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嫌麻烦就行。”沈郁又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铜镜被磨得发亮,清晰映出青年的模样,雪肤乌发,清绝潋滟,端的是浊世翩翩佳公子。
“为阿郁梳发怎么会是麻烦?”商君凛走过来,撩起他肩头的一缕乌发,用半是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阿郁这般美,朕不想让旁人看了去,怎么办?”
沈郁向来知道自己的皮相不差,被人夸赞长相也不是一两回了,但被商君凛用带着占有语气的口吻说出来,还是让他心头颤了颤。
“那陛下可要将我看好了,以免被旁人抢了去。”沈郁唇角上扬,眼中带着促狭。
“朕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除了朕身边,阿郁哪里也不能去。”想到沈郁站在旁人身边的可能性,商君凛嘴角压平。
沈郁轻车熟路安抚:“陛下放心好了,除了陛下身边,我哪儿也不会去。”
沈郁坐在铜镜前,在脸上涂涂抹抹,不一会儿,眉眼就和之前有了很大区别,五官更明艳、张扬,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和原来的相似之处。
商君凛也改了一下容貌,换了身藏蓝色常服。
沈郁绕着他转了一圈:“陛下穿这个色也好看。”
商君凛很少穿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沈郁见惯了他穿玄衣的样子,猛然见到他穿别的颜色,很有一种新奇感。
商君凛五官俊美,属于那种很有压迫性的美,脸部线条明锐,做了伪装后,中和了原来的锋利感,不再像从前那般让人不敢直视。
一袭蓝衣沉沉压住气势,给人一种温润的假象,明明脸上没做太大改动,却不会让人将他和大桓帝王联系起来。
两人坐上马车出宫。
沈郁对这架马车也很熟悉了,上来之后发现坐的地方被铺上了一层柔软的毛毯,前段时间沈郁因为嫌热,让商君凛将这个东西撤下去了。
“等今年秋猎,朕给你打一张虎皮。”商君凛坐在沈郁身边,揉了揉他耳垂。
“是不是我要什么,陛下都会给?”沈郁本在看车外,闻言,转过头来。
“只要阿郁开口,朕都会为阿郁为办到。”商君凛注视他,眸中一片坚定。
沈郁毫不怀疑商君凛能说到做到,只是他依然被男人不假思索地回答弄得怔了一下。
“陛下要是一直这么宠我,我会恃宠而骄的。”沈郁收敛思绪,认真看向商君凛。
“朕给阿郁恃宠而骄的权利。”揉捏耳垂的手改为抚上脸颊。
沈郁眉眼微弯:“这可是陛下说的,陛下以后不要后悔。”
“爱上阿郁,朕永远不会后悔。”
天气转凉,大街上活跃的人骤然增多,马车有序的在街道上行驶。
到了戏楼,沈郁和商君凛下车。
戏楼外人来人往,三三五五人群聚在一起,边说话边往里走。
大桓某任帝王的宠妃酷爱听戏,上行下效,大桓的戏曲行业在那段时间达到了极大发展,几代下来,宠妃与大桓帝王已经成了戏曲里的人物,戏曲也深入大桓百姓的心。
百戏楼是传承了几代的老戏楼,戏楼里最好的一班专供皇室贵人赏阅,其他班子则为百姓演出,若是得了某个权贵的眼,也能到权贵家中去演出。
一楼是大厅,百姓们大多会选择在这里听戏,二楼往上是雅间,用隔板隔开,每位客人都有单独的空间,最适合权贵或者巨贾携家眷或者带好友过来。
“两位客人是就在一楼还是要雅间?正好再过一刻钟这场戏就要开始了,您二位来得巧,若不然,还得再等一会。”
“要雅间,二楼的。”
“好嘞,您二位随小的来。”
沈郁和商君凛走近二楼的雅间,空间不大,但布置的很精细,中间的桌上摆了一些零嘴,因为他们只有两人,要的是两人雅座。
“二位需要伺候的人吗?”
“不用。”
一刻钟后,《归春记》正式上演。
沈郁和商君凛坐在一起,往下看。戏文骨架是他写的,他对故事发展了然于胸,他看得更多的,是底下众人的反应。
他们选的这个位置视野很好,无论是下方的戏台,还是正在听戏的人,都能看到。
“阿郁的戏排得很好。”商君凛轻声道。
“陛下说,会不会有官员也来看?”若沈郁没记错,大桓有不少官员喜欢听戏。
“有,你看那边,那是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商君凛指了个方向。
沈郁看过去,果然,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都穿着常服,坐在一楼人群里。
“他们私下关系这么好吗?”都能约在一起听戏了。
“原来没这么好,在工部不能自食其力之前,用势如水火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点都不为过,后来阿郁提出赞助的法子,他们就越走越近了。”商君凛解释。
“他们关系不睦难不成是因为工部一直伸手向户部讨钱?”沈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目前看来,是这样。”
“工部那边有什么进展吗?”自从第一条水泥路铺好,沈郁很久没关注后续了。
“第二条路快铺完了,过段时间就会有结果,工部那边说,若是这次的方案可行,便可陆续将京城的路换成水泥路了,他们还发现了水泥可以用来建筑,他们用水泥造了个小房子,据说很结实。”
沈郁只是问一嘴,听到答复便不再关心这件事,偌大一个工部,里面那么多人,总不至于办不好这件事。
沈郁视线在下方转了一圈,看向二楼,又看到了熟人。
“丞相也在,他还把江怀清贺承宇方嘉怡三人也带上了。”
为了不引人注目,方嘉怡做的是男子打扮。
“丞相对贺承宇他们三人很看好,昨天呈上的折子还表扬了他们。”
能不看好吗,有了这三人加入,丞相每天能减少一半以上的工作量,丞相做梦都想,有朝一日大桓的所有官员都能像这三人一样,别的他不强求,至少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吧。
结果呢,现在不少受荫庇上来的官员,自己的分内之事做不好不说,还成日盯着别人的权势,干啥啥不行,尽惹出一些烂摊子让他善后。
“朕有时候都觉得,丞相跟世家对着干,完全是看不惯这些世家官员的作风。”商君凛想到一些往事,颇有些忍俊不禁。
“丞相出身门第应该不低吧。”
“是不低,而且一开始,他和世家官员的关系也没这么僵,不然他也没那么轻易入内阁,当上丞相后,他每隔几天都要为世家收拾烂摊子,久而久之,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僵。”商君凛对这一幕自然是乐见其成。
丞相在认真听戏,他本来是不打算来的,即使在休沐日,他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是江怀清向他提议,忙碌之余应该适当放松一下,他想了想自己忙碌于公务的无数个日夜,深觉自己该休息一下了。
于是带上三人一起来听《归春记》。
他经常出入宫廷,当然知道这出戏排出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带三人出来,也是想考察考察三人的政治敏锐程度。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为自己倒了杯茶,开口问:“你们看到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
“这场戏影射的是肃北的事吧,赈灾物资被贪污正好能和眼下的被劫走对上,朝廷一直在讨论捐赠的事,现在百姓通过看戏知道了捐助能代表的意义,等朝廷正式公布这一政策,就不会受到无端猜忌了。”
不止京城,其他地方这段时间也有戏园在演这出戏,而且因为戏本身足够吸引人,观看的人越来越多。
丞相赞赏点头。
这次科举总算选出了一些好苗子。
并在暗暗在心中计划,如何快速将三人培养起来,多一人分担,压在他身上的担子便会轻一分。
中场休息时间,底下百姓议论开。
“贪官好过分,边关那么多将士和百姓还在等粮食救命,他们竟然将这些粮食和钱财贪了。”
“对啊,我这个暴脾气,恨不得冲上去打爆他的头。”
“鹂娘他们已经开始筹备粮食了,希望能赶上,不然敌军压境,边关将士连吃的都没有,怎么保家卫国?”
“所以说贪官没有心,也不想想,万一敌军打进来,纵然他有这么多钱财又有什么用?”
“你们说,鹂娘能筹备物资送到边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肃北大旱,方大人受命赈灾,却遇到了劫匪,现在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么样,我们是不是也能为肃北做些什么?”
“如果能将物资顺利送到肃北,我愿意捐出家中一半粮食!”
“肃北之外是北漠,北漠对大桓虎视眈眈已久,若不是陛下当年把他们打怕了,他们怎么会轻易收手,也就这几年,咋们大桓平平稳稳的,倘若肃北出了什么事,北漠势必会卷土重来。”
“不能让北漠有南下的机会!”
“就像鹂娘说的,保家卫国,每个人都应当出一份力,而且积少成多,我们虽然能力有限,但若百人、千人、万人呢?总能起到一点作用!”
“说的不错,有没有认识官府的人,我们能不能和朝廷表述一下看法?”
底下的讨论越发热烈,沈郁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微微勾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阿郁当初排戏,是不是为的就是这样一幕?”商君凛也听到了议论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陛下且看,我要的不是朝廷下发命令,而是百姓为自己争取来一个机会。”
“能得阿郁相助,朕何其有幸。”商君凛拥住沈郁,在他脸侧印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