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好一会，才把话说完整：“奶奶要没了。”
她不知不觉中，又将称呼变了过来。
苏秋礼这会慌了神，完全不自知。
相比起苏秋礼，傅启行这会儿镇定许多。
“在哪里？”
“在中心医院……”
傅启行立马起身，走到玄关将苏秋礼的外套取下。
他回头牵过她，让她去把家居服换下。
触碰到她的手时，才发现她的手冰的不行。
室内是开了暖气的。
“去换衣服。”
他带她到衣帽间，将扣子解开，苏秋礼这才回过神的开始换衣服。
她换得很快，随意地将头发扎了起来。
傅启行也换好了衣服。
他牵着她出门，帮她穿鞋，将她塞进车内，一直到医院门口，她整个人都是木讷的。
“礼礼？”他唤她。
苏秋礼这才回过神。
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在想些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走吧。”
她看了看苏建伟发给她的信息，找到了咨询台，根据护士的指示找到了老太太的病房。
苏建伟和王萍正站在里面。
“爸，妈。”苏秋礼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两人同时回了头。
“小礼，小傅，你们来了。”苏建伟声音低沉，眼眶微红。
“什么时候的事情？”苏秋礼走了进去，小声问道。
“就今天。”
苏建伟道，“早上起来发现厕所门是关着的，以为你奶奶在上厕所。过了二十分钟她还没出来，敲门也没有反应，我们这才发现不对劲……破门进去发现她整个人都昏迷了……
她一直到下午都有点意识的，还一直在自言自语的，这会儿就……”
几个人的视线落在了旁边的机器上，机器上面的波纹小幅度的波动着。
老太太昏迷不醒。
她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的面容没有往日的凶厉，倒是慈祥了好几分。
苏建伟有些哽咽，“刚刚医生过来看了一下，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怎么这么突然？她不是一向身体很好吗？”苏秋礼道。
“脑血栓这种病，有些情况还能手术治疗，有些人可能突然就痴呆了，像她这样的也有可能，说不准的……”王萍在旁边抹着眼泪。
她哭了一整天，眼睛都是肿的。
“小义知道吗？”
“和他说了，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了。”
苏秋礼嗯了一声。
几个人在病床边上坐着。
没有人再说话。
一时间，病房内安静的不行。
这个时候，对于老太太即将离世的消息，难过是真的，但是不可惜的想法也是真实存在的。
大家或多或少都受过老太太的磋磨，到了这一刻，大家都是冷静自持的。
他们在病房坐了很久。
直到苏秋义来的时候，大家才纷纷站起来。
他站在门口，眼眶都红了，哑声哑气的问：“奶奶，奶奶呢？”
他一路跑上来的，还喘着粗气。
冬天的傍晚，只有几度，他额前的头发丝都是湿的。
他们让开了一些位置，苏秋义立马冲了进来，坐在了病床边上。
“奶奶……”苏秋义闷闷的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
“奶奶？”他又喊了一声。..
仍是没有回应。
他心中大恸，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虽然之前忤逆过她，也极度讨厌她重男轻女的思想，但奶奶从小到大对他的好，是无法忽视的。
他小的时候，奶奶总是带他去玩，也总是买好吃的东西给他。
她对他是真的好。
苏秋义将头埋在手臂间，肩膀微微的耸动。
苏秋礼站在一旁看着，也红了眼眶，鼻头微微发酸。
她靠在傅启行的身上，傅启行搂过她，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
医生中途来了一次，面对苏建伟的再三询问，他只是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这是真没办法了。
大家都没了希望。
一直到晚上九点十五分，机器上的波纹不再波动，化为了一条直线。
苏秋义的呜咽转为了嚎啕大哭。
苏建伟和王萍的眼泪也止不住掉。
苏秋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了病房，傅启行也跟了出去。
她无力的靠在病房的墙上。
“天冷，不要靠在墙上。”傅启行将她拉过，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
“傅启行，我有点难过。”苏秋礼的声音闷闷的，“我讨厌这种感觉，她从小到大都对我不好，她现在走了，我竟然还会为她难过。”
她说这话时，眼泪猝不及防的就落了下来。
她埋首在他的胸前低声啜泣。
傅启行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
“我明明很讨厌她的……”苏秋礼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可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都猜不透自己的想法。
这样很做作，也很矫情。
她是这么想的。
谁都知道老太太对她不好，谁都知道她不喜欢老太太，如今她为了老太太流眼泪，想想都很可笑。
“我又觉得自己很坏。”苏秋礼道，“我一边为她难过，为她流眼泪，可我又无法忽视我的内心……内心是庆幸的，这下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她了。”
“是不是很坏？”
苏秋礼泪流满面，一遍遍的问他：“我是不是很坏？”
她害怕这样的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矛盾又恶毒的心思。
“每个人的心都是矛盾的，不必觉得羞耻。”傅启行道，“她对你不好是事实，她是你的亲人也是事实，这两者并不矛盾。
你没有以恶报恶，没有害过她。在这之前，很多时候也是迁就着她。就算她对你如此，你也只想过依靠婚姻摆脱她的桎梏，所以你并不坏。”
“是吗？”
真如傅启行所说的那样吗？
她有些不确定。
傅启行嗯了一声，手抚上她的头：“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因为你心中仍是把她看作是亲人，所以以前的你，情绪才会受她左右。”
“你哭了，就会想自己怎么如此矛盾，不哭，又会想自己是否过于冷血心肠。礼礼，你不要想太多。”
苏秋礼哽咽道：“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也要控制住，除了你父母，你现在就是家庭支柱。”傅启行道，“她走了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知道吗？”
苏秋礼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现在，我们进去，和你爸妈商议一下后事。”
他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
“嗯。”
傅启行抬起她的脸，用手指擦拭掉她的眼泪。
“乖礼礼。”他轻声哄她，“礼礼乖。”
苏秋礼擤了擤鼻子。
“多大人了，鼻涕流的到处都是！”傅启行道，“小花猫，带纸了吗？”
“带了。”
苏秋礼从包里拿出纸，擦了擦鼻子。
“傅启行，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