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发表..

房间里灯光不太亮,纪阮只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甚至可以说得上昏暗。

顾修义靠坐在床头,利落的脸部线条被隐没进暗色里,只留下眼眸浅浅的笑意。

窗外有零零碎碎的街灯照进来,又依稀在他眼里燃起一小簇跳跃的光晕,莫名让人觉得亲昵。

视线交汇,纪阮怔了怔,指尖似乎翻腾起奇异的暖意,让人有些懵然无措。

他双手搭到椅背上,不明所以地笑了笑:“顾老板的推拿业务已经扩展到穴位按摩了吗?”

顾修义笑意加深:“嗯,有这个打算,先送你一张免费体验券,这位顾客要试试吗?”

纪阮只犹豫了两秒,就起身朝顾修义走去。

虽然他有些说不清为什么此刻看着顾修义心里会觉得异样,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对这种异样并不排斥。

甚至指尖泛起的暖意正逐渐弥漫全身,仿佛离顾修义越近,世界就越温暖,人都是趋光向暖的动物,纪阮也是。

他在床边坐下,把玩偶熊放到顾修义身上当垫子,背对着他侧身躺下脸贴着熊肚子:“开始吧,要轻一点哦。”

“嗯。”

顾修义指腹落在纪阮太阳穴处,温热的体温传来,纪阮惬意地闭上眼。

“可以上去一点吗?”

“力道再大一点呢?”

“……算了算了还是轻点吧,和开始一样。”

他只不过对技师先生提了几点要求,脸颊就被捏了一把,技师先生似乎笑了声,说:“你要求还挺高?”

纪阮揉了揉被捏过的地方,脸埋进熊肚子里偷笑:“这不是你们的职业素养吗?再说我脑袋很珍贵的,要是按不好以后不来你这里消费了。”

顾客脾气大得很。

顾修义失笑:“好吧。”

老实说,顾大老板应该确实没伺候过人,手法全无,幸好力道轻体温高,贴在纪阮额头上,哪怕一动不动也像热敷一样舒服。

纪阮是真的很喜欢他的体温。

刚开始顾修义还能恪尽职守好好地当技师,揉了没多久就放飞自我,纪阮偶尔脸颊痒一下,耳垂被捏一下,耳廓又被挠一下,痒得很。

他逮住顾修义的手,仰躺着看上去:“你还想给我做全脸按摩吗?”

顾修义一听笑起来:“我可以有……如果你需要的话。”

说着立刻伸手想展示高超的按摩技巧。

纪阮立马坐起来:“算了算了,我不来了。”

原本只是按按额头,纪阮还可以接受,但脸上被摸感觉就很奇怪,他也说不出来,就是心里酥酥麻麻的。

他随意扒拉下凌乱的头发,下床坐回书桌前:“我好了,要继续复习了,顾总你回去睡觉吧,晚安。”

纪阮手里拿着笔,似乎立刻进入学习状态,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顾修义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怔了一秒,而后深深感到一种被用完就扔的落寞。

他起身来到桌前,抱着胳膊垂头看纪阮:“没了?”

纪阮回视:“还有什么?”

“……比如感谢什么的?”

“那谢谢你,按得很舒服。”

“再多一点呢?”

纪阮抿唇,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而后用清澈的双眼看向顾修义:“我会用满分试卷来报答你的。”

“……”

事实证明,顾技师按摩水平虽然不行,但对考试很有好处,纪阮果然拿了好几个满分。

只是大学期末考完直接放假回家,不会再发卷子,为了兑现承诺,纪阮特地把成绩表打印出来,在技师先生的房门上大肆张贴了整整三天,以此表他真挚的感激与嘉奖。

房门前,纪阮认真抚平成绩表的每一个角落,骄傲仰头望向顾修义:“怎么样?”

顾修义:“……”

顾修义扯了扯嘴角:“真棒。”

虽然顾修义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得到,但这毕竟是纪阮向自己兑现的第一个承诺……起码也能象征两人关系取得突破性进展……

大概,算突破吧……顾修义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一起看向那张闪闪发光的成绩表,从这一张表,拉开了春节张灯结彩的序幕。

京大这年的期末考得晚,结束不久就要过年,家里的一应陈设都换成了暖色系,窗户贴了福字,门口挂上红灯笼。

除夕当天顾修义还在外面忙了半天,下午在晚饭前回到了家。

进门时纪阮正搭着梯子在门口贴对联。

别墅层高高,大门也比一般的公寓门更加壮阔气派,纪阮站得高,顾修义都得仰起头看他,被这个高度吓了一大跳。

“你做什么呢?”顾修义快步上前。

纪阮还拿着双面胶,闻言低下头,笑吟吟地看过来:“贴对联呀,我和赵阿姨早上出去买的,现在物价真是越来越高了,一副对联都要——诶你干嘛!”

纪阮话说一半突然被顾修义拦腰抱了下来,眼前一花心都往上提了提。

直到把纪阮安全放到地上,顾修义才松了口气。

这周围没人,赵阿姨也不知道在哪,地上的台阶鹅卵石都很容易让人磕到,纪阮要是没站稳摔下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顾修义想想都觉得可怕。

“以后身边没人不许自己爬这么高听到没有?”

纪阮心跳还没平复,被抱下来时有很轻微的失重感,他抚了抚心口:“还说呢,你拉我下来比站那上面吓人多了,但凡你先告诉我呢?”

“……”

顾修义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唐突了。

“抱歉,”他咳嗽一声:“贴完了吗?”

“还差一点……”纪阮虽然嘴上抱怨,但也知道顾修义是为他好,不再准备自己上,向旁边让开一点。

顾修义接过纪阮手里的双面胶,踩上梯子两三下把对联抚平,然后带纪阮进屋。

纪阮还戴着厚厚的围巾,顾修义帮他摘下来,他看白生生的脸蛋:“吓到了?”

纪阮睫毛扑簌扑簌的,垂着眼不看顾修义,理直气壮:“本来那样谁都会吓到的……”

顾修义移开眼,在纪阮头顶按了按:“真的娇气……去洗手吧。”

年夜饭赵阿姨做了一桌子好菜,望过去红红火火喜气洋洋,纪阮先拍了张照片发到寝室群里才动筷。

桌上还有一道酒酿圆子,特别好吃,比任何大鱼大肉都合纪阮胃口。

但顾修义以糯米不好消化为由限制了纪阮的食用量,气得纪阮撇开圆子喝了两碗汤来表示不满。

晚上两人带着猫坐在客厅厚厚的地毯上看春晚,顾修义活到现在,能在除夕夜安安稳稳看一次春晚的日子屈指可数。

于是这一刻对他来说,是种格外陌生的温馨。

纪阮手机嗡嗡作响,室友们陆续发来自家过年的照片。

秦山家还在吃饭,放着春晚当背景音,李遇已经在外面放烟花了,韩小林发了张雪人的照片。

纪阮点开看了看,[@韩大仙,韩小林你雪人放冰箱里干嘛?]

韩小林秒回:[做法呢。]

[纪阮:……?]

[韩大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家祖传的说法,除夕那天堆个雪人放门口,可以保佑来年发财还能辟邪。]

纪阮扬眉:[有这说法?]

[韩大仙:别地儿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我们家有,小时候住农村每年都会堆个大的,现在进城了,电梯公寓物业也不让放,我寻思着,冰箱门口也算门口,将就呗。]

神他妈冰箱门口也是门口,纪阮没忍住笑出声,顾修义投来一个眼神。

纪阮笑着喝了口水润嗓子,把聊天记录给顾修义看。

顾修义也看得挑了挑眉:“你朋友是个人才啊。”

纪阮笑得更开心:“你说他都成年了怎么还相信这种说法啊。”

“就是,”顾修义附和:“封建迷信要不得。”

“你说得对。”

说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安静看春晚,纪阮却渐渐有些回味,打开韩小林的图片看了一眼。

几分钟后又看一眼。

这雪人……长得还是有点可爱。

“咳,”纪阮清了清嗓子,有一搭没一搭揪着抱枕上的流苏:“怎么会有人除夕夜跑出去堆雪人呢,真无聊。”

顾修义点头,他是真这么觉得:“还容易感冒。”

纪阮:“……”

他转了个面看向顾修义:“我是绝对不会做这么幼稚的事的。”

“我也是。”

顾修义随口答完,才发觉有些不对,身边的视线似乎过于强烈了。

他迟疑偏头,蓦地对上纪阮的眼睛,那孩子正直勾勾盯着他,眼睛又大又漂亮。

顾修义就这么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嘴里说着堆雪人幼稚的人,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对方眼神闪动了一下,纪阮立刻明白顾修义猜到他的心思了,抿嘴笑起来。

他敢确信自己这个笑特别可爱特别甜蜜,酒窝里装满十足十的糖水,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孩,不分男女没人可以抗拒。

更何况是顾修义这种爱装逼的闷骚男人。

果然,顾修义嘴唇抿了抿,纪阮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些许松动。

可下一秒,顾修义忽然扭头看向电视,“现在唱歌是谁?”

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

纪阮收走他手里的遥控器,让他不得不再次和自己对视:“说了你也不认识,问他干嘛,我们不如活在当下?”

顾修义:“……”

顾修义是真的没辙。

纪阮平时懒懒散散,可一旦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睛会非常明亮,因为瞳色浅,看上去像宝石珠子一样漂亮,视线灼热到足以烫红对方的耳朵。

顾修义抬手捂住纪阮的眼睛,把他脸移过去。

纪阮眼前黑了,耳边却传来一声细微的叹息。

·

十分钟后,纪阮提着小桶和顾修义一起出现在门外。

他穿得相当厚,圆滚滚的起坐都不方便,顾修义不怕冷,就穿一身很平常的冬装,行动比纪阮灵活了不知道多少倍。

直到手都碰到雪了,顾修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谁说绝对不做这么幼稚的事,怎么现在又出来了?”

纪阮怕滑到,小心走路:“哎呀,这不是为了保佑你来年发财吗?”

“不必,”顾修义扶他一把:“我很有钱。”

纪阮笑起来:“你这人真有趣,谁会嫌钱多啊?”

这话倒是真的,顾修义作为生意人当然不可能视金钱如粪土,于是在纪阮笑吟吟的注视下,叹了口气开始认命地堆雪球。

两人没去院子里,就在门口堆了两个大雪球,叠在一起,弄出个简易的雪人雏形。

——事实上都是顾修义堆的。

纪阮的厚衣服太过于限制行动,导致他只配在旁边把雪当泥巴捏着玩。

最后雪人的外形做好,纪阮就负责用扣子给他当眼睛,胡萝卜当鼻子,树枝当手臂,再围上围巾,完成最后的点缀。

天太冷,冻得纪阮腿发麻,起身的时候不小心坐了一屁股墩,尴尬的是他因为衣服太厚竟然起不来了。

他撑着雪面努力尝试了好几下,根本纹丝不动,就像雪里埋了磁铁一样狠狠吸着他。

最后纪阮只能抬了抬帽子,眼巴巴看向顾修义。

顾修义一开始就想扶纪阮起来,可小朋友在地上吭哧吭哧努力的样子特别有趣,他一时没忍住玩心,收回手抱着胳膊看了会儿热闹。

可现在纪阮明显确实起不来,鼻尖脸颊都红红的,顾修义怕他再在地上坐着雪水打湿裤子会感冒,还是俯身将他半抱着拉起来。

纪阮腿麻了,借着他的力道小口喘气。

顾修义面露讶色:“都没动两下,怎么喘成这样?”

纪阮没好气瞪他一眼:“你知道这身衣服多重吗?呼——站着说话不腰疼。”

顾修义无奈笑笑。

纪阮气稍微喘匀了些,才有功夫抬头看顾修义。

别的不说,门口的两盏红灯笼选得真好,明晃晃的光像薄纱一样蔓延在顾修义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连眼神也很温暖。

纪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头没脑来了句:“你眼睛挺好看的。”

顾修义眼眸蓦地闪了闪,像因为这一句话而变得不自在:“瞎说什么呢?”

纪阮圆圆的酒窝露出来:“我是耳朵不好又不是眼瞎,说真的,以前没注意,现在真的有点好看。”

有瞬间顾修义嘴里呼出的白气都凝滞起来。

他喉结动了动,偏过头:“你酒酿圆子吃醉了吧,纪阮?”

纪阮听了又笑起来。

天上开始飘雪,纪阮不想被淋,提起小桶往屋里走,慢悠悠道:“没有醉呀。”

声音在飘雪的空中变得黏黏糊糊。

等他走远,顾修义才堪堪回过神看他的背影,胸腔里下意识抒出的气息都能称之为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