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预言命运的细丝亮起的瞬间。

支泽瞳孔微微涣散,他脑中闪现了一副格外温暖祥和的画面——

柔金色的晚霞里,一个戴着兜帽的青年,拐进了街边一家花店,买了束向日葵。

转瞬即逝。

逃离的时候,支泽回眸看了一眼渊光那位首领。

错觉般,他好像在那双眼睛里面,看见了一丝欣慰和赞赏。

……

时灯坐在高高的楼顶边缘。

小灯难得夸奖他:“你演技真不赖。”

时灯刚想说,以后你想在渊光活下去,演技肯定也不赖。可是想想,这对自己实在是一种恶毒的诅咒,于是他选择闭嘴。

傅叔:“首领,我们回去吗?”

时灯:“再等等。”

他看着刚刚从他手底下逃走,又撑着半死不活的身体,去救活、驱赶异兽的原亭三人,说:“我都没有这样的活力了。”

“如果这次失败,不要再重置了,会有代价。”时哥说。

时灯偏过头,好奇问:“时哥,你在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我其实不只是想救他们三个,唯一压制污染的元髓,从世间消失,黑雾肆虐,想想就知道……”

那是怎样的灰暗。

时灯:“其实我也能猜到一点,时哥没有做出实质性阻止我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未来并不好。”

“如果我改变了未来,时哥,你还会存在吗。”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夹住时哥的衣角,上下扯了扯,眨眨眼:“时哥~”

时哥无奈叹了口气,“不要问。”

他揉了下时灯的头发,俯身抱起小灯,“走吧。”

小灯趴在时哥肩膀上,不太好意思般缩成一小团,朝时灯伸出了手:“走啦。”

时灯沉默了会,扭头告状:“小傅叔,他们欺负我孤立我还排挤我不理我。”

傅叔摇头笑笑,伸出年轻修长的手。

“首领,回家吃晚饭了。”

时灯搭着他的手跳下来。

“还有,我最近还学着做衣服,刺绣,我本身牵丝的异能在这上面还挺好用的。”

少年唔了一声,说:“那小傅叔,你可以编草帽吗?”

傅叔好奇:“我可以学,首领怎么会想到这个?”

“因为之前,我跟原亭他们三个去逛了向日葵花海,就在天谷训练基地后面,那里的老爷爷就戴着草帽。”

傅叔:“嗯…我试试……”

他们一起走远。

·

时灯逐渐开始清醒,想挣扎着从幻境里醒来。

外面荒原的雨越下越大,他的头发已经全然变成了灰白,小灯在他脚边着急,喵喵叫着。

而三尾狐眉间的黑雾似乎因为能量的消耗,也变淡了不少。

因为要全力对付时灯,原本被它用尾巴圈着的三个人,早就被它扔到了不远处,全都昏迷着,隐约也有要醒来的意思。

时灯眼睫颤了一下,终于还是被幻境裹挟。

·

是第二次重置后,最后一场战斗。

元髓从天谷守护的地方冲出来,升到天空,能量逐渐黯淡下去。

它黯淡下去的同时,整个北宇之域,都开始发生轻微的震颤,无数生灵惶惶。

元髓里乘载的,是至纯至净的能量,压制着这片域中的‘污染’之气,如今元髓即将消失,污染再也压制不住,开始从地面浮起。

无数异兽受到刺激,发狂尖啸,实力暴涨,疯狂袭击人群。

天谷、自由异能者,死伤惨重,开始奋力阻击。

时灯体内的黑雾,作为污染的主体,已经完全发疯。

时灯没有任何反应,他在等。

他在等最后三秒,那三秒的时间,元髓的力量会有一个骤然拔高,只要他抓住机会,把元髓纳入体内,就有足够的把握,将黑雾压制的接近于零。

时灯抓住机会冲向空中的那瞬间。

不少人发现了他。

他没有在异能者群里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当即有人道:“时灯想破坏元髓!!”

“阻止他!!”

时灯听不见,他眼中只有空中那一团发出柔白亮光的元髓。

他伸出手抓住的那瞬间——

元髓入体,他体内的黑雾发出惨叫,不断从他身上逸散出来,将时灯衬的宛如十恶不赦、已经被污染的恶魔。

而时灯嘴角的笑尚没有扬起,胸膛和腹部却传来冰冷混着灼热的剧痛。

一柄泛着黑雷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腹部,地面破出一条长而尖锐的藤蔓,狂舞而上,穿过他右边胸膛之后,定格。

少年被钉在了空中。

时灯愣住,抬头看见了原亭成熟很多的脸,那张脸上尽是冷漠和厌恶:“元髓压制污染,你再怎么如何,也不该碰它。”

有风掠过耳畔,少年耳边的一缕发丝悄然变白。

时灯低下头,而过,钉在空中的样子。

那些人的脸上,有愤恨,有恐惧,有惊慌,冷漠,恶心,反感……

他眼珠一转,看见了支泽手里亮起的异能光,正支撑着这根伤了他的藤蔓。身后的岑乐正在给支泽进行异能的领域增幅。

“元髓的光灭了!”

“是他!是时灯!”

“是他搞的鬼!杀了他!杀了他!”

“……”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义愤填膺。

少年收回视线,手慢慢垂下,看着身上不断溢出的黑雾,确实,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就是一个坏蛋,不过他这次确实没少做坏事。

时灯短促地笑了下。

他说:“这样也很好。”

可惜,惊变就在一瞬间,已经散去的黑雾,开始吸收地面的同类,迅速壮大起来,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在场的所有异能者进行了污染。

他体内锁着的那部分黑雾核心,声音尖锐:“时灯——!你杀不了我!”

报复般,在外面的黑雾,第一时间,在时灯眼前杀掉了原亭、岑乐和支泽。

那根藤蔓眨眼消失,少年跌落下去。

他咬牙,伸出手指:“时间逆转!”

……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重重跌落在地上,看着三人的尸体,半晌无言。

“哪有什么时间逆转……一切都是你的幻想而已,”黑雾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时灯:“不是这样的。”

他好像隐约记得,他会重新逆转时间,带着黑雾进入第二次重置。

少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可是为什么,这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第一次明明成功了。”

黑雾:“成功了吗?你看看,这是什么?”

眼前的场景再次扭曲。

还是满地的尸体,原亭、支泽和乐姐,还是死了,就躺在他的面前,只是死的方式和刚才不一样。

这是……

他没有时间逆转前,三人的第一次死亡。

黑雾说:“他们早在第一次就死了,只是你不相信,重置、时间逆转,都是梦而已。是你自己虚构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

“……”

时灯沉默很久,眼底逐渐清明起来,他冷静道:“你骗我。”

少年慢慢站起来,环视周围。

这幻境构筑的真是逼真极了。

第一次重置的结局,确实让他心神俱伤,哪怕他知道原亭、乐姐和支泽三人会那样对他,都是他自己走出来的。

可当看清那三人脸上出现对他厌恶的神色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多想。

黑雾就是抓住了他心里的这个空子,先是让他重新经历一次被所有人都厌恶和无解的绝望,然后又重新控制幻境,构筑出原亭三人第一次死亡的场景。

并意图让他相信自己没有进行时间回溯,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黑雾还在不厌其烦地说着它刚才的那一套说辞。

时灯:“你忘了一个很重要的点,我当时没有摔在地上。”

黑雾顿住。

藤蔓消失,他从空中落下的时候,在半空就施展了时间回溯,可是时间回溯需要几秒发动的时间。

在这几秒钟里,除了他、时哥、小灯之外,所有人的时间都静止了,包括黑雾在内。

所以黑雾并不知道。

他从空中落下的时候,时哥接住了他。

他没有摔疼。

——

黑雾消失,幻境消散。

三尾狐瞬间倒在地上,了无生息,它身体开始逐渐渗出鲜血流到地面,被雨水冲淡。

荒原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一片沉寂。

时灯受了这一场雨,浑身湿透,眼睫轻轻一颤,睁开了眼,耳边穿来小灯急切的叫声。

而不远处,原亭三人也慢慢爬了起来,头昏脑涨的环视周围。

原亭显然还记得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刚刚醒来,就慌乱喊着:“时灯呢,时灯呢?!”

忽的,他目光一凝,看见了那个静默在雨幕里,头发灰白的少年身影,浑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活人气息,好像已经死去。

原亭的脸唰的白了,想爬起来却狼狈摔在地上,他们在之前已经和三尾狐斗了一场,耗尽了异能。

“那是时灯?!”支泽闷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头发……”

岑乐:“先过去!”

原亭眼中攀起细微的红血丝,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尾狐,头发突然变白的时灯。

“……是时灯救了我们,快点……我亲眼看见的,他为了我们,走进了那团黑漆漆的,恶心东西的陷阱……”

岑乐:“什么?”

原亭咬咬牙:“先去救他,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每次重置,都是时灯走向他们。

这次他们三个相互搀扶着,走向时灯。

可是灰白色长发的少年,却后退了半步,他指尖发着颤,瞳孔控制不住微微扩张,深蓝色的眼底浮起巨大的恐惧,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他低下头,飞快在自己小包里翻找药瓶,找到之后,他想拧开,可不住发抖的手,却捏不住一粒药片。

慌忙倒进掌心,也没看清多少,合着雨水,直接倒进了嘴里,冷不丁呛住,他剧烈的咳起来,脚碰到了一块石头,直接摔在了地上,药瓶掉在手边。

少年听着原亭三人喊着他的名字,越来越近,找不到任何地方可以躲,连忙把自己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死死捂住耳朵。

不要看不要看……

那些人都是真的,没有被怪物取代,只是他生病了……

他吃了药,很快就会好。

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他们就是被怪物取代了,他们披着你伙伴的皮,说着你伙伴会说的话,可是他们是假的。

只要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你的朋友就会回来了。

少年脚边的猫叫声越来越急切。

时灯忍着心里巨大的不安和暴戾冲动,低声道:“别过来……”

药效发展,他意识逐渐开始陷入黑暗。

捂着耳朵的手慢慢松开。

“时灯!”

在他倒在地上的前一秒,原亭一下子扑过来,垫在了他的后背。

少年脸色惨白,即使是昏迷过去,也皱着眉。

岑乐没有发现时灯身上有什么外伤,只是地面散落的药片太过奇怪。

她捡起药瓶看了看,落在一旁的盖子内侧,刻着一行字,岑乐仔细辨别了一下,上面写着:

卡普格拉妄想症。

私人**异能药物,每日一粒。

“卡普格拉妄想症……”

支泽瞳孔微缩。

他知道。

患者会以为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或者周围的一切,被怪物替代了。通常伴有巨大的不安全感,以及攻击性。

昏迷者的少年明显难受极了,他咬着牙,嘴边都溢出一丝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喉间发出细微的低泣。

小灯趴在少年脖颈处,猫眼里充斥着雾气,它伸出爪子擦了擦时灯嘴边的血。

“这里还有字!”

药瓶一侧还有一行字,写着:如药瓶主人发病,身边无人救治,请拨打家长电话……

支泽将时灯背起来,一边走一边道:

“谁的手机还能用?!”

“先问问怎么办,我刚才看见他一口气吃了不知道多少。”

“我的我的,”原亭摸出自己放在兜里,套了一层塑料袋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还好可以用。

他打了那个电话,几乎瞬间被接通,里面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声音:“你好。”

原亭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他是真的怕时灯出事,一边擦鼻涕一边道:“你是时灯的家长吗,他犯病了,我们都在荒原上,狐狸呜呜,血,黑色的雾……他吃了药,很多片,晕了……”

颠三倒四。

下一秒。

灰暗的天空一抹极长的血色一闪而逝。

一道修长的身影落在他们身前,时哥挂断了电话,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支泽背后的少年身上。

然后才看了一眼狼狈的原亭三人。

“我就是他家长,”时哥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无比具有说服力的脸。

他伸出手,“把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