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发表

“……刘大姐非常感谢小区的环卫工人帮助自己找了爱犬,并承诺会给予力所能及帮助……”

家里,赵阿姨听着新闻一边哼小曲准备晚饭,内置电梯“叮”一声打开,她连忙关火凑过去看。

“哟,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早啊?”赵阿姨一看两人一起进的屋,顿时喜笑颜开。

可纪阮脸色却不太好,小顾神情也很严肃,揽着小阮的肩低头说着什么,还伸手想抱,被小阮拦着胳膊拒绝。

赵阿姨小声询问:“咋了这是?”

顾修义笑笑:“没事赵阿姨,晚饭您稍微做得清淡点吧,他不太舒服,我们上去说点事。”

“……诶,好。”

赵阿姨拿着锅铲的手渐渐放下,看着楼梯上远去的两道背影,面露疑惑。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纪阮径直去小沙发边坐下。

顾修义端了杯温水塞到纪阮手里:“先喝点,嘴都干了。”

这杯水也给了纪阮一点缓冲的时间,他慢慢喝了小半杯,思索从哪里说起。

顾修义却先开了口。

“我喜欢你。”

“咳!”

纪阮水洒了一地,捂着嘴咳起来。

“纪阮?!”

顾修义立刻帮他拍背,又抽纸给他擦手:“怪我怪我,该等你喝完再说的。”

纪阮呛得不严重,更多的震撼,他做梦都想不到顾修义会这么直接。

开局告白的谈话方式,他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顾修义纯粹是吸取了上次“今日说法”事件的教训。

他觉得李绥安说得很对,有些话哪怕内容全部一样,但说话的顺序也能对事件的结果产生决定性影响。

那天但凡他先对纪阮表达感情再说法律,也不至于把纪阮弄哭,说不定早就能亲到纪阮了,而不用等到现在。

事后顾修义回忆起来,每天每夜都十分后悔。

于是他也知道了,跟纪阮聊天,一定得把最重要的事放在第一句说,以免后面哪句话又戳到纪阮的泪点,哭唧唧的听不见别的了。

虽然现在似乎也不算太成功。

他顺着纪阮的后背,小心翼翼:“缓过来了吗宝贝,有没有不舒服?”

纪阮摆摆手:“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他咳得眼眶通红,看向顾修义时微微仰着头,像可怜巴巴哭过一场,眼里却又满是震惊疑惑,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顾修义没忍住摸摸他的头顶,嗯,发量很多,软乎乎。

“咳,”他在纪阮更加疑惑的眼神中清了清嗓子:“因为这是今天最重要的结论。”

他观察着纪阮的状态,贴心道:“你先消化一下,然后我再慢慢解释其他的。”

纪阮:“…………”

纪阮莫名感受一种被数学老师支配的恐惧。

这种既像上课又像开会的表白,纪阮也是第一次经历,并且他想,他应该很难再遇到第二次了。

震撼的同时,唔……怎么莫名也有点也委屈呢……

顾修义一点都不浪漫!

但现在不是委屈的时候,他确实还有很多需要顾修义好好解释的。

纪阮稳住状态:“行,你继续。”

顾修义伸手将他拢进怀里,体温传过来,纪阮勉强能够相信自己确实没有在开会。

“我——”

嗡嗡。

他手机响了。

顾修义拿起来看一眼,皱眉划掉。

“我从来没有——”

叮铃铃。

对面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顾修义:“……”

他思忖片刻,将来电显示给纪阮看:“是我高中班长。”

在纪阮点头后,按下接听打开免提。

“歪?顾总啊?哈哈哈是我啊,老马!”

“你好,班长。”

“嗐,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客气——那什么,后天咱班有个同学会,您看能赏光否啊?”

顾修义把手机往茶几上随意一放,将纪阮整个拥进怀里抱着:“不好意思,我最近比较忙。”

“诶?我就是听说你后天有空才专门选这天的啊,顾总啊,您听我说,”班长压低声量,贼兮兮的:“白粤回来啦!”

“——这次同学会就是给他接风洗尘的,我这不巴巴赶来通知您了吗?”

顾修义看向纪阮,小朋友低着头,睫毛长长垂着,露出一点雪白的脸颊弧度,粉雕玉琢的。

他自顾自玩着手指,似乎压根不关心顾修义在聊什么。

顾修义没忍住亲了亲他的后颈,怀里的人瞬间颤了一下,那段雪白的皮肤眨眼间变成粉色。

纪阮抬起头瞪他,又羞又臊却顾忌电话那头还有人,不好意思出声,在顾修义耳边用气声愤愤道:

“我还没答应你呢!”

顾修义不敢真的把人惹急,连忙安抚:“我错了我错了。”

“顾总?顾总您还在吗?”

顾修义眉梢眼角都是笑,对向手机时却又听不出任何情绪:

“马班长,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我后天有空的,可即便我有空,也会选择在家陪伴爱人,你觉得呢?”

“——没事我先挂了。”

虽然他的“爱人”一时不太能接受这种亲密的称呼,脸颊通红。

“呃……啊……”邀功不成的马班长显然没料到这个局面,声音像堵了块石头。

“不是,顾顾顾总,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

嘟嘟嘟。

顾修义按下挂断。

骤然恢复的寂静的空气中,纪阮静静和他对视。

这通电话对于纪阮依旧十分膈应,但严格来说,其实不算一件坏事。

至少它直接把压在纪阮心里最重的那块石头,摊开摆到了顾修义面前。

顾修义收起了笑,用认真地神情看向纪阮:“我给你解释?”

等的就是这个,纪阮点头:“说吧,我听着。”

顾修义停顿几秒:“第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第二,我和白粤确实认识得早,但关系并不亲密,甚至没有建立过良好的友谊基础。”

“第三,外界关于我和他传言没有丝毫事实依据,我和他没有不正当男男关系。”

“以上三点,每一点我都可以再根据你的提问做出详细解释。”

纪阮:“……”

纪阮眼神变得有点呆。

完全没有设想过的道路又出现了。

纪阮原本以为,顾修义所说的解释,和所有偶像剧一样,亲亲抱抱,再说几句事实混杂着花言巧语的辩解,然后他们冰释前嫌快乐地拥抱在一起。

但顾修义……顾修义真是个神人,直接展开了谈判模式。

纪阮甚至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从遗传的时候忘了携带感性基因,导致人生三十年都只用理智思考问题。

不过也挺好,这种模式放到感情问题上虽然有点奇怪,但确实能最快最清晰地解决掉所有不必要的误会。

纪阮静默须臾,从顾修义身上起来,去书桌拿来一支笔和一张A4纸,在顾修义的注视中,蹲回小茶几前。

他拔开笔帽,扬起脸:

“哪三点来着?你再说一遍,我忘了。”

顾修义:“……”

三分钟后,两人对坐书桌两端,纪阮身前摆着顾总倾情书写的三条要点,字迹大气磅礴,笔力入木三分。

纪阮严肃的神情,让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商务谈判的气息。

顾修义盯着他因为认真而不自觉鼓起的嘴巴,感到了隐隐的不对劲。

他于是起身哒哒把纪阮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看着纪阮近在咫尺的长睫毛,这才感到舒心。

纪阮却不太满意,在他身上乱动,顾修义按住他的肩膀:“就这样,这种姿势也能谈。”

而且看上去没那么商务。

纪阮虽然嫌弃,但免费的肉垫不坐白不坐,勉强由他去,弹了弹手里的A4纸,架子拿了出来:

“根据你方提出的要点一和要点三,与白粤没有不正当关系的陈述,我方暂时给予认可和信任。”

他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人在跟我显摆的时候,连你名字都不敢提,也只敢称是朋友,但凡你俩真有点什么,他还不得拿个喇叭整条街循环播放?”

纪阮说完,还肯定地给自己点点头,把一三条划掉。

顾修义忍俊不禁,觉得纪阮现在特别像刚到公司的小实习生,可爱又认真。让他非常想要加入对方的实习生涯,并在其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亲亲纪阮的耳朵:“嗯,我们宝贝好棒,逻辑清晰有理有据。”

纪阮被夸得扬起嘴角又矜持压住:“别套近乎。”

“对于要点二,我有问题。”

顾修义点头:“宝贝你说。”

“嘶,”纪阮皱眉:“你别叫宝贝,谈正事呢。”

顾修义失笑:“好的宝贝。”

“……”

“随便吧……”纪阮摇头:“你在第二点里陈述,说与对方认识得早却不亲密,既然那么小就认识,为什么还会不亲呢?”

顾修义正经了些:

“因为他原本是和顾俢礼先认识的。”

纪阮一怔。

“他们具体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我第一次见到白粤是十一岁那年,那时候他就带着顾俢礼在院子里玩,之后也经常来我家。”

“你也知道顾俢礼是我父亲和方兰的私生子,我母亲因此郁郁而终,我对那母子的一切抱有天然排斥,虽然不至于迁怒无辜,但和白粤确实只是泛泛之交。”

他边说边关注纪阮的神情,继续道:“只不过大概因为我和他同龄,而顾俢礼又比我们小了许多,外人才会以为他频繁来我家只是因为和我要好。”

纪阮仔细消化这段话:“可既然只是泛泛之交,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你最要好的朋友呢?”

顾修义苦笑:“因为那时候我确实没有朋友,非要这么算的话,他确实是唯一一个。”

他把纪阮抱紧了些:“我最好的朋友,宋岭和李绥安,都是初中认识的,而在那之前我认为自己不需要朋友。”

“我……我还有一个问题。”纪阮皱着眉。

顾修义拿起水杯送到他嘴边:“嘴唇干了,先喝点。”

纪阮听话地抿了一口,神情有些小纠结。

顾修义敏锐察觉到他的情绪,柔声道:“没事,想说什么直接说。”

纪阮抬头,忧心忡忡:“他为什么会知道你的手机密码?”

“什么?”这是今天顾修义脸上第一次出现真正意外的神情。

“1028。”纪阮说:“他把这个做成了手机链,还说这是他离开那天的日期。”

他觑了眼顾修义:“据说,你因为他的离开伤心欲绝深夜买醉呢。”

顾修义:“……”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国的,”顾修义斩钉截铁:“他又没有跟我说,我也没去送他。”

“那1028什么意思?”

“我开始掌控顾氏的日子。”

“……!”

他音调平平,却在纪阮心中掀起了一层浪。

顾修义逗弄纪阮时轻松的神情消失无踪,转而代之的是沉沉的眉眼:

“我母亲拥有顾氏25%的股份,去世前立下遗嘱,由我十八岁生日后全部继承。但事实上,因为程序问题,我是在生日十几天后才得到母亲的全部股份。”

他注视着纪阮的眼睛:“也就是那一天起,我才真正开始有力量和爷爷对抗。”

纪阮咽了咽唾沫。

因为顾修义太过理智并且相信法律,纪阮总是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他的背景其实是狗血豪门。忘记他也是背负了很多,经历了旁人想不到的艰辛,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外壳,其实只不过是斗争和隐忍下磨出的厚厚的茧。

纪阮声音弱了下去:“这样啊……”

顾修义轻轻把他拥进怀里,像某种寻求安慰的姿势,然后成功得到善良的小朋友软着嗓音地抚摸:“好啦,没事了,你现在很厉害的!”

在纪阮看不见的地方,顾修义嘴角上扬。

老实说,从架空老爷子到彻底掌控整个顾氏,他压根没用到几年,甚至没有耗费太多心力,大概他天生适合干这种勾当。

不过纪阮会因此心疼他,倒是意外之喜。

吸够小朋友香香甜甜的气息,顾修义稍稍松开他:“至于醉酒……”

他神情一时有些尴尬,未雨绸缪般:“纪阮,首先要明确我那时候也只有十八岁,还不是能够完全隐藏情绪的年纪,你能理解我吗?”

纪阮还沉浸在顾修义幼年丧母、夺权报仇的人生经历中,不假思索:“嗯嗯!”

“所以终于得到母亲的股权,我非常高兴,这样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吗?”

纪阮重重点头:“没错!”

“真乖。”顾修义摸摸他的脸。

“——所以那天我找李绥安喝酒庆祝了。”

他神情凝重:“但那时我酒量还不是特别好,离开的时候又被其他人看到了……”

“所以……”

顾修义闭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纪阮呆滞两秒,而后开始抑制不住嘴角的抽搐。

所以顾修义是因为太高兴了,在酒吧喝嗨了,偏偏那天白粤出国,一来二去就传成了他求爱不得深夜买醉。

白粤也因此成了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后,他自己都信了。

纪阮努力压制嘴角却越来越控制不住。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十八岁的顾修义跟李绥安在酒吧傻乐呵喝高了,却被编排出一串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他就实在想笑。

纪阮也能理解为什么这会成为一篇虐文了。

就这种奇葩的理由,如果不是两个人坐下来开诚布公谈清楚,谁能猜得得到?

弄出的误会再虐几十万字也不在话下。

顾修义捏住纪阮的下颌,冷静的面孔快要维持不住:“笑什么?说好的能理解我呢?”

纪阮眼睛弯成月牙,脸被捏着小酒窝挤不出来:“唔……理解是一回事,想笑又是另一回事嘛……”

顾修义:“……”

无奈之下,顾修义只好等纪阮自己笑够了停下来。

他环着纪阮的腰,轻声道:“其实还有第四点,是今天最重要的一点,但我刚才没说。”

纪阮抹掉笑出来的眼泪,坐直:“你说。”

顾修义直视纪阮的双眼,神情在这一刻无比认真,甚至堪称虔诚。

纪阮在感染下也渐渐收起了笑:“什么呀?”

顾修义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

“第四点就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纪阮顿住。

“但这一点不允许提问探讨,因为我很难给出基于理智的回答。”

他轻轻笑了笑:“抱歉了。”

纪阮呆在了他怀里。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顾修义的表白总是这样,出其不意让人手足无措。

但顾修义表白了。

他真的表白了!

按小说的流程他至少得大结局之前才表白,到大结局他俩才互通心意。

可他现在就说了!

这是不是说明剧情发生转变了?

对啊,只要他现在也表白顾修义,那剧情就彻底和小说没关系了,他是不是也不用被虐得那么惨了?

纪阮大脑充血,激动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可他这副表情在顾修义眼里,就是个呆呆傻傻的小笨蛋。

“纪阮?”顾修义托着他的下巴晃了晃:“想什么呢?”

“醒一醒小朋友。”

他忍不住低笑:“我亲你了?”

纪阮骤然回神,激动地捏紧拳头:“我也喜欢——”

叩叩!

“吃饭了哟孩子们!”

敲门声响起,赵阿姨在门口快乐喊道。

纪阮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从顾修义身上弹起来。

顾修义再也受不了,笑出了声:“知道了赵阿姨,我们马上下去。”

“快点哦,不然菜凉了。”

“好。”

他边说边起身,走到镜子前理衣服的纪阮身旁,扳过他的脸亲了一口:

“知道了,你也喜欢我。”

然后满意地看到纪阮变成爆炸红。

·

晚上九点,顾修义端着牛奶大摇大摆走进纪阮的房间。

纪阮刚洗完澡,正在香喷喷地吹头发,出来看到顾修义,忽然整个人都不太自在。

“你来干什么?”他故作镇定。

顾修义靠近,摸摸纪阮的肚子,一本正经:“晚饭看你吃得急,胃有没有不舒服?”

纪阮脸颊被水汽和吹风机蒸得红彤彤,捏着小毛巾硬邦邦道:“没有,很舒服。”

顾修义眼底荡起笑意:“那再亲一下?”

纪阮立刻咬住嘴唇,眨着大眼睛左顾右盼:“不不不好吧……”

“为什么?我们不是互相喜欢还领了结婚证的关系吗?”

“……”

好像有点道理,他已经互相表白过了。

可现在就亲赵阿姨会不会看到啊?那多尴尬!

纪阮紧张兮兮往门口张望,做贼似的:“那要不……你先去把门关上?”

嘶,可万一门一关他兽性大发还想做别的呢?

“诶等等等……还是别关了。”

不关更安全。

不行不行,这样赵阿姨一定会看见的!

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能看这种事情呢?绝对不行!

“顾修义……”纠结半晌,纪阮扯住顾修义的衣袖,眼巴巴打商量:“要不还是别亲了,大晚上的,对你不好——唔?!”

顾修义直接捧着他的脸压了上来。

天昏地暗中,滚烫的嘴唇落到纪阮冰凉的唇瓣上,纪阮在应激般的战栗中,被人撬开了齿关。

血液加速涌向大脑涌向心脏,四肢逐渐麻木失去知觉。

咚咚咚!

纪阮听到了如雷的心跳。

却分不清是他自己的,亦或是来自抱着他、与他胸膛紧紧相贴的顾修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