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神情凝重。
这三重境界论当真振聋发聩,让人折服。
但这样下去可不行。
大宋执天下文坛牛耳。
他们这些文臣更是中流砥柱。
饶是李韬幕后藏着一个“才子阵营”,那也必须要灭了他们的风头。
不然李韬这个文抄公背负骂名不假,那些才子也会顺势在文坛崛起,让天下文人顶礼膜拜。
从这方面来看,他有点明白李韬为何如此自污了。
简直跟他售卖瓷器如出一辙!
天下人无不鄙夷。
瓷器却越卖越火。
雷同的手段。
不同的是,李韬在前方冲锋陷阵,背负所有骂名,然后由大唐执掌文坛牛耳,让天下文人归心大唐。
而现在无疑是在当众造势。
“好狠辣的皇帝!”
想通了这一点,欧阳修向前一步,声音如洪钟大吕:“词和境界都不错。不过我也有一首上元词作,名为《生查子·元夕》,请陛下和诸位品鉴!”
开始了!
开始了!
终于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候。
现场的文人无不竖起耳朵,屏息凝听。
哪怕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百姓也看出来大宋的文臣,是要和大唐的皇帝杠上了。
诗词又是他们最擅长之物。
他们若是联手出击,不知皇帝背后的那些才子们能否应对。
虽然李韬这剽窃又自封的荒诞行为,他们也看不下去。
但他们还是希望大唐能赢。
“可!”
李韬微微一笑,波澜不惊。
欧阳修负着手,一边踱步,一边声情并茂道:“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众人一片惊叹:“这并不逊色于刚才的那首啊!”
他们恍然有种文曲星斗文曲星的错觉。
这个段位的大才较量,当真是文坛的一大盛宴。
他们都还在细嚼慢咽呢,柳永道:“柳某不才,也有一首上元词作,可带诸位一观汴京的盛世美景,感受大宋的绝世风华!”
苏轼笑道:“巧了,苏某这也有一首!”
范仲淹不愿缺席:“范某这里也有!二位先请吧。”
柳永道:“你们先来。”
苏轼道:“还是借柳大人之词,让他们先领略一下汴京之姿吧!”
看到他们全都怀有词作,还互相谦让起来,大唐的百官和百姓无不以手扶额,微微侧头。
看不下去。
却又不得不服。
这就是实打实,没有半点掺假的才华。
他们这种文坛老诗机,无论到哪国都城,都是可以横着走的。
本来他们以为皇帝背后有才子阵容,开局又那么惊艳,今天最起码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想多了。
大家就是大家!
当世的文坛大家就那么多!
隐藏在幕后的才子们再有才华,又能有几人呢?
别说他们,连李韬都看不下去了。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你们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陛下这说的是哪里话?”
柳永胸有成竹道:“您幕后的大才子已经抛砖引玉,我们若是不每人应衬一首,天下文人该骂我们倚老卖老了!”
这就是恃才傲物,文人的嘴脸。
可你若是没有真才实学,只能干受气。
李韬悠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淡若清风道:“朕忽然觉得上元节还有些时日,现在吟诵有点早了。不如让各国使臣点一物,我们现场赋诗填词如何?”
这是肚子里没有那么多存货,知难而退了?
“库库库!”
欧阳修、苏轼、柳永和范仲淹愣是没忍住,笑出了猪声。
他的脸皮好厚哦!
都可以糊城墙了!
堂堂一国之君跟泼皮无赖差不多……
“这……”
大唐的文人们也是看得羞耻心爆表。
他还有廉耻吗?
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这样换了?
可以他们的段位,换了以后依然不是对手啊!
不出他们所料,柳永笑道:“我们无妨,陛下请便。”
“几位不枉为人臣,甚好!”
李韬朝他们竖起大拇指,然后看向诸国使臣道:“你们有谁愿意点一物?”
方孝儒很有表现欲,向前一步道:“这寒冬腊月,当以咏梅最佳!”
李韬当即看向大宋的四位老诗机:“你们以为如何?”
四人的斗志早就飙上来了,模仿他刚才的语气道:“可!”
明明就一个字,但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在场的大唐文人,都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又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在诗词领域,他们便是诗词之皇啊!
无论咏什么,他们都可以轻松取胜!
粗鄙又剽窃的皇帝哪怕再邀秦王府的那些学士相助,恐怕都要被一直压着。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
“唉,又要开始枯燥无味的抄袭之旅了!”
李韬揉了揉眉心,大声道:“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此诗一出,万籁俱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数息之后,又似乎大坝决堤,万丈狂澜席卷而来,将人掀得七荤八素。
他们都震惊了。
不过,并非震惊这首咏梅诗有多好,而是震惊于李韬登峰造极般的厚颜无耻。
稍微读过书的人谁不知道,此乃大宋已故隐士林逋的名诗?
此人隐居孤山,终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
这首《山园小梅》把梅花的气质风姿写绝了,尤其是“疏影”和“暗香”二词用得极好,既写出了梅花不同于牡丹的独特形成,又写出了它异于桃李的独有芬芳。
世人称此诗为“千古咏梅绝唱”。
而场间的范仲淹曾跟林逋有诗词唱和,了解文坛韵事的人基本上都知道。
这位大唐天子却当着范仲淹的面,当着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面,剽窃了林逋的名诗。
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礼义廉耻吗?
李渊又一次想原地遁走了。
他尴尬得都不好意思抬头了,低声道:“求你放过自己,放过老李家吧,这是大宋隐士林逋的名诗。”
接着,他对李韬的名言进行了深加工:“你不尴尬,朕都要尴尬死了!”
看到众人都炸毛了,不分敌我地将他视为文坛败类,李韬的嘴角勾起了些许弧度,轻咳道:“背错诗词了,这确实是林逋所作,朕很喜欢!朕稍微酝酿一下,咱们重新来过。”
嘴上说着酝酿,但他张口就来。
“《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吟诵完,他特意问了一句:“这首还是大宋之作吗?”
众人默然的同时,无不沉浸在这首词中。
李韬笑骂道:“他姥姥的,不对,这首还是大宋文人之作!你们大宋的文人简直无孔不入,真是烦死了!”
欧阳修、苏轼等人面面相觑,很是尴尬。
他这是在嘲讽吧?
大宋何时出了这样一首咏梅之作?
他们从未听说。
而以他们在大宋文坛的地位,这么好的诗词一经问世,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知晓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首词的作者叫陆游,货真价实的大宋文人。
不过陆游乃宋朝,而且是南宋诗人,跟这个时代的大宋赵祯一朝可不沾边。
可以说他公然帮了他们一把。
奈何他们接不住。
这就不能怪他了。
他趁热打铁,继续翻动脑海中的《诗词歌赋大全》,继续吟诵。
誓要把前世背过或者没背过的诗都给背出来。
如此才配得上文抄公之名。
“《墨梅》: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
李韬一口气筛选了十首脍炙人口的咏梅诗,瞧见欧阳修、苏轼、柳永和范仲淹四位老诗机像石雕一样站着,眼睛都不带眨的,顿时觉得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好。
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道:“反正就是抄,反正也不用动脑子,你们大老远跑长安一趟不容易,朕就再来十首吧!若是有剽窃的,你们可一定要及时指出来!”
“《雪梅》: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花绝句》: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早梅》: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路傍溪桥。不知近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销。”
……
又来了十首,发现四人已经双眼空洞,呓语不断了,李韬又忍不住皮一把,连忙道:“还有一首,叫《梅花》,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是不是也是你们大宋文人所作?朕没记错吧?”
嗯,这首诗出自王安石。
但王安石现在还是个文坛小萌新。
想来还没写出这首诗。
不趁机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李韬这心里总是痒痒的。
欧阳修、苏轼等人先是目光呆滞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慌忙摇头。
没有就是没有!
他们还是要脸面的!
只是这也太毫无人性了……
一会儿的功夫,二十一首咏梅诗词,而且首首朗朗上口,皆是上上之作。
这种铺天盖地的碾压让他们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中,这辈子都不想咏梅了。
“啪哒!”
曹植手中的画扇不由地掉在了地上。
他哭笑不得地看向贾诩:“他背后藏着的是文曲星吧?”
贾诩尚处在深深的震撼之中,无法自拔。
他扭头看向了李斯和东方朔,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东方朔捋了捋短须道:“此帝高深莫测。”
李斯颔首。
这不相当于没说嘛!
贾诩捏了捏眉心,一脸同情地看向杵在高台上的大宋使臣……
他不知道的是,李韬又在酝酿新一轮攻势了,准备将他们一波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