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沈郁回过神来,注意到了他和商君凛之间过于接近的距离,不动声色往后退开一步。
有人过来,不可能再做什么,商君凛顺势松开手,眼底闪过一抹遗憾。
“您还有事,我先告辞了。”沈郁低头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商君凛没有阻拦,定定看了一会青年离开的方向。
打断两人相处的官员站在一边,感受着从男人身上传来的不悦气息,欲哭无泪。
他真的不是有意打扰的,若是知道陛下怀着这样的心思,给他多少胆子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过来啊。
半晌后,商君凛闭了闭眼,敛去心中复杂情绪,淡声道:“何事?”
官员忙说明来意。
他来是向商君凛禀报越王一事进展的,还有从安王封地传来的消息,如今安王已经被控制住,具体要如何做,还是得商君凛下令。
至于越王这边,不查不知道,细查之后才发觉,这些年,越王在暗中谋划了多少事,等这些事传回去,定能让朝廷的人大吃一惊。
夜色下,沈郁独自走出院子,马车已经等在府外,这里是商君凛在岳州的落脚地,任越王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岳州的繁华地段,他视为一生之敌的人已经在此住了许久。
上了马车,江怀清为他倒了一杯茶,沈郁端起来喝了一口:“你怎么在这?”
“忙完事见公子还未回府,便来看看。”江怀清道。
“你可听说过姬家?”既然有了关于母亲的线索,沈郁定要顺着查下去。
“只在书中看过一点,据记载,姬家世代擅医,已经避世多年,公子想要寻姬家踪迹,恐怕不太容易。”
“无事,你让人去查查,越王背后的人很有可能与姬家有关。”沈郁没把话说死,他今日听了那样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让自己的人去查,有越王的例子在前,他很难全然放下戒心。
即使他对商君凛有超出预料的好感。
将事情吩咐下去后,沈郁回房休息,他这些天动作不小,越王可能有所察觉了。
窗边摆着一盆花,沈郁走过去,拿起小水壶为它浇了浇水,这花是林兄拍下送给他的,现在花在这里,林兄却不在……
想着想着,沈郁有些出神。
越王府。
越王府上下一片忙碌,原本被解决的事再次陷入僵局,尤其是直接或间接被沈郁经手过的,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问题。
越王不是傻子,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还察觉不到问题,但他不肯相信,沈郁会背叛他,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在沈郁身上动了手脚。
书房里,越王焦急地走来走去,几名心腹站在下方,没有人说话。这几天越王心情很不好,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被他处置的人太多了,无论是幕僚还是伺候的下人,都尽量在他面前少说话,免得因一句话丢了性命。
一名小厮走了进来,低声与越王说了句话,越王挥手:“今日到此结束,你们先下去,其他事改日再说。”
“是。”心腹们低着头退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书房只剩下越王一人,越王独自站了一会,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王爷。”
越王闻言转身,客套两句后,直接问:“你们之前说,用了那个东西的人永远不会背叛本王,现在本王问你,真的不会有任何意外吗?”
“一般来说,不会。”
“但本王觉得,那人已经背叛本王了。”
“王爷想要如何?”
“这是你们的失误,理当由你们解决,当初交易时,你们可是承诺过,这件事绝对会万无一失的,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必须将这件事处理好。”
“是,我们会为王爷解忧。”
沈郁依然忙碌,知道自己曾经被人控制之后,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找到控制他的人成了第一要事。
不等他这边有结果,朝廷那边再次派人来,说查到了一点关于他刚来岳州时发生的事。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沈郁再次出现在商君凛暂住的宅子里。
高大男人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一块木制令牌,见到沈郁,商君凛将令牌递到他眼前:“沈公子有没有见过?”
沈郁从男人掌心拿起令牌,细细打量一遍,令牌上刻着繁复花纹,有些眼熟,沈郁指腹摩挲,在记忆里搜寻有没有见过这样的花纹。
商君凛没有出声打扰。
不知过去多久,沈郁眸光闪了闪,他想起来了,刚来岳州那会,他在病中浑浑噩噩的时候,有个跟在越王身边的人腰上就挂着这样的令牌。
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沈郁问:“您是从哪得到的这枚令牌?”
“还记得关在地牢的那个人吗?从他嘴里问出不少有用的线索,顺着这些线索,我们抓住了一些人,令牌是这些人身上携带的,特意请沈公子过来,是因为我们从这些人身上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事。”商君凛道。
沈郁坐了下来,将令牌放到桌上:“愿闻其详。”
“沈公子初来岳州时生了一场大病,正是这人所为,他们与越王达成了交易,帮越王控制你,而他们则是要越王事成后,帮他们毁了姬家。”
这些人是叛逃出姬家的,会有这样的要求不奇怪,沈郁笑了一下,眼底却没多少笑意:“越王为了我,倒是肯下功夫。”
“原本抓住了这些人,应该要让他们解决掉你身上的隐患,但……”商君凛停顿了一下,“当时对你下手的人已经去世了,留下的这些,并不知道该怎么解开你身上的‘戒引’。”
“去世了?”
“是,想要控制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当时对你下手的两个人,都丧命了。”
据那些人的招供,这种控制是不可逆的,商君凛不相信这些人的鬼话,明明现在的沈郁已经脱离了控制,等隐龙卫找到姬家人的踪迹,沈郁身上的“戒引”就不足为惧了。
不用商君凛明说,沈郁便明白了,那两人的死是他们意图控制自己而付出的代价。
“你不用担心,‘戒引’的事朕会寻到姬家人,让他们为你解除。”
沈郁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拖着这副病体活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在知道为越王做事也不是出自本心后,对于未来,他有一瞬间的迷茫。
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不论将来怎样,眼下要做什么,他却是知道的。
“陛下不觉得,对我的关心有些过了吗?”沈郁双手托腮,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
真的很奇怪,单凭两人相处的经历,沈郁很难将眼前的男人与传闻中的恣睢暴戾的帝王联系起来。
“你为朝廷效力,朕自然要多关心。”商君凛不动声色任青年打量。
“陛下对每个臣子都是如此吗?”沈郁继续道。
当然不是,这话放在朝中任何一个大臣身上,他们绝对会嘲笑说话的人异想天开。
“如果朕说,只是对你呢?”商君凛注视着青年的眼睛。
男人眼瞳漆黑,比夜空还要深邃,此刻,沈郁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叫只对我这样?
沈郁不想去细想这句话里的深意。
沉默蔓延,屋里陷入一片沉寂。
是他先开口,试探性挑开了黑夜中层层遮掩的幕布,但真看清里面的真相,失去言语的也是他。
“别多想,”商君凛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越王已经对你有所怀疑,这几天可能会动手做什么。”
沈郁拉回思绪:“我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越王就算是头猪,也该意识到不对了。”
从决定和朝廷合作开始,沈郁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如果他会因此畏惧,他也就不是他了。
商君凛感受不到青年的害怕,倒也不奇怪,青年都敢因为越王对上他,如今敌对方换成越王,有什么好恐惧的?
借越王要搞事,担忧青年安全的由头,商君凛和沈郁越走越近。
接触后,沈郁越来越觉得,大桓这位年少即位的帝王和传闻中很不一样,感触最深的,就是对方照顾起他来,似乎过于得心应手了。
偶尔碰到朝中派来的官员,沈郁都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惊讶,尤其是在商君凛照顾他的时候。
接触得多了,商君凛给沈郁的熟悉感越来越重,沈郁心中起了疑惑,他想弄清楚,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公子,林公子屋子里的东西要收起来吗?”侍女走进来,问。
沈郁放下笔,说起来,林兄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沈郁一开始还会想起他,后来事情忙起来,又频频与商君凛接触,竟然没怎么想起这个人了,经侍女提醒,他突然意识到,商君凛给他的熟悉感,和林兄给他的相差无几。
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先别动那屋子里的东西。”沈郁道。
沈郁不觉得两个不一样的人能给他一样的感觉,带着怀疑与商君凛相处时,便越发觉得两人相似之处很多,比如两人身量差不多……
还有一些相处时的小细节。
有些事就是这样,当你没意识到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你产生怀疑,便处处都能透露出不对来。有些习惯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沈郁和商君凛接触的时间多了,想不发觉都难。
但也是这样,让沈郁觉得很不可思议,若他猜想是真的,堂堂大桓的帝王,伪装身份接近他,还差点被他“金屋藏娇”,忍受他的颐指气使,照顾他时再小的事都亲自动手……
无论哪一件,放在一个普通男人身上可能都接受不了的事,他不仅接受了,还接受良好,图什么?
这是沈郁最无法理解的事,也是他觉得那个猜想是他异想天开的重要原因。
“看我做什么?”感觉到停留在身上的目光,商君凛笑问。
“觉得您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些像。”沈郁收回目光,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怀念。
“那人对沈公子来说很重要?”商君凛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人接近过沈郁?
像是没感觉到男人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沈郁点点头:“是啊,可惜他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的人不必放在心上……”
“我唤他林兄,他也是为朝廷做事的,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两人的话几乎是同时开口,商君凛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你说那位‘林兄’对你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