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灵丹妙药,怎么会有这样的功效?”沈郁轻车熟路在商君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好。
“阿郁于朕,比任何灵丹妙药都管用。”商君凛埋首在沈郁脖颈处,声音略有些沉闷。
“那给陛下多抱抱,”沈郁反手摸了摸男人脑袋,“好让陛下更精神抖擞的处理政务。”
商君凛搂紧了怀里的人。
“肃北那边的官员都是陛下后来派去的吗?”沈郁看了眼摊开在桌上的折子。
是方大人从肃北传回来的,旁边还有有些别的官员传来的。
方大人带着从京城过去的官员,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被那里的惨状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本以为第一个经过的小城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越往北方走,越发现那不过是冰山一角,所见所及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在施粥后,将百姓召集起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等到他们力气有所恢复,便让他们根据劳动的多少换取更多粮食,也让他们帮助、救济当地行动不便的人。
方大人写来的折子里,详细讲了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地方的现状,仅仅是文字描述,就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绝望。
“有一些是在当地直接提拔的,”商君凛摩挲沈郁手指,“朕当年几乎是将肃北上层官员大换血,朝廷能用的人也不多,只派了部分人过去,更多的,则是在当地提拔上来的。”
当年肃北失守,若不是商君凛带兵及时赶到,力挽狂澜击退北漠军,如今的大桓还是不是大桓,难说。
丢了国土,当地的官员难辞其咎,商君凛不想听他们辩解,直接将人砍了,以慰因他们失职而死的将士英魂,也是为无辜枉死的百姓报仇,行刑当天,全城围观,无一不拍手叫好。
漫天血腥味中,商君凛让所有肃北官员亲眼看着行刑,部分官员养尊处优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惨白,不敢多看。
偏偏他们每个人身边都守着两个魁梧军人,只要他们有闪避的动作,就会被制止。
商君凛也是在通过这个机会告诫被他新提拔起来的人,若是守不好肃北,就下去和这些人作伴。
也借这个机会,将肃北的军权和政权彻底分开,血腥手段下,无人敢反驳,自那之后,肃北安定了很长一段时间。
商君凛和沈郁说起这段过往:“朕以为他们会学乖的,也是,他们确实学乖了,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只会私下做些小动作,还想方设法不让消息传到京城来。”
沈郁:“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的,得到了一点,便会想要更多,久而久之,贪欲被越喂越大,永远不知足,现在距离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七、八年,时间会消磨很多东西,也能改变很多东西。陛下当年提拔上来的官员或许是值得信任的,但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点都不发生改变。”
商君凛:“人心易变,朕很清楚。”
沈郁:“查清真相后,该处置的处置,有功劳的按功劳奖赏,这么多年过去,陛下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陛下,不用再受人手不足的掣肘,为杜绝这类事再次发生,陛下大可规定任命时间,派去肃北的官员待满一定年限后陛下回到京城。”
肃北官员分为肃北军、京城调任、本地官员三类,原本该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根据隐龙卫传回的消息,后两者已经搅和到了一起,肃北军内部也被他们安插了人进去,并且,三者中隐隐还有另一股势力的影子。
“若是规定任职年限,从京城派过去的官员便减少了和本地官员站到一方的可能性,比起肃北,他们应当更想回到京城这个权利中心,那么,他们便会为了自己身上的履历更好看而自发为朝廷看着肃北。”
沈郁垂眸,继续道,“任期一到,他们便会回到京城,肃北发生的种种,只会成为他们晋升的台阶。”
只要他们的利益不是和肃北官员捆绑在一起的,就不用太担心他们会走到一起,对朝廷不利。
商君凛认真思索一番后发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大桓官员的流动性其实不大,除非能力特别突出或者在朝中有人的,更多的人被派到某个地方去后,极大可能就会一直留在那里。
如果不是像肃北这种情况特殊的地方,这样的好处很多,官员对某一个地方越熟悉越了解,管理起来越得心应手。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肃北灾情,旱灾一日不缓解,他们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方大人和隐龙卫的人一方在明一方在暗,逐一摸清肃北的情况。
方大人带着官员继续往北走,越往北,灾情越严重,这些从京城过来的官员也越沉默。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如炼狱般的场景,以往顶多也就通过各种文献了解大灾害,文字哪比得上亲眼所见震撼?
见的越多,他们对肃北官员的不作为意见越大,尤其是不止一次从当地人口中得知,若救灾的人能早点来,说不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时,心中的愤懑更是达到了巅峰。
“那么多人,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只要肯将肃北军的军饷分一口给他们……”说话的年轻官员声音更咽。
没有人出声,任谁见了这一幕,都发不出声音来。
一贫如洗的破败屋子里,枯瘦的母亲身上没一块好肉,她的孩子正蜷在她怀中,嘴里还含着一块未干的血肉,那肉很明显是母亲从身上硬生生咬下来的,母亲到死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
“如果我们能再来早一点就好了,再早一点,说不定就能救下这对母子。”
屋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没有一人嫌弃这味道刺鼻,他们只感到心中一阵阵刺痛。
一路走来,他们见过各种各样的惨烈现场,本以为见多了会心生麻木,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眼前的场景无论见多少次,都无法麻木。
“方大人,我们真的能救肃北吗?”良久,有个年轻的官员忍不住问,他的脸上尽是茫然。
“自然能救,”方大人掷地有声回答,“这一路走来,我们已经救了很多人了,朝廷那边也筹集到了足够的物资,大家再坚持几天,他们就快到了。”
方大人一一从众人脸上看过去,他知道,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对这些年纪不算大的官员有很大冲击力,他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迷茫,因为曾经的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大家打起精神来,陛下已经传来消息,这次一同过来的,还有各地自发愿意来帮忙的百姓,灾款也来自大桓诸多百姓的捐助,肃北不会被大桓任何一个人放弃!”
肃北主城。
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穿着单薄舞衣的年轻女子随着音乐舞动身姿,身着华贵衣衫的男子举杯相庆。
“那个方均,我们就任由他这么走下去么?”
“别坏了大人的计划,他想看看肃北受灾的真正样子,那就让他看,他自愿与流民为伍,到时候被流民不小心伤到,也与我们无关,荀大人,你说是不是?”
荀朝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四周,喝下杯中的酒:“自然,我们也不是没劝过,是他一意孤行,真出了事,哪能怪到我们头上?”
“正是这个理,来,继续喝。”
荀朝与他们虚与委蛇完,回到自己的府里,他虽不是肃北最大的官,地位却也不低,回府后,管家迎上来。
“大人喝酒了?”
“是,康大人相邀,不好推辞,席上有不少同僚,还谈起了流民的事,自古以来,流民都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管家眼中暗芒闪过:“大人可要先洗漱一下,老奴去给大人叫碗醒酒汤。”
方大人抚了抚额头:“是有些头晕,扶我进去吧。”
黑暗中,一片黑色衣角悄无声息划过夜空。
不起眼角落里,一个身穿灰袍的中年男人拐出了院子,一路走到街角。
那里正停着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马车。
“可有发现?”马车里传来不辨喜怒的声音。
“回大人的话,一切照常,府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灰袍男子小心回答。
荀府。
荀朝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他刚刚在院子里是故意和管家说那些话的,为的就是将消息传给藏在荀府的隐龙卫,管家也是隐龙卫的人易容假扮的,但府里有别人的暗探,负责往外传消息的,是另外的人。
京城。
由各地筹集的物资逐一运向肃北,京城最先得到消息,也是最先行动的,其他地方稍远的,将会迟一些出发。
除了大夫,各地还召集了一些青壮一同过去。
酷热的夏天接近尾声,京城下了一场雨,天气凉快了不少。
“肃北还是没下雨吗?”沈郁望着窗外淅淅沥沥落下的雨珠。
“没有,”商君凛皱眉,“肃北虽然少雨,但像今年这样长达几个月不下雨的情况少之又少。”
关于肃北几个月不下雨的问题,百姓间已经议论开,大旱往往伴随蝗灾,肃北五六月份的时候已经遭受过一次蝗灾,若不然,也不会颗粒无收。
“若是长久不下雨,恐怕会有不好的流言。”
沈郁一语成箴,没过几天,各地陆续有流言出现:
据说肃北大旱,是上天为了告诫帝王,勿行不仁之事,也勿要随意打破祖制……
可以看出,每一条都是针对商君凛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