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凛被戳破了也不恼,反抬起沈郁下巴:“贵君的真迹自然该放到朕手里,阿郁觉得呢?”
“陛下说的是,”沈郁声音含笑,“那我给江怀清写的那些呢?陛下也要放在手里吗?”
商君凛认真想了一下,其实他是想要的,但那些都是写给别人的东西,和戏本不一样……
看商君凛认真思索的样子,沈郁乐不可支:“陛下不会真的想将那些信也据为己有吧?”
“阿郁给他写了这么多封,一次都没给我写过。”商君凛不满,他也想要沈郁亲手写的信。
“陛下日理万机,看折子和信函不觉得厌烦吗?”若处理这些事的是自己,沈郁是一点都不希望闲暇时间还看这些东西的。
“阿郁写的能和他们一样吗?多少我都愿意看。”商君凛目光深邃。
“那……”沈郁拖长尾音,“陛下想让我写什么?情诗?体己话?还是别的什么?”
商君凛矜持回答:“朕都可以。”
他什么都想要。
沈郁笑着睨他一眼:“我记住了,会给陛下写的,陛下安心等着便是。”
既然应承下来,沈郁开始琢磨,要给商君凛写些什么。
商君凛得了想要的答复,批起折子来效率都高了不少。
“贵君,小戏园那边传话来,说戏已经排好了,让您去过目一下。”慕汐从外面走进来,道。
沈郁正在写信,桌面上平整摆着一章粉色信纸,纸上用稍深一些的粉色渲染出朵朵桃花,是上回叶老板送进宫的,一同送来的,还有一款浅蓝色和浅绿色。
据叶老板说,这些信纸卖的特别好,在世家公子和小姐那边非常受欢迎,即使定价昂贵,还是能很快销售而空。
粉色适合道出绵绵情意,用来给心上人写信述说相思再好不过,若是性格腼腆一点的,可用浅蓝色代替。
商君凛点名要粉色,沈郁便让慕汐将库房里的粉色信纸拿了出来,打算先写一张。
笔尖沾了墨,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写完最后一笔,沈郁收了笔:“你去告诉他们,我和陛下今日傍晚过去。”
“是,奴婢告退。”
慕汐离开后,沈郁看着桌上的粉色信纸,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谁能想到,杀伐果断的陛下私下里竟然会讨要一封小小的信呢。
待纸上墨痕干了,沈郁将信纸收好,放到提前备好的信封里,信封也是叶老板送来的,封口处印了桃花,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封信里会是何种内容。
医用酒精的效果得到验证,如何大规模生产酒精成了一个大问题,用沈月的法子,始终效率太低。
太医院现在已经拿到了制作酒精的法子,也从宫里要来了几套玻璃仪器,腾出了几间空余房间,专门用来制作医用酒精。
为了避免和酒弄混,他们琢磨着给医用酒精取个新名字。
“酒精浓度过高不可直接饮用,会有生命危险,以前那些因酗酒中毒的,莫非是因为他们饮用的酒精浓度太高,而非有人下毒或者吃了什么相克食物?”
历年来,因为饮酒导致的死亡都不罕见,无数大夫研究过这个问题,始终不得其法,他们调查后发现,这些死亡的人除了饮酒外几乎没有任何共同之处。
“不无可能,宫里送酒精来的人也再三叮嘱过,用这个法子制出的酒切莫饮用,如果要对伤处起到作用,也一定要准确配比,否则,不但不能减少伤口感染,还会给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太医院的院使吴太医再次强调:“切记,一定要严格按照配比制作!”
“是!”
“顾崇,你跟我出来一下。”
吴太医年纪大了,已经打算告老还乡,顾太医是他看好的小辈,虽然年纪尚轻,但医术高明、做事沉稳,是他最看好的接班人。
他也向陛下隐晦提出过自己的看法,他知道,论资历,顾太医比不过其他两人,但论其他,顾太医是最合适的。
“找你出来,是想同你说,最多今年年底我就要告老了,我向陛下推举了你接任院使一职,这段时间好好表现。”吴太医拍了拍顾太医肩膀。
“这……”顾太医愣了一下,“太医院有不少资历比我高的,您怎么会推举我?”
“我相信你的医术,也相信你的为人,我亦知道你年纪轻,难以镇压下面的人,你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有你替贵君调养身体的情面在,陛下也不会为难你。”
做这个决定前,吴太医也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做下了这个看似不理智的决定,他能感受到,大桓内部正在经历一些改变,太医院势必会牵扯进去,这个时候掌控者就变得格外重要。
若是其他时候,掌权者平庸一些也无妨,但身处变动漩涡中,平庸会成为原罪。
正在说话的两人没注意到,有个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孙太医躲在柱子后,脸色极为难看,上次他顶替顾太医的位置去救治淮昱王,本以为救王爷一命,至少也能得到些什么,怎料没过多久,淮昱王就被朝廷问罪,别说奖赏,不被牵连就是好的。
那次的事之后,他像鹌鹑一样躲了一段时间,眼见顾太医越来越得势,他再也坐不住了。
吴太医单独叫顾太医出去,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悄悄跟了出来,万万没想到会让他听到这样一席话。
他比顾太医进太医院时间早,医术也不必他差,为什么吴太医要将位置传给一个不够资格的人?!还费尽心思为他铺路?!
就因为顾太医为贵君调养身体有功吗?
孙太医恨恨看了顾太医所在的方向一眼,等两人谈完离开才从柱子后走出来,他不会就这样算了的,那个位置,谁都可以坐,除了顾太医!
傍晚。
沈郁和商君凛一起到了小戏园。
听说皇帝陛下要和贵君一起来,戏班的人都很紧张,他们还记得陛下第一次来的时候,一身冷峻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都用心点,这次是给贵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再过几天,你们要面对的就是整个京城的人了。”班主认真巡查,争取做到没有任何纰漏。
“我觉得比起面对全京城的人,面对陛下更可怕。”某个少年小声嘟囔。
其他人纷纷赞同地点头。
可不是,他们宁愿戏台下乌压压一群人,毕竟那是他们熟悉的场面。
“但是能演给贵君看,我还是很开心的,自那次之后,贵君都只召班主单独见面了,好羡慕班主……”
班主已经走到了他们这边,其他人默默噤声,刚刚说话的少年也忙低下头。
班主有意缓和气氛,开口道:“如果见贵君的同时也要面对陛下的视线压迫,你们还愿意么?”
原来不止是见贵君,还会见到陛下!少年们睁大眼睛,仿佛在说:班主你好惨哦。
班主抽了抽嘴角:“好了,快准备,陛下和贵君快过来了。”
因为商君凛吃醋,沈郁后来没怎么来过小戏园,每次要来,都被商君凛以各种理由岔过去,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偶然,四次五次之后沈郁明白了,商君凛就是故意的。
“如果他们排的戏没达到我的要求,陛下打算如何赔我?”
“那是他们的问题,为何要怪朕?”
“陛下当真不知?”沈郁戳了戳他胳膊,“是谁找各种理由不让我来小戏园看进度的?”
“都吩咐的这么详细了,他们还排不出效果,阿郁不如直接换人。”
“陛下可不能这么说,这次的戏和他们之前排的不太一样,有些地方拿捏不准很正常。”
后面为了照顾商君凛的情绪,沈郁都是将班主叫到大殿问话,好在班主是个聪明人,知道沈郁安排这出戏的目的在哪里,不仅完美落实了沈郁的想法,还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沈郁毕竟是门外汉,对这方面的了解不如从小学戏长大的班主,改善后,这出戏的效果会更好。
“陛下,贵君驾到!”
“参见陛下,贵君。”戏班的人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朕今日和贵君过来,只为了当第一个看到这出戏的人。”商君凛带着沈郁坐下。
“让慕汐和孟公公他们也坐在后面看吧。”沈郁看了眼站着候在一旁的宫人。
他们坐在前排中间视野最好的位置,后面还空出了好多位置,沈郁看了眼,干脆让戏班未上场的人也坐到后面。
最开始是一段欢快的音乐,故事的开端也是欢快的,慢慢的,曲子变得哀婉,青梅竹马的两人不得不分开,一人北上从军,一人苦守家乡,转眼几年过去,天灾降临,饿殍遍地。留在家乡的女子这些年从商赚了不少家底,想起远在受灾地生死不知的恋人,决定做些什么。
朝廷赈灾粮被贪官昧下,他们就自己组织人捐钱、捐粮食,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队伍,朝廷也派了新官员惩治贪官,将这些由百姓一点一点汇聚起来的救命物资送到受灾地……
结局恶人得到惩治,女子与恋人在灾情过去后紧紧相拥,皆大欢喜。
沈郁站起来,拍拍手:“不错,这样就很好。”
戏台上,扮演女子一角的粉衣男子听到这句话,眼睛亮了亮。
沈郁转头看向宫人和戏班其他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激动,显然,他们的情绪已经被全部调动起来。
沈郁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戏文不必晦涩、高雅,最重要的,是要能让看戏的人有代入感,让他们情不自禁跟着思考,若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做?他们能做什么?现在肃北大旱,他们是不是也能做些什么?是不是也能像戏中女子一样,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一个人的力量再小,汇聚在一起,便是一股不可撼动的庞大力量。”商君凛很明白这个道理。
“是啊,有的人总会忽视聚少成多,太过高傲的人迟早会跌跟头。”
沈郁和班主商量了一些细节处的问题,和商君凛回到寝殿。
“阿郁有没有注意到,那个穿粉衣的一直在往你身边凑?”商君凛从身后贴近沈郁。
“没有。”沈郁心思都放在戏上,哪有功夫注意这些。
被沈郁的回答取悦,商君凛低声笑了。
沈郁被他笑得耳朵发麻。
“陛下不是要我给你写信么,我写好了,”沈郁走到暗格边,取出信封,“我给江怀清回了二十三次信,翻倍写给陛下,这是第一封,陛下要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