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像是一头被惹怒的雄狮,沈郁能感受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奇异的,他心中却没有一点害怕。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因为我吗?
不需要求证,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沈郁仰头对上男人的目光,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燃烧到极致的火焰,这火因自己而燃烧,意识到这点,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好半晌,沈郁移开视线,商君凛却不允许他逃避,捏住他的下巴,让他维持原来的姿势。
“阿郁,记住朕的话了吗?”
沈郁轻笑一声,撩起眼皮:“陛下为什么会生气?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越王事了,我也没了其他作用,若是演戏,这出戏也该落幕了。”
“你觉得朕是在演戏?”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得更甚,商君凛几乎要气笑了,“你觉得对付区区越王,需要朕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委屈自己亲身上阵?”
沈郁眼中笑意不减:“不然呢?”
“朕是为了你!”商君凛怒声道。
话音落下,沈郁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像是不敢相信般开口:“为了我?”
“是啊,”指腹摩挲着青年下颌处细腻的肌肤,商君凛微微眯起眼,“从始至终,朕都是为你而来,只要你在这,就算没有越王,朕也会亲自前来。”
仿佛被男人的话惊住了,沈郁好半晌没有反应,看着似乎陷入茫然的青年,商君凛心疼不已。
缓和了语气,道:“越王一事上,你立下大功,不必为了这么个人搭上自己,你好好养身体,剩下的事交给朕来做,好吗?”
为越王搭上自己,商君凛心中冷笑,他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是生是死,越王都别想和他的阿郁扯上任何关系!
沈郁定定看着商君凛,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执拗,霸道,深情……这个人是大桓万人之上的帝王,拥有一切,却愿意为了他,放下身段。
说不动容是假的,可沈郁也很清醒,他是君,他是臣,还是为叛贼效力的臣,他们之间,隔的东西太多了。
“就算陛下不追究,朝中大臣也不会当做无事发生。”如果他不在意商君凛,大可由着他来,可沈郁在意,他不愿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上因为自己背负骂名。
感受到青年的软化,商君凛心中软成一片:“阿郁放心,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陛下不必如此,我做下的事,我会负责……”
不等沈郁说完,商君凛打断:“阿郁是因为朕才会背叛越王,若什么都不做,朕于心难安。”
闻言,沈郁颇为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陛下这颠倒是非的能力,让人望尘莫及。”
商君凛半点不受干扰:“难道不是吗?那阿郁告诉朕,你为什么中途突然答应朝廷?”
沈郁无言以对,因为他发现细想之后,这件事确实不能说和商君凛毫无关系,如果没有商君凛的出现,他决计不会这么轻易转向朝廷。
“阿郁是因为朕做的这些事,还帮朕解决了心头大患,功远大于过,从前种种不必再提。”
朝廷动作太快,越王甚至来不及反应,手下势力就被连根拔起。越王和安王企图谋反的消息传到朝廷,引起一片哗然。
到了这个时候,朝中大臣才知道,陛下这段时间去做什么了,他们心想:陛下真是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势。
沈郁不知道商君凛做了什么,他的身份直接成了奉命在越王封地寻找越王谋反证据的人员,关键是,没有任何人对此有异议。
越王被抓后,朝廷军队清洗了越王封地上的残存势力,留下几位处理后续的官员后,商君凛带着人返回京城。
沈郁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包带进了回程的队伍。
商君凛这些天很忙,那日之后,沈郁有好几天没见到人,倒是受到了不少来自朝廷官员的邀请,他们对他的身份转变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本来就该如此,搞的沈郁自己都开始怀疑,他来越王封地之前,是不是真的接受过这样一道密旨了。
不止他,跟在他身边做事的下属心中也有这样的疑惑,江怀清被推出来做代表,询问这件事。
回京的马车上,江怀清为沈郁斟茶:“公子,那些传言……”
沈郁只得江怀清问的是什么,商君凛说这件事他会处理好,沈郁便没有管后续,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出了一个大招,有了他是奉命而来的前提,不管之前他为越王做了什么时空,都无法再被追究。
沈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传言真假不重要,当所有人都相信,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就像现在,沈郁的履历已经变得漂漂亮亮,等他回京,接受封赏,便能在京城重新开始。
“没想到,陛下能为公子想得这般周到。”身为沈郁的心腹,江怀清已经知道了之前与沈郁相交的林公子是陛下所扮之事,以他对大桓那位帝王的认知,若不是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在沈郁身上,他怎么也不会相信。
越是了解,越无法怀疑陛下的用心,但江怀清还是很为自家公子担忧,自古帝王多薄情,谁知今日的情意会不会变成来日刺向要害的利刃?
“怀清今后有何打算?陛下已经知道了当年科举另有内幕,你想拿回自己应得的成就吗?”
“属下跟着公子就很好,入朝为官,没什么意思。”江怀清愣了一下,回答。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来与我说。”
青年双手捧着热茶,氤氲热气寥寥升起,模糊了精致的眉眼,江怀清被搅动的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他确实没有继续入朝为官的心思了,发生了那样的事,说没有一点心结是不可能的,现在这样就很好。
沈郁不会勉强手下的人,总归他不会亏待他们。
“这次回京,不知镇北侯见到我与沈清然,会是什么表情。”
喜爱的孩子成了谋反的罪臣,从小不受宠的儿子却成了平叛的大功臣,想到镇北侯脸上可能会出现的精彩纷呈的表情,沈郁变得期待起来。
人还没回到京城,关于沈郁的事迹已经在京城传开,不明真相的官员纷纷前来祝贺镇北侯。
“果然虎父无犬子,沈公子这么久没消息,谁想到他不声不响立下如此大功,镇北侯得此子,当真让人羡慕。”
“镇北侯后继有人啊。”
“哪里哪里,只是小小功劳,不足挂齿。”镇北侯脸上欣喜,心中情绪却很复杂。
对于沈郁这个嫡子,他一向不怎么关注,两人的关系更因为当年入宫一事降到了冰点,这次沈郁立下大功,对镇北侯府来说,不知是喜是忧。
镇北侯府因为沈郁再次热闹起来,外人不知道内情,只想着有如此大的功劳在手,镇北侯府未来可期,甚至有人询问起沈郁的婚配情况,想要借亲事进一步拉近和镇北侯府的关系。
沈郁对此一无所知,反而是商君凛得到了从京城传来的消息,气得不轻。
传消息的隐龙卫跪在下首,感受到周围越来越低的气压,大气都不敢出。
商君凛摩挲着手里的信纸,确实是他忽略了这点,沈郁年纪到了,又有大功劳在身,朝中那些老狐狸会动心思不奇怪。
良久,隐龙卫听到从上方传来的不辨喜怒的声音。
“告诉镇北侯,沈公子的婚事朕自有主张,让他不要擅自做主。”
皇帝口谕传来的时候,镇北侯已经在给沈郁相看了,结亲是两家人的事,他看好了几家在朝中颇有建树的,若是能成,镇北侯府可借此再进一步。
皇帝开口,心中再不愿,镇北侯也只得按下心思。
“侯爷不必忧心,陛下这么说,可见对大公子的看重,得了陛下青眼,大公子将来定能在朝中有一番建树,况且,陛下亲自安排的婚事,比我们相看的,只会更好。”
“你说的是。”忽视掉心中隐隐升起的不安,镇北侯命人将侯府里最大的院子收拾出来,给沈郁住。
本想在沈郁婚事里做点手脚的如夫人得到这个消息后,气得摔了屋里能摔的一切。
沈清然从皇宫逃走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商君凛不在意宫里有没有这个人,就连镇北侯府的人都不知道,这次沈清然会带着一身罪名回京,给他们一个天大的“惊喜”。
马车摇摇晃晃,距离京城越来越近,这一天,天气晴朗,车队在溪边停下,稍作休整。
沈郁在马车上待了多日,趁机出来透透气。
几位一同回京的大臣见到他,想来说说话,突然见到走过来的玄衣男子,拉着同伴离开。
商君凛对沈郁的优待毫不掩饰,多日相处下来,他们就算想不知道都难,见商君凛过来,自然要有眼色的避开,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阿郁。”
沈郁回头:“陛下忙完了?”
商君凛忙着处理越王和安王的事,他们有好些天没见面了。
商君凛点头,朝沈郁走来:“朕听到了一些从京城传来的消息,阿郁的父亲在为阿郁相看,阿郁想娶什么样的妻子?”
“他倒是管的挺宽,”沈郁靠在树上,“陛下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
“朕来,是想告诉你,朕已经传令下去了,你的婚事会由朕安排。”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沈郁定定看了男人一会,突然伸手,抓住男人衣领,用力一扯。
“陛下打算给我安排一门怎样的婚事?”
商君凛一手撑在沈郁身后的树干上,将青年笼罩在身下:“阿郁想要什么样的?”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呼吸交错,除了商君凛,沈郁从未与人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男人说话时,温热气息喷洒在青年脸上,沈郁下意识偏头,不知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偏头的动作。
“陛下真的愿意给我赐婚?”
沈郁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问出这个问题,这句话出口,无疑打破了两人心照不宣在彼此间竖起的屏障。
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在一个很微妙的点上,进一步或者退一步,都将是不同的结果,之前,两人默契的将关系停留在这个微妙位置,不点破。
今天,沈郁试探性迈出了一步。
他盯着男人的脸,见到男人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眸色瞬间加深,漆黑眼瞳像是深不见底的暗渊,要将眼前之人吸进去。
“朕不愿,除非……”商君凛顿了一下,他的眸色越来越深,“那个人,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