能安心入眠，此刻就像受到了一个安抚信号，意识开始一点点远去。
霍妄原本还想用手机处理点公司事务，见状把屏幕调到最暗，放到了一边。
这时候的天气还很舒服，但山间的夜晚，夜风吹来时可能会带起一点凉意。
霍妄将自己的黑金长袍解下，披在他腿上，看着他睡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嘴角忍不住牵起一抹淡笑。
大概是感觉到不舒服，林郁面具后的眉头一点点紧皱，他干脆往旁边一歪，靠在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上。
虽然依旧不是很舒服，至少还凑合。
于是他终于安心睡下。
霍妄看着枕着自己肩膀睡得毫无防备的青年，有些无奈。
明明刚刚还像是一个被摸毛就会吓得逃跑的花栗鼠，睡着后居然变得粘人很。
这么没有防备心，要是被人用一根糖葫芦拐走了，也很正常吧。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微微皱起眉。
到底是谁宠的，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跟着个陌生人上山，还在陌生人肩头上靠着睡觉。
如果遇到的是坏人……
冷不丁的，霍妄的视线又再次落在他可以被两指手指圈住手腕。
看起来乖得很，而银饰缠绕在他手上，莫名又显出几分……色.气。
霍妄被脑海中跳出的这个词给镇住了，他没想到那个坏人就是自己。
趁着人家睡着，居然盯着想这种事情。
他收回视线，第一次良心遭受到谴责。
这两个小时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意义非凡。
一个睡得香甜，另外一个觉得莫名有些煎熬。
终于十二点一到，霍妄松了口气，轻轻戳醒了林郁。
林郁迷迷瞪瞪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蹭了蹭身边的人:“唔。”
哪怕是隔着面具，这样的举动也很亲昵。
霍妄僵住了，向来运筹帷幄的黑眸罕见的流露出些许无措。
而像只小狐狸一样撒完娇的林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刚睡醒的他大脑还懵懵的:“可以走了吗？”
“嗯。”霍妄站起身往前走，“跟着我吧。”
他已经走过一次，还是抱着人的，明明十二点一过他们就能摘
林郁慢吞吞点头:“哦。”
像只小雏鸟歪歪倒倒的起身跟着走，眼神中还带着没睡饱的困顿。
看着他这幅笨笨呆呆的样子，霍妄有些不放心:“跟紧一点。”
说不定会自己弄丢自己，大晚上在山上太危险了。
刚睡醒的林郁胆子也大一点，不高兴的鼓了一下嘴:“我不会摔倒的。”
又不是小孩子。
刚说完，脚下就踩到一颗圆溜溜的小石子，他往前一扑，忍不住小小惊呼一声。
紧接着就被稳稳当当扶住了，他瞪圆眼睛看向霍妄。
霍妄笑了一声:“不会摔？”
这下林郁的瞌睡虫都被吓跑了，委屈巴巴抓住霍妄的手:“对不起……可以牵着我吗？”
如果现在有尾巴，他一定要抽一尾巴前一分钟大言不惭的自己。
刚刚所做的一切心理建设，都在这一声软乎乎的拜托中溃不成军。
霍妄一点点收紧手掌，冷静的、中肯的想——嗯，我一见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