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梓弱在书房专心地写大纲,甚至把自己下午要去上课的事给忘了。
这一次,她的好妹妹杜音韵没来提醒她,反倒是受人之托,来和她“聊天解闷”。
书房的门被敲响,范梓弱下意识便说道:“公子快进来吧。”
然而这次进来的,却不是何云霄,而是杜音韵。
范梓弱看着她的好妹妹过来,讶异道:“音韵,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杜音韵没好气地说:“我想姐姐了,不行吗?这书房,看来是只许何公子来,不许姐姐的妹妹来。”
杜音韵虽是说着赌气的话,可却很自觉地搬了椅子,坐在范梓弱的旁边。两姐妹有时会斗斗嘴,但关系一直都是极好。
最让范梓弱惊讶的,其实还不是杜音韵来书房找她。
何公子不在的时候,音韵是经常来找自己的。她对这书房来说,也是常客,只是自从何公子来后,她便不来了。
现在何公子不在,她又来找自己聊天解闷,这倒是正常。不过不正常的是,音韵今天怎么看起来和往常都不太一样?
皮肤通透红润许多,长发如绸缎漆黑柔顺,一双眸子水灵灵的,眉目间含春带笑,脸上的喜悦像是从内心深处发出,难以压制。她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
此时的音韵,虽然气质上的冰冷漠然少了一些,更多了些温和亲近,这点变化,让她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范梓弱不知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好妹妹,只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个妹妹,也可以是自己的“姐姐”。
范梓弱忍不住出声问道:“音韵,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是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杜妹妹自然了解这个青梅姐姐,姐姐眼睛的敏锐毒辣自己早就深有体会。假若自己现在回答她“没有开心的事情”,一定会被她一眼看穿。
于是,杜音韵绕了个弯子道:“我看着姐姐高兴,我也高兴。”
范梓弱奇怪道:“我有什么高兴的?”
杜音韵笑道:“姐姐有了‘相公’,这还不高兴吗?”
范梓弱听到好妹妹这样说,立马羞红了脸,慌慌张张地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和何公子,只是朋友而已。何况,他教我写,是我的老师。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嘛。”
杜音韵心道:我还没说“相公”是谁,我的好姐姐倒是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不过,姐姐担心“师生”关系的事情,倒是和公子猜得一样。
杜音韵假装奇怪地说:“姐姐不是还教何公子科举文章吗?”
范梓弱点头道:“嗯,我教他文章,他教我。”
杜音韵便道:“那这样,也算是‘师生’吗?”
范梓弱想了想,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于是情绪低落下来,声音也放低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和何公子,不管是谁去教谁,总之有一个人是老师,另一个人是学生。”
杜音韵见自家姐姐这样想,便生气说道:“姐姐这一书房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音韵读的书不如姐姐多,但这些事情,想的却比姐姐明白。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那便是说,何人都可以为师,何人都可以为弟子。姐姐明白?”
这些道理,范梓弱自然是知晓的。她说:“我明白。”
杜音韵接着说道:“姐姐既然明白,为什么想不通呢?既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那就是说人人都可以是我师。假若人人都像姐姐这样想,师与弟子不能成亲,那这世间,哪还有夫妻之说?哪还有什么人丁兴旺,天伦之乐?”
“假如一对男女成亲之后,男子教女子如何种田,女子教男子如何织布,那这对男女也是互为师徒。若照姐姐这种想法,难道他们二人,已经成的亲便因为教了东西,就不作数吗?”
“姐姐自己想法迂腐,自己苦恼自己。若姐姐连这点事情都想不通,就趁早摆明态度,说:‘我与公子无缘。’也省的我,咳咳……也省的人家何公子天天过来。好像人家侯爵府的嫡公子,每日来都是来求着姐姐的,非姐姐不娶似的。”
范梓弱被好妹妹这样一骂,心里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是之前一直担忧郁结的东西消减了不少。
甚至于,她反倒开始担心起何云霄的态度来。
确实如音韵所说,何公子这样优秀的君子,惦念他的女子应该很多。
单从尹京来讲,与侯府门当户对的家庭,也远不止范府一家。从实际上说,范府攀上侯府,属于是高攀了。
退一步不讲家世,只从个人的条件来说,仅算风头正盛的“尹京四花”,整个尹京便至少有三位士族女子的才貌姿色不在自己之下。这还不算商贾家庭和公主、郡主。
何公子完全可以去考虑别人,而不考虑自己。
不说别人,就说自己这个好妹妹杜音韵。才貌双绝自不必说,单说她那清冷淡漠高雅的气质,再配上她一贯冷漠的表情,就最能勾起男人的欲望。
幸好音韵对何公子不感兴趣……
范梓弱想到此处,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容貌出众,除却音韵等少数几位同样绝色的姑娘,单凭自己一笑便可以压过其余绝大部分尹京女子。长得漂亮,能让公子多看几眼,就是很大的优势。
范梓弱这样想着,好似全然忘记她曾经是怎样嫌弃自己天然美丽的事情了。
杜音韵盯着自家姐姐的表情,估摸着她想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趁热打铁。
“姐姐,我问你。”
范梓弱想着何云霄,越想,越觉得何云霄身上的品质非常可贵,越想,心中便越有危机感。
她道:“音韵你说。”
杜音韵直接说道:“姐姐,假若你和何公子,不是这样模模糊糊的‘师生’,而是真的师父与弟子。这样的话,你就舍得把何公子放掉吗?”
范梓弱这次沉默了。
她脑中反反复复回响着杜音韵的话。
难道真的要因为一个世俗的身份,就放弃可能是这辈子唯一的大好姻缘吗?
范梓弱既犹豫,又挣扎。
一方面,她不想放掉这大好姻缘,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不合“礼”。假如人人都像自己这般知礼而不守礼,这世道早晚要乱套。而自己一旦选择不守礼后,自己就再也不配为人先生,更不配去解读各家名著了。
可以说这是赌上一生的决定。
万幸的是,自己现在和何云霄的关系还不是真正的“师生”,她也不用去硬着强迫自己考虑这些。
不知不觉,连范梓弱自己都没注意,她已经在替自己其实和何云霄没有“师生”关系,感到幸运和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