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旭深呼吸了一口气,在踏进里面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一阵刺鼻令人头晕的气味席卷而来。
他顿时屏住了呼吸,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这股气味并不陌生,是一种毒雨混杂上了丧尸血肉的味道,不好闻,但是他已经接触过很多次了。
严旭在心底默默祈祷,慢慢顺着走廊往前走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实验室的大概布局。
门口是个坚固的铁门,往里走有毛玻璃挡着,左边一条路右边一条路,冷硬的灯光从头顶射下来,将人的脸颊照得惨白。
中间是一个空荡荡的容器,里面有一些清澈但是毒性极强的毒雨浓缩液,看大小大概能够容纳下一个身材好、个子高的成年男性。
摆在这里好突兀,似乎有个面孔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严旭却没有抓住。
严旭没仔细研究这个空容器,选了左边的这条路,往里走。
前半段有雾蒙蒙的毛玻璃挡着,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些黑色污泥一样的东西,貌似是一些毒雨和丧尸的□□;后半段则豁然开朗,里头是个呆呆不会动的丧尸。
那个丧尸似乎年纪不大,具有明显的女性特征,跟其他丧尸不太一样的是,她身上没有特别腐烂的地方,只是有种死人一样的苍白,从猩红色的瞳孔和黄臭的牙齿上大概可以判断出,她化成丧尸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背后装了一个链接着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管道,看上去有些像是电影和电视剧中会出现的那种东西。
见到了面前的血肉,这个呆傻的丧尸也没有反应,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玻璃。
严旭看到她右胳膊上的血肉已经消失了,大概是当成了实验的材料。
他皱着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接着往里走的时候,看到了一排溜边都是差不多的呆傻丧尸,不知道是因为隔绝了人的气味还是什么其余的缘故,都没有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严旭忍着心中的难受感觉,拐了个弯,打算转到右边去看一下。
没想到,乍然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他的丧尸。
“啊!!”
严旭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这才发现,他们之间还尚且隔着一层玻璃,那丧尸并不会真的伤害到他。
重重松了一口气,严旭才仔细端详起来,这个男丧尸跟之前的明显不一样,似乎才转化了没有几天,性情还很暴躁,拍着玻璃的动作非常重,似乎很像要从玻璃中出去,口中发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语句和嘶吼。
严旭不敢背对着他们,于是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横着走,提心吊胆地捏了一把汗。
挪了大概几米,他紧接着看到了另外一个拍打着玻璃嘶吼的丧尸。
这丧尸看上去转化的时间更短一点,这会眼睛还没有完全变色,只是口中的獠牙已然变异,吐着一点腥臭的涎水,硬生生将原本姣好的面容破坏了;一半好一半坏,看上去就更可怖了。
严旭心中的担忧尚且没有放下来,又有些一头雾水了,因为这样一看,似乎基地长并没有在骗他。
这里确实就是一些丧尸和毒雨,都是比较危险的东西,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确实应该走远一点。
但是……
严旭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但是他又说不上来,就好像有股郁结之气堵在胸口,答案明明呼之欲出了,却死活想不起来关键。
真是奇了怪了。
这样想着,严旭继续往前面走了两步。
在见到面前的这个姑娘的时候,严旭大骇,竟然直接后退两步差点坐到地上。
似乎是注意到了面前的人,狂乱拍着玻璃发疯的女人逐渐冷静了下来,有些控制不住变红的瞳孔里全然是痛苦,牙也变了,几乎没有办法让她吐出跟以前一样的声音和语句。
“严……医生……救、救命……”
“救命……”
这个女孩跟之前的一样,背后的管道装置比那些还要庞大,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是她看上去显然没有完全失去神志。
没有完全失去神志,却要面对着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丧尸一个怪物的事实,对一个尚且没有成年的姑娘来说,实在是未免太残忍了。
严旭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冲到了玻璃的面前,将手贴上了玻璃,声音尖利道:“小媛?!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不是跟王姐他们一起去维修基地了吗?!你……”
“救……救命……”
被他称作小媛的姑娘没有回答他,只是有些呆滞和痛苦地重复着救命两个字,很崩溃。
严旭不是傻子,只是轻松地将脑海中的几件事情串联了起来,他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些离开了宿舍说着要去维修基地的人,其实一直都没有去过吧?
或者说,去过,都是被压榨了最后价值的人才会被拉到这里。
他骤然间明白了刚刚那个不停发着嘶吼的女丧尸在说的究竟是什么。
——“救救我。”
严旭崩溃地扯住了自己的头发,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抽泣。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他是在救人吗?还是在吃人血馒头,踩在这些无辜人的血肉上冠冕堂皇地说自己要制作出拯救他们的药物。
最关键的是,他知道,在基地的内部并没有接触过毒雨的机会,这些人们不可能是意外变成丧尸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动注射了药物或者触碰到了毒雨,才会变成丧尸。
从外面抓丧尸回来研究固然可行,但是没有办法观察丧尸接触毒雨时间长或短的变化,也没有办法观察丧尸接触毒雨剂量的变化。
他们这是在做人体实验。
用这些无辜的民众做实验,丝毫没有一点人性。
严旭忍不住干呕,他有些跌跌撞撞的,口中止不住地喃喃:“我会救你,我保证,我一定可以……”
他制造出来的血清呢?那些东西或许可以对接触时间最短的小媛有用。
这个玻璃太坚固太严实,严旭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取到切片,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将注射剂给小媛。
他从来没有这么崩溃和无助过,身体整个发软,滚烫的血液冲到了头上,感觉一阵头重脚轻就要滚下来。
手中拿着那最新研制出来的血清,严旭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的时候还尚且保护着血清。
爬起来之后,步履蹒跚地往里走。
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小媛的玻璃门口,他就听到了电梯“叮咚”的一声。
啪嗒、啪嗒。
是皮鞋落在地上的声音。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继续这么下去,就算是跟他们拼了,就算是……
“哟,严旭,你怎么趴在地上呢?”
一道尚且含着笑意,但是语气森冷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严旭僵硬地抬起了头,看到了一张他平素觉得非常慈祥和温和的脸,此刻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己。
严旭没有说话,只是继续颤抖着身体往里面走,带着恨意地一瞥包含了太多。
基地长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是力气比他这个小年轻还要大,轻而易举将有些崩溃的人拦在了原地。
“我不是说了嘛,这地方很危险的,你最好不要进去,怎么了?需要什么实验材料?”
严旭将他的手甩开,眼眶通红,今天对他这样一个研究人员的冲击实在是太大,就算他再冷静都没有办法维持和颜悦色跟基地长说话,只能勉强将口中的话憋下去。
惨白的灯光悬在头顶,照的面前的基地长像是一个笑容虚假空洞的人偶娃娃一样。
半晌,严旭冷笑了一声,破罐子破摔道:“你自己比谁都要清楚,这是你安排的吧?所有的人体实验!为什么?!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要主宰别人的命运?”
基地长发出了一声叹息,似乎是在因为他的冥顽不灵而觉得可惜:“你不懂,有些时候,为了大局,一些小的牺牲是必要的;更何况,他们自己都愿意为了基地牺牲呢?”
“放屁!”严旭吼道:“根本就是放屁!不需要他们牺牲,我也能研究出血清!!”
严旭崩溃道:“早知道当初我就不应该来这里……哪怕西A要研究成果我也应该给的,至少我没听说他们像你们一样草菅人命!”
“西A?呵,你真的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东西吗?”
基地长幽幽地,一点幻想的余地都没有给他留:“前段时间来的钱亦几个人,你以为他们不知道我们的研究成果从哪里来的吗?他们不在乎。”
“而且他们比我们更厉害,他们从我们这拿走了提纯之后的毒雨样本,你觉得他们会拿那个东西干什么?”基地长咄咄逼人,“西A跟我们一样。他们比我们更过分,他们打算用改造后的毒雨大规模实验,看有没有人的身体里会有抗体,看血清能不能更快地研究出来。”
“他们还打算,看是否有人能够像我们这里的那位一样在毒雨的侵蚀之后还能够保持神志,如果可以的话,就以暴制暴,用丧尸杀丧尸。”
严旭捂住了自己的脸,有些脱力地滑坐到了地上,喃喃道:“……疯子,一群草菅人命的疯子!”
基地长冷笑了一声:“真是做梦。如果不是我们用这种办法,你根本就拿不到毒雨的数据,根本没办法推进研究。”
“你们完全就是为了一己私欲,就算是之后制造出了血清,你们也不会舍得给普通民众注射,他们永远都是你们眼里的炮灰是吧?”严旭忽地冷静了下来,依旧说的冷酷现实。
他不相信世界上只有西A和东B两个基地,不相信所有的基地都跟他们一样自私自利。肯定会有愿意将普通人的命也当成命看的基地。
基地长笑了一下:“这么说吧……之前也有你的同事,发现了之后问我这个问题;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我的副基地长了。”
“给你的选择很简单,要么你清醒一点认清现实,别做无谓的挣扎,懂事一点把血清继续研究,还能救更多的人。”
“要么,你可以滚出去,不过嘛,你的人身安全我就不能保证了,或许有讨厌你的人意外把你杀了……我可不能保证。”
“如果想跑的话,我倒是劝你不要出去。”
“谁知道什么时候,西A的人会选择大幅度的人工降毒雨呢?”
……
*
慈生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头一阵昏沉,倒不是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毒气侵扰,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太过于奔波,难得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会,不出意外地放松过头了。
他小声地唔了一下,感觉自己一阵摇摇晃晃,要倒下来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抓住了萧望勉的胳膊。
萧望勉早就在他醒过来的时候醒来了,猩红的血瞳在黑暗中也很剔透,有一种宝石被打磨过后隐隐约约璀璨的触感,漂亮又流光溢彩。
令人不由自主地沉迷。
慈生感觉到萧望勉在他身边,就安心了许多,凑上前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发出了一声有些安心的叹息。
萧望勉在这个世界中不喜欢说话,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对慈生宣誓主权的话,跟个占有自己最珍贵漂亮礼物的固执疯子一样,说什么都不乐意松手。
这会他也一样,紧紧箍住了慈生纤细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偶尔蹭蹭,看上去跟要摸头的大型犬一样。
慈生忍不住弯起了眼睛,抱着他脖颈的同时稍微往下摸了一下他的肩头,却忽然摸到了一块有些异样的凸起。
萧望勉浑身的肌肉是流畅结实但是并不夸张的,整个人修长健硕,从没有说哪里会有些奇怪异样的骨头。
慈生觉得有点奇怪,揉了揉眼睛,跳到了萧望勉的身上,两条腿被托着,更进一步看到了萧望勉的后背。
原来他怎么就没发现呢?好奇怪。
好像是之前萧望勉一直都没有给他看过后背的这个地方,他也没有什么意识,直到现在才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慈生揉了揉眼睛再一次端详了一番,发现那上面果然是个很奇异的凸起,就好像是花纹一样,某种锋利的刀片留下的印记,属于伤疤。
从哪来的?萧望勉怎么可能会被人伤着呢,这东西好奇怪。
慈生轻柔地碰了一下那个地方,就看到萧望勉的脸色忽然白了两分,似乎这东西会对他造成很大影响似的。
慈生蹙眉,用手语问他:
【这是什么情况?你在哪里被伤到的?】
萧望勉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是依旧抱着慈生的腰,甚至他还有闲心轻轻舔了舔他的锁骨,品尝小点心一样慢慢地含着不动。
慈生本来想跟他好好交流的,被他舔咬锁骨的动作一激,一瞬间腰就软下去了,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哼唧,乖乖软软的,甜得要命。
登时,萧望勉从无聊的焦躁中清醒了过来,像是专心致志地对着自己喜欢的宝贝亲亲一样,慈生的衣服下摆保不住了。
萧望勉咬住了慈生的唇。
“唔……”
慈生现在就好像是那个被爱人欺负的哭唧唧也说不出话的小哑巴,只能发出一点点甜腻的气音,偶尔伸出无力的拳头锤萧望勉一下,还不痛不痒的,活像是让萧望勉再快一点。
结果被萧望勉抓住了脚踝。
萧望勉就要顺着漂亮纤细的小腿一路往上的时候,被慈生粉嫩的足心踩在了手上。
“唔!”别动了,坏变态!
慈生眼睛水汪汪的,含着点算不上愤怒的小情绪,更多是埋怨萧望勉不看场合随时随地当变态。
萧望勉被踩也不生气,轻柔把住他的足,继续往下,直到看到慈生给他的手语才勉强停了下来。
【周围有人……现在应该已经很迟了,为什么他们一个人还没有回来?】
其实这个念头从一开始就在慈生的脑海中盘旋萦绕,但是由于没有啥证据和对这里一窍不通,他没有贸然行动。
这会再一个人都不回来就实在有点过分了,难道说东B基地这么压榨普通人,连睡觉的时间都不乐意给吗?
萧望勉的眸落在他的手上,慈生还以为是他在思考,半晌之后会回答他的问题。
结果,却看到萧望勉凑上来亲了一口他的指尖,虔诚又安静。
慈生顿时愣住了。
有点无奈地好笑,又有一点心疼。
他不知道萧望勉在这个世界中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萧望勉在遇到他之前是什么样的,会如此地缺乏安全感和有极其强大的占有欲。
他只知道萧望勉现在只能够听他的话,只愿意跟他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在意。
慈生呼出了一口气,转而抓住了萧望勉修长苍白的大手,将自己的脸颊凑上去,足够让他整个捧在手心内。
萧望勉似乎有些愉悦,他俊美无俦且冰冷的脸上浮现了一点对着礼物束手无策的神情。
半晌,慈生感觉到萧望勉被安抚好了之后决定下床,伸手拉了他一把,就看到了男人低下头去给他穿袜子和鞋子,旋即打横将他抱起来。
萧望勉知道他要出去,就安静地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其实根本没有让慈生走的意思。
慈生顿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还是勉强同意了这种方式。
出去的时候很快就能看到外面的灯泡有些闪烁,灯好像渐渐暗了下来,短短的几步路而已,却有些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
不知道顾绪秋她有没有睡着,先敲门吧。
慈生伸手敲了敲门,却并没有听到想象中一群人大呼小叫的声音,甚至都没有听到顾绪秋来应门的声音。
在踌躇和犹豫了半晌之后,慈生还是打算根据自己的第六感,先将顾绪秋叫醒再说。
没想到,门被打开的时候,慈生只看到了跟他那里差不多的空荡荡的宿舍,几乎没有人——顾绪秋一个人躺在床上,似乎是因为胳膊,她好像有些发烧,脸上发红滚烫,有些难以呼吸的样子。
半晌,在注意到身边有人之后,顾绪秋坐了起来,警惕道:“谁?!”
她的军刀已经从枕头底下掏了出来,在发现面前的人是谁之后手顿时一松。
她的声音沙哑,有点疲惫的样子:“啊……吓死我了,还好是你。”
顾绪秋能看懂比较简单的手语,比如说“发生什么事了”,这会看到慈生的手势,有些头疼地回复道:“我刚刚一直安心不下,所以想跟着我朋友的后面去看看,结果一直没看到他人,反而险些跟基地长撞上。”
“我就赶紧手脚麻利地回来了,扯到了伤口,忍不住睡了过去。”她叹息了一声,“你们怎么过来了?”
慈生犹豫了一下,冲着周遭安静空荡的床铺指了指,简直不言而喻。
顾绪秋一惊,喃喃道:“……确实。我在西A的时候没有听说过修复基地还要夜不归宿的,除非是出了什么事。”
“这样吧,我们要不去看看别的基地里的布局?”顾绪秋咬牙,感觉有萧望勉在,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
慈生点了点头,但是又想到了什么,拉了一下萧望勉的袖子,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
萧望勉有些面色不虞,看着慈生不愿意放手,但是在他的安抚之后还是松开了,甚至愿意将自己背后的那一个奇怪的痕迹给顾绪秋看了一下。
顾绪秋看到了这个痕迹,有些疑惑地皱眉,半晌才道:“马上问一下严旭吧,我觉得他有可能知道。”
慈生点了点头,严旭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不过说起来,顾绪秋刚刚都没有找到他,他去哪里了呢?
“没事,别担心。”顾绪秋不知道是在安慰慈生还是在安慰自己了,“他知道我在哪里,等他忙完了,肯定会来找我的。”
话音刚落,她便赶紧起身,将鞋子穿好,随意裹了一件外套,便将军刀放好,轻装上阵道:“我好了,我们出发吧?”
“砰”一声,是从门口传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