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发表

顾修义回到家时,纪阮正在和韩小林打视频电话,桌上放着个笔记本,标题的红色大字直接撞进顾修义眼里——

开学住校必备好物list!

这一行字太大、太红、太刺眼,顾修义瞬间有点晕字。

而罪魁祸首纪阮,穿着睡衣坐在椅子上,头发乱糟糟的,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你怎么回来了?”

纪阮站起来走到顾修义身边,还拿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像在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

哇,肌肉硬邦邦的,身材真好。

顾修义捉住准大学生软软的手指,拿开:“你要住校?”

他神情和语气都一如往常,纪阮没察觉出有什么特别,灿烂一笑:“对啊。”

“……”

不知道校园生活到底有什么独特的吸引力,小朋友连酒窝都溢着蜜糖。

顾修义嘴唇开合两下,顿时语塞。

纪阮乱糟糟的头发十分显眼,顾修义瞟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做到完全忽视:“你还没梳头?”

他说着伸手压了压翘起的那几根,那么软的头发竟然很顽强的压不下去。

“我起床就洗漱过了,”纪阮觉得自己被嫌弃了,不太满意地后退一步:“但头发睡翘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顾修义:“……”

算了,现在头发不是重点。

他打量了下纪阮的气色,嘴唇黯淡无光,一看就是又饿了。

但早起不吃饭却和同学打视频电话?

顾修义敲敲桌面,下巴朝手机那抬了抬:“什么重要的事一定得现在说?”

纪阮看过去,屏幕里正映着韩小林贼头贼脑围观他们聊天的大脸,他连忙把手机转过去:“韩小林住校经验丰富,我找他取取经嘛。但他还在军训,时间紧任务重,我配合一下也合理呀。”

“……”

很好,话题回归了。

顾修义单手撑住桌面,把手机转回来,对穿着迷彩服像个精神小伙的韩小林简略道:“韩小林同学,我现在要把纪阮带走,你去军训吧。”

说罢也不等呆呆的韩小林做出反应,直接掐断了视频,低头时还无意中瞟到了纪阮住校清单的部分细节。

这家伙已经精确到选择什么颜色的洗脸盆了!

顾修义二话不说带纪阮下楼,怕他楼梯走到一半又头晕,还捉住了小手。

纪阮跟在后面一头雾水:“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顾修义沉声:“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两分钟后,餐桌旁。

顾修义和纪阮各坐一边,顾总西服没来得及脱,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凭借多年的开会经验与强大气场,将漂亮的大理石餐桌强制变成了谈判桌。

而他的谈判对象,某位姓纪的、头发翘着的、准大学生,圆溜溜的眼睛里只有面前的大肉包子和豆浆,那是他的早饭。

纪阮咽了咽口水,伸手想拿包子,刚碰到皮就被烫得缩回手,这包子竟然刚出笼。

他吹了吹指尖看向顾修义:“要不你先说吧。”

在我开动前,最好一分钟搞定。

顾修义坐直,十指交握搭到桌面上,开始散发气场:“你为什么要住校?”

纪阮对他严肃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瞬间还以为这人是来和自己谈合同的。

他眨眨眼:“大家都这样啊,你大一的时候没住校吗?”

“那不一样。”顾修义面无表情的双标,否决掉理由一。

纪阮不明白,笑着歪了歪头:“哪里不一样了?”

顾修义接过赵阿姨递过来的咖啡,轻轻放到桌面上:“你身体不好,住校很不安全。”

纪阮皱眉,不太赞同:“怎么不安全?”

“大学宿舍都是上床下桌,要爬楼梯,你如果头晕摔了来怎么办?”顾修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你血型特殊,万一受伤出血情况会非常严重的。”

“嗯……”纪阮垂下眼,似乎开始认真考虑顾修义的话。

包子不烫了,他裹着油纸慢慢啃,一个大肉包有他半张脸那么大。

“可是我&¥%……”纪阮说话含糊不清,刚开口就停住了。

他的家教一直都是嘴里有东西时不能张嘴说话,便用指尖稍微遮住嘴,垂下眼帘慢慢咀嚼,腮帮子鼓起一小块,也像个小包子。

顾修义视线没法从纪阮脸上移开,真是好斯文的吃相。

他把豆浆往纪阮手边推了推:“咽下去再说。”

但他没想到的是,纪阮一口包子要嚼非常久,等到他完成吞咽舔了舔亮晶晶的唇珠时,顾修义已经快要立地成佛。

“可是我这两天没有头晕了,”纪阮拿纸巾按了按唇珠,“而且你不是给我买了糖吗。”

顾修义油盐不进:“不止低血糖会晕,贫血也会,你的贫血目前并没有好转。”

驳回理由二。

“有那么夸张吗……”纪阮咬着吸管:“我们学校不是要求大一必须住校吗?”

顾修义抿了口黑咖啡:“如果有正当理由是可以申请走读的。”

纪阮抱着豆浆杯考虑半晌,思索着顾修义给出的种种理由,最终发出灵魂质问:

“可我是上学又不是参军。”

学校也不是龙潭虎穴,怎么就不能去了?

顾修义指尖一顿,面对纪阮满是疑惑的大眼睛,短时间竟然无法立刻反驳理由三。

他犹豫片刻,偏过头,目光对准流理台边哼小曲的赵阿姨:“赵阿姨,您怎么看?”

他相信赵阿姨一定会和他站在统一战线,帮助他说服纪阮。

“啊?问我啊?”赵阿姨拿着抹布笑起来,“问我干啥呢?”

纪阮也把身体面相赵阿姨,郑重道:“非常需要您的意见。”

赵阿姨地位突然提升,变成谈判的主导方,一时有点缓不过神。

“呃……那什么,”她想了想,笑眯眯地看向纪阮:“阮阮很想住校吗?”

纪阮坐得很端正,像被问话的小学生,语气又有点小忧郁:“是有点,主要我从来没住过宿舍,也想感受一次的……”

赵阿姨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当即母爱又泛滥了,舞了舞抹布:“哎呀小顾,你看阮阮自己都说想去了,大学生活多重要啊,以后会成为人生很美好的回忆的,就让他去吧。”

“……”

顾修义突然孤立无援,和他相处二十年的老阿姨,竟然直接站队只照顾了两个月的纪阮,只因为那孩子会随时随地释放可怜。

顾修义面上还是不显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冲纪阮点了点桌面:“再吃口包子。”

纪阮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胃:“吃不下了。”

他又蔫了,每次都这样,一不合他的意他就蔫嗒嗒找地方靠着,唇珠都没先前粉了!

顾修义心烦意乱,道理讲不通又不能凶人,还不能把自己要搬回来的事告诉纪阮。

这个时候说,又不让纪阮走,不就变成了逼纪阮和自己住一起吗。

顾修义做不到这样,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

他一刻不答应,纪阮就继续歪在椅子上蔫着,好像在比谁更持久。

真是找了个活祖宗回来。

“好,好……”半晌,顾修义妥协了:“去吧,搬搬搬。”

他跟纪阮对峙就没赢过。

“真的?”纪阮眼睛一亮,瞬间好了。

立马又捏着包子啃起来,还没凉,味道依旧鲜美,纪阮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谢谢顾老板。”

“……”

虽然知道纪阮刚才的虚弱不是真的,但看到他这么快就满血复活,顾修义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心里的石头堵得越来越厉害。

他盯着纪阮的唇珠看了片刻,冷冰冰道:“蓝色的。”

“嗯?”纪阮啃着包子抬起头,嘴里有东西不愿意说话,发出个带着波浪号的尾音。

顾修义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你的洗脸盆,选蓝色的。”

纪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顾修义应该是看到他的好物清单了。

在这个家里,顾修义还是需要有一点话语权的,哪怕只是一个脸盆,纪阮非常理解这点。

“没问题,”纪阮大大方方笑起来:“这个可以听你的。”

他这个笑异常明艳,像窗外院子里初夏时会开的玫瑰花,也像顾修义小时候吃过酒酿圆子,酒窝里浸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顾修义沉闷滞涩的心绪因为这个笑忽然被熨平整了,他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像个变色龙,所有的情绪转变都在一念之间。

而这个一念之间,百分之九十是因为纪阮。

这个清晰的认知让顾修义心头重重一跳。

·

几天后,一个晴朗的周末,京大新生结束军训。

纪阮两手空空先去宿舍踩点,顾修义带着宋岭大包小包帮他搬行李。

“叮——”

电梯门打开,入眼是宽敞的宿舍走廊,虽然是男生寝室,但比想象中干净清爽很多。

“不错啊,”宋岭在顾修义身边说:“这都装上电梯了,咱上学那会儿全靠两腿驱动。”

顾修义面色沉沉,看上去兴致很一般,敲响601的门:“有什么用?一层楼这么多学生就配两部电梯,上下课高峰肯定挤。”

纪阮那小身板要能挤进来,就让纪阮跟他姓。

宋岭瞅着顾修义耷拉的嘴唇,摇摇头,这几天老板嘴角都是这种弧度,去公司晃一圈能把整个顶层吓个半死,纷纷担心是不是要破产。

宋岭已经被无数人抓着拐弯抹角打听公司近期的财务状况。

谁能想到老板的司马脸只是因为小夫人要住校了呢,这种家事宋岭也不好外传,只能故作高深地打哈哈,可员工们好像更害怕了。

宋岭在心里长叹一声,充分发挥专业素养,“老板你说得对。”

门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下一秒“咔嚓”一声被打开。

601在走廊角落,面积比别的寝室多出来一小块,采光也好,纪阮的脸随着明亮的自然光出现在眼前,身后还带起了一小阵风。

他皮肤白白的,眼睛弯弯的,头发蓬蓬的,身边环绕着柔和的光晕,像只小天使扑腾着飞过来,连宋岭看了都赏心悦目,别说顾总。

顾总早就春风化雨,先前的阴沉是什么?不存在的。

宋岭把行李推进去,里面所有室友都在,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副打乱的扑克牌,看上去正在玩游戏。

“我给你介绍一下哦,”纪阮拉着顾修义的衣袖笑着说:“我室友,李遇,秦山,还有韩小林你认识的。”

美术系的李遇,金融系的秦山,一个小眼镜一个小胖,看到这种架势眼睛都有点直愣愣。

纪阮还是很温和地笑着,又非常自然地开口:“这位是我先生,他叫顾修义,旁边那位帅哥是他的好朋友加助理,宋岭。”

宋岭颇具亲和力地给大家打了个招呼。

顾修义被纪阮一句“先生”大大取悦了,脸上的笑流露得自然而然,把几个精致的包装袋放到小桌上:

“你们好,初次见面,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就带了点小零食,纪阮身体不太好,以后要麻烦你们多照顾他。”

毕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又是本校的传奇校友,两个新室友都很拘谨,坐立不安的。

“顾总好!”

“顾总客气!”

“顾总您坐!”

顾修义笑了笑:“不用了,我帮纪阮收拾一下就走,我在这里你们也不自在。”

他找到纪阮空落落的床位,挽起衬衫袖子,和宋岭一起连床带桌擦了一遍,又帮他把床上用品包括床帘都装得整整齐齐。

纪阮只用自己整理下书桌,把招财猫和糖果罐拿出来摆好,给室友们分糖,还喂了顾修义和宋岭一人一颗。

当然宋岭那颗没能投喂成功,顾修义半路握着纪阮的手腕拦截了,宋岭自己接过来放进的嘴里。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后,顾修义把纪阮带到走廊上聊了一会儿,房间里空下来后,几个室友才松了口气。

李遇推了推眼镜扒开零食袋看了看:“哇,全是死贵死贵的进口牌子,这几袋得好几千吧……”

秦山趴在韩小林肩上,神情涣散:“韩哥,那真是顾老大吗……我每天在财经新闻里看的顾老大?”

比他俩多见过几次的韩小林摇身一变成了韩哥,架子一下拿捏起来:“瞧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顾老大怎么了?老大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得结婚,以后多跟哥学学,处变不惊,习惯就好。”

几个人选了包零食打开分着吃,李遇感叹道:“不过我瞧着顾总对纪阮挺好的,和想象中的还有点不太一样呢。”

秦山也有同感:“对对对,我以前去听顾总演讲,他一直都很严肃,没想到私下还挺平易近人的。”

“可能也是分人的,要不是因为纪阮,咱们哪能看到他私下的样子?”

“有道理。”

韩小林是为数不多知道纪阮协议结婚的人,想了想觉得私下要是一直被讨论,纪阮可能会不方便,斟酌片刻,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

“不过咱以后还是少提顾总吧,你们不知道,纪阮他脸皮薄,一说就害羞可难搞了,咱就平常相处吧。”

“那是当然,”李遇说:“在外面我们不会多嘴的。”

秦山附和:“听韩哥的。”

“好兄弟,”韩小林满意地笑了,举起零食当酒杯:“碰一个!”

·

走廊上阳光灼热,纪阮低头眯了眯眼,被顾修义拉着手腕挪到了背阴处。

顾修义抱着胳膊,沉默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叮嘱了几句:“自己住校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吗?”

纪阮点头。

“早上起床如果头晕,别急着下来,吃点糖缓一缓,一定要彻底清醒了才下来。”

纪阮微笑点头。

“如果不舒服生病了要去校医院,走不动的话请室友帮一下忙,别怕麻烦别人,我会帮你感谢他们的,走路也慢一点——”

“——顾总。”

顾修义思路被打断,怔了一瞬:“怎么?”

纪阮靠着墙似笑非笑:“这些话是赵阿姨教你说的吗?”

顾修义手插进兜里:“我自己想的。”

纪阮眼睛一弯,小酒窝又出来了,笑着不说话。

顾修义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这孩子嫌他话多了。

“……”顾修义平静地把衣袖放下来,扣好袖口:“好吧,那先这样,我回去了。”

纪阮叫住他:“不一起吃饭吗?”

顾修义走到一半,转过头:“不了,我还有个会,你跟室友吃吧正好联络感情,快进去,外面太热。”

纪阮抿了抿唇:“那好吧。”

他冲顾修义挥挥手,灿烂地笑了笑:“拜拜了。”

顾修义只轻微点点头,和宋岭一起进了电梯。

·

晚上,纪阮和室友一起去吃了火锅。

算上穿书前的一辈子,纪阮吃过的火锅都屈指可数。

他们去的是一家特别有名的老店,一直开在校门外,据说是每一位新生入学的打卡必经之地,吃过这家火锅才算是真正迈入了京大的门。

店里的装饰没什么特别,简简单单热热闹闹,扩了几家门面打通连在一起,面积倒是很大。

纪阮和美院的李遇都不太能吃辣,他们就点了个鸳鸯锅,然后凑在一起聊天。

另外三个人比纪阮早来半个多月,对学校的事早就摸得门儿清。

秦山指着窗外那条街,他连手指都肥嘟嘟的:“那后面就是小吃街,有家螺蛳粉特别好吃,小阮下回咱俩去吃呗?”

李遇一听就皱眉,推了推眼镜:“你还吃啊,都连吃一个星期了不腻么?”

韩小林托着下巴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他在邀请你之前我们已经陪他吃到想吐了,不然就你这副只喝水都能活的样子,你觉得他会叫你吗?”

纪阮喝了口西瓜汁,“那我不去了。”

他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我只是个备胎。”

“才不是呢!”秦山急了,“我哪是这种人呢,小阮你别听他俩瞎说,我绝对是非常诚挚热烈地邀请你……诶子章学姐!”

小胖说着话锋陡然一转,眼珠子跟随前方一道靓丽的身影都要掉出去了:“她真的好漂亮……仙女也会吃火锅吗……”

纪阮随着他的视线看去,觉那女生有点眼熟。

“怎么不能吃,”李遇说:“玉皇大帝见了火锅都得投降,别说仙女了。”

韩小林向纪阮靠近些:“程子章,我们校花,话说她也是中文系的,你直系学姐啊。”

经韩小林一点,纪阮忽然想起来了:“原来是她呀。”

秦小胖是程女神的绝对迷弟,当即不淡定了:“小阮你认识子章学姐?”

“也不算认识……”纪阮挠挠鼻尖,笑了笑:“就是动员大会那天我在她那里报到的,当时还加了个微信,不过没聊过。”

“卧槽,”秦山震惊了,喃喃道:“果然美女就是喜欢和帅哥玩,你一入学就能加上女神微信啊……”

但秦山羡慕归羡慕,却很懂分寸的没有问纪阮要女神的微信。

锅沸了,纪阮随意夹了片藕来吃,语调放得轻轻的,玩笑道:“我没关系啊,我性别男取向男,还已婚,不影响你追女神。”

秦山立马笑了:“说的是说的是,长成你这样,得亏喜欢男的啊,不然择偶的道路上还有我们什么事儿?”

另外两人都被他逗笑了,纷纷往他油碟里夹菜。

“闭嘴吧你神经病。”

“赶紧吃。”

李遇吃了两口毛肚又说:“不过我倒是听说子章学姐有男朋友了啊,就隔壁数计学院那个姓白的学长?”

秦山正准备拿鸭肠当面吃,闻言挑了挑眉:“白安格?”

李遇点头:“昂。”

“得了吧,”秦山嗤笑一声:“他长得还不如咱小阮好看呢。”

他说着还照顾了下听不懂的纪阮:“就我们现任校草,好多女生都说他帅,但讲真,没你好看。”

“我觉得不是一个风格,”李遇理智分析:“小阮是漂亮文静挂的,白安格妥妥直女天菜。”

“不过以后不一定了,”李遇看了眼纪阮:“现在小阮的名气早就超过白安格了吧?”

秦山认同地点头:“我觉得是,风云人物和风云人物之间也是有壁的。”

话茬忽然又转到自己身上,纪阮笑起来:“我也是风云人物哈?”

“你可太风云了。”李遇感叹。

秦山补刀:“你是咱学校顶流!”

“咳!”一直没出声的韩小林倒了杯啤酒,看起来是有重大发言了:“小道消息哈。”

韩小林最近被封为了新生里的小道消息之父,号称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放眼整个京大没有他不知道的消息。

李遇秦山立刻凑上去。

韩小林竖起手掌遮了一半的嘴,低声道:“听说那白安格,也喜欢男的。”

“卧槽真的?”李遇震惊捂嘴。

秦山愣了一秒,接着立马笑起来:“那必须真的啊哈哈哈哈哈——”

他给自己满了杯啤酒:“我离女神又近一步了,真好。”

“滚。”

“滚。”

纪阮安静地笑了笑。

整个火锅店里人声鼎沸,大学生们能聊的天有很多,每一桌没有一刻是安静的,聊天的内容除了八卦就是游戏,没人会聊学习,这一点全国所有学校都共通。

吃完饭,李遇秦山各自约了朋友出去玩,韩小林吃撑了,缠着纪阮陪他在操场散了半小时步,两人才慢悠悠挪回寝室。

京大宿舍都是独卫,热水没有时限,纪阮洗完澡上床的时候,另外两人也掐着门禁的点回来。

纪阮的床单被罩连同床帘都是统一的蓝色系,连床头的小台灯都是,有深有浅,搭配起来像一片正要退潮的海洋。

这些都是顾修义给他选的。

纪阮自己有点选择困难症,对于搬宿舍时的一些小东西,总是拿不定主意。

他坐在沙发上愁的时候,顾修义就在他旁边,也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明明瞧着十分跃跃欲试,却总绷着不肯开口。

纪阮懒得操心,不如就满足一下顾修义渴望当家做主的心,把决定权交给他。

当晚顾修义亲自给纪阮定下了床单的细节,直到第二天起床嘴角都是上扬的。

纪阮拉开被子窝进床里,床垫也是顾老板选的,又软又舒服,纪阮享受地眯了眯眼,躺着给顾老板拍了张深蓝的帐顶过去。

几乎是下一秒,对面就拨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纪阮有些手忙脚乱地找出耳机插上,才点了接通。

顾修义应该是坐在电脑前的,没开灯,但半张脸映在电脑屏幕的蓝光下,他穿着睡衣,鼻梁上架了副半框眼镜,明明五官轮廓看起来更锋利了,气质却莫名柔和很多,和平时是不一样的魅力。

纪阮在微弱的光线下判断他身后的背景,是没见过的地方:“你在常住的公寓里吗?”

“嗯。”

答应纪阮住校后,顾修义搬回别墅的计划就搁浅了,变成一个曾经热烈执着过却戛然而止的、无人知晓的计划。

顾修义没继续谈公寓,食指扶了扶镜框,问纪阮:“床躺着舒服吗?”

“非常舒服,”纪阮笑起来:“被子也香香的,谢谢你。”

他下巴藏在被子下,只露出一点粉色的唇珠,黑发散落在枕头上,睫毛被床头小灯映得纤长浓密,眼睛也亮晶晶的。

他真的是非常适合蓝色的人,床像海洋,他就像海里的小美人鱼。

顾修义看着屏幕里的纪阮,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下来:“晚上吃的什么?”

“火锅,”纪阮说,“就正门外面那家李记老火锅,据说开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吧?”

顾修义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是传说中那家京大入学必吃的店?”

“对对对,”纪阮有些惊讶地笑起来:“原来这个说法从你们那时候就有了啊?”

“不止,”顾修义点着下颌回忆道:“高我好几届的学长入学前都有了,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传的已经无从考证,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纪阮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砸吧嘴回味了下:“是好吃的,但感觉也没有传的那么神吧,也可能是我本来就对火锅不狂热的原因?”

“嗯,”顾修义点点头:“大概是一半真口碑,一半宣传效果。”

“但韩小林觉得特别好吃,”纪阮调了调耳机,继续说:“他吃了好多还差点积食了,我给了他一盒消食片。”

他声线微哑,说话又轻又慢,和他煲电话粥是件非常享受的事。

顾修义也放慢语速:“那你呢,没有不舒服吧?”

纪阮弯了弯眼睛:“没有,我很有节制的,而且我们点的鸳鸯锅,我只吃了清汤的那边。”

“嗯,”顾修义轻轻撑住额角:“好乖。”

纪阮听力不好,和人聊天一般都发消息,偶尔打电话,像这样戴着耳机煲电话粥还是第一次。

顾修义的声音比平时更清晰更好听,顺着电流传过来,像烫了一下纪阮的耳朵。

纪阮往被子里缩了缩,笑起来。

顾修义看到纪阮突然冒出小酒窝,但瞬间就淹没进了被子里。

小美人鱼笑着往海里躲了,但眼睛还在海面上,笑得弯弯的,里面掺了很多碎星星。

顾修义唇角微扬:“笑什么呢?”

“嗯……”纪阮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仔细想了想,却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笑,就是觉得很神奇。

纪阮耳朵不好,不适合长时间戴耳机,顾修义又再聊了两句便放他去睡觉,让小美人鱼彻底钻进海里。

·

大学刚开学时都很忙,纪阮每天要上课,要和朋友出去玩出去吃东西,还要考虑选修课和社团,活了两辈子从来没这么充实过。

而对于顾修义,忙才是常态。

两人只是偶尔发发消息,连打电话的次数都开始慢慢变少。

有天中午下课,纪阮稀奇地接到了顾修义的电话,要知道中午从来不在两人的交流时间范围内。

下课人多,楼梯间拥挤,纪阮小心避开人流,停在走廊角落。

“喂?”

顾修义的声音久违地传进纪阮耳朵里,说出的话却十分熟稔:“你下午是不是没课?”

“对。”纪阮不知道顾修义什么时候有他课表的,老实答道:“有什么事吗?”

“不是大事,”顾修义声音淡淡的,有很细微的慵懒:“朋友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法式蜗牛很有名,你晚饭没安排的话,陪我去试试?”

纪阮这几天吃食堂有点腻了,正想换换口味,西餐他也不讨厌,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可以呀,几点?”

“五点半,我在正门口接你?”

下课高峰过了,楼梯间空了出来,纪阮握着扶手慢慢走:“好哦。”

顾修义好像又忙了起来,有人在说话,他捂着手机交代两句,对纪阮说:“你快去吃午饭吧,下午回寝室再休息一下。”

“嗯嗯,”纪阮点头:“你忙吧,挂了。”

吃完午饭纪阮回寝室,含了颗顾修义给他买的糖,一边翻看各个社团的宣传海报。

嘴里的糖是葡萄味的,酸酸甜甜在舌尖绽开,纪阮抿了会儿,抬头看向桌角的玻璃糖罐,忽然想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樱桃味的,他上次只找到一颗,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呢。

他把桌面清了清,然后将所有糖和巧克力全倒了出来,摊在桌面上慢慢找。

宿舍门被推开,韩小林和李遇回来了,看到纪阮满桌子糖都愣住:“你干嘛呢?”

“没什么,”纪阮笑笑:“来吃糖呀。”

两人也没客气,各自选了颗剥开吃:“谢了啊。”

韩小林在自己桌前坐下,看向纪阮:“校门口新开了家鸡公煲,晚上一起吃呗?”

李遇也说:“对,听说味道不错还打6折,叫上秦山也一起啊。”

纪阮还在一颗一颗寻找樱桃味的糖,闻言抿了抿唇:“我就不去了。”

“咋的?”韩小林坐直了些。

纪阮随口道:“我和顾修义出去吃。”

“哟嗬~~~”寝室里立刻冒出两人酸溜溜的打趣声。

李遇捂住耳朵:“有对象好可怕。”

韩小林直接过来勾住纪阮的脖子,仰天长叹:“这就是你已婚少男的骄傲吗?”

纪阮掀开他的手,没忍住笑起来:“走开,有病。”

他把散在桌上的糖果一颗颗装回罐子里,确实没有了,樱桃味只有一颗,但已经被他吃掉了。

·

下午,五点刚过纪阮就出了寝室,他走路慢,约好的五点半在校门口见面,二十几分钟刚好够他不慌不忙地走过去。

今天的天似乎比往常五点多的时候暗一点,风也有些冷,纪阮穿着短袖短裤走了一段,非但没出汗,反而有点凉飕飕的。

他抬头望了眼天空,云层堆积遮天蔽日,有点像……乌云?!

纪阮心里蹿起不好的预感,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啪嗒一声砸在脸颊上,纪阮被雨滴溅得眯起眼。

随之而来的是飘摇剧烈的雨丝和电闪雷鸣。

纪阮离校门还剩一小段路,而周围除了大树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小孩子都知道打雷不能站树下。

短短几秒大雨倾盆而下,根本不给纪阮思考的机会,他只好凭借本能捂住耳朵,往几十米外的保安亭狂奔。

几十米的距离跑过去其实要不了多久,但就是那么短的时间,纪阮跑到保安亭外的雨棚时半身都湿透了。

衣服贴在背上,黏糊糊的,被风一吹又凉得人战栗,纪阮心脏还因为突然的快跑咚咚地跳,站在原地脑子有点发懵。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都把纪阮吓了一跳。

来电显示是顾修义。

淋雨的时候纪阮一直护着耳朵,体外机虽然没被彻底浸透,但还是有点湿了。这时候纪阮最应该做的是挂断电话给顾修义回文字消息,再赶紧摘□□外机仔细擦干。

但雷声很响,雨也很大,纪阮有点怕,他看着闪烁的手机屏幕,犹豫片刻,还是按下接听。

“纪阮?”顾修义听起来有点急:“你带伞了吗?”

“没有……”纪阮努力稳住声线:“我在保安亭外面的雨棚里。”

那边忽然没声了,纪阮以为自己耳朵又坏掉了,双手握住手机紧张道:“喂?”

“没事,”顾修义听起来松了口气:“我看到你了,站着别动。”

纪阮没看到他。

他抬起头四处张望,心跳得很乱很快,很仔细的看了一遍,才在门口一颗巨大古树的视角盲区处,隐隐发现了被遮掩住的熟悉的车牌。

顾修义就是从那里出现的。

他撑一把很宽的黑伞,避开层叠的树荫向纪阮走来。

纪阮其实不太看得清他的身形,雨丝密到变成了雾,像灰色的泼墨洋洋洒洒而又急促下落,卷起他的衣角飞得很高。

纪阮尽量往雨棚的中心退,狂风卷着雨丝依旧拍得他小腿都痛,但顾修义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稳。

他腿长,步子迈得大,看起来很远的距离短短片刻就到了,离得近了纪阮才看清他的脸,神情没有破绽,衣领一丝不苟。

顾修义进保安亭的雨棚就收起了伞,雨水顺着伞骨倾泻而下沾湿裤脚。

纪阮仰着脸看他,细细的眉毛蹙着,头发湿漉漉睫毛湿漉漉,全身都湿漉漉,看上去可怜极了。

顾修义拨开纪阮的额发,看他秀气的眉眼,掌下的皮肤细腻湿滑,却因为沾了雨变得微凉。

纪阮体温一直都很低。

“没事了,不怕。”

顾修义拍拍纪阮的背。

他看着纪阮的眼睛,确认纪阮听清楚了,才抬手摘掉他的体外机放进上衣口袋。

耳后一轻,那个小小黑色体外机被拿走时,所有的声音也同时抽离,连雷雨声都变得模糊,好像他自己也从这个世界里抽离掉了。

纪阮心脏一提,下意识靠近顾修义一步,紧紧闭上眼。

顾修义撑起伞,环住纪阮的肩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低头在他左耳边轻声道:“没关系,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