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撤回)

阮语都记不清顾修寒最后是怎么饶了他的。

他被纹丝不动箍在顾修寒怀里那么久,久得都焐出了一身潮乎乎的细汗,眼圈都红了。

两颗心脏的狂跳声隔着胸廓与衣物混成一团,也说不清最激烈的频率究竟是哪颗心脏跳出来的。

阮语只知道自己人都傻了,气也呼不匀。

“我都好累了,你还没完,说好的就抱小一会儿,早知道就不该让你抱……”

直到阮语的抱怨声染上了细弱哭腔,甚至开始后悔,顾修寒才勉强松开他。

一向冷肃稳重的顾上将,衬衫皱得不成样子,衣领蹭歪了,身上浸透了人鱼的甜香体味。

顾修寒缓缓吁出一口气,抬手正了正领口,像是后悔不该那么强势地搂着好心好意给他抱的小人鱼不放,上演这出农夫与蛇的戏码,可眼瞳仍黑得透着股疯劲。

“你不要再说了……”阮语捂住红得不知道还能怎么红的耳朵。

物理阻隔的方式能阻挡对脑电信号的读取,只是效果轻微。

但聊胜于无,少接收一点就是一点,顾修寒真是太不像话了,对他太坏了。

顾修寒没再刺丨激已经在小沙发上蜷缩着自闭成鱼球的阮语,换好之前换到一半的寝具,将待洗的被单与堆在盥洗室的黑丝绒裙子抓在一起就要走。

这时,阮语像是忽然读到了什么,跳下小沙发蹬蹬蹬跑过来,脚步声怒气冲冲,一开口却是毫无震慑力的糖水音:“你要把这些拿到哪去啊。”

都这样了,顾修寒居然还有脸摆出那副冷肃的表情,淡声道:“送洗。”

他一寒着脸阮语就怂,小脸憋得透红,也只是讷讷重复了一遍:“哦,送洗啊……”

结果顾修寒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

阮语盯着卧室门,目瞪口呆半晌没回过神。

在能读心的人鱼面前一脸严肃地撒谎……

之前明明那么克制的人,怎么会在原形毕露之后一点都不装了?

早知道顾修寒会破罐破摔成这样,他就不戳穿了。

反正就这一次,阮语暗下决心,以后他不能让顾修寒像今天这样抱了。

阮语在盥洗室,含着一嘴巴的牙膏沫和牙刷头,望着镜子里自己写满茫然与愣怔的小脸,怎么也想不通眼下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顾修寒正站在他身后,一身纯黑军服,挺括整肃,轮廓鲜明的脸玉石般冷硬。

——如果他没以眼下这般独占欲拉满的姿态,将体型纤细的阮语整个罩住,箍在怀里的话。

顾修寒猎豹般漂亮的脊背微微弓起,将下颌轻轻搭在阮语肩头,眸光沉静,没什么表情。就好像他只要硬邦邦地说一句“今天还没治疗”,那么变态兮兮地在盥洗室蹲点堵鱼,再对一脸懵懂的漂亮人鱼又搂又抱就成了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他是食髓知味。

一旦抱过害羞得软手软脚、小声息着化在自己怀里的阮语,就再也无法伪装出“正常”的样子了。

多强的意志力也不行。

[阮阮……]

[很想抱你。]

[昨晚一直在想,很难受。]

……

呢丨喃般沉凉轻柔的心音。

他想到没办法入睡。

打空了很多支强效镇定剂也不见睡意,只能疲惫又亢奋地枯坐到天亮。

阮语抿了抿被水沾湿而显得红艳的嘴唇,拒绝的声音越来越不坚定。

“但是我在刷牙,等,等一下再抱……”

“嗯。”

好像答应了,但好像没撒手。

阮语:“……”

“嗯”是什么。

“嗯”完呢?

他昨天怎么就脑抽了说要通过拥抱的方式给顾修寒做“镇定治疗”呢?

他说的抱和顾修寒理解的抱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而且也没见起到什么镇定作用,顾修寒只是从偷偷摸摸地想变成了明目张胆地想……

铁笨蛋了阮语。

谁看了不说一句活该。

“我不舒服……”阮语小幅度扭了扭,“不要勒那么紧。”

不舒服三字一出,钳制住身体的双臂蓦地一松。

阮语乘胜追击,小声陈述症状:“被你碰到的地方都变得很麻,很烫,还会没力气,心跳也快得不行……真的很难受……”

还以为说完顾修寒能走开,结果忽然抱得比一开始还紧。

心音也亢奋得乱成了一锅粥,想听都听不清。

修寒哥怎么像精神失常了一样啊……

阮语哭都哭不出来,叼着牙刷悄悄往前拱,努力和后面拉开一点距离。

洗漱完毕,阮语从顾修寒终于放松钳制的臂弯中挣出来,怕他还要求继续做镇定治疗,犹豫了下,小鹌鹑状站到墙角,后背挤在墙角里,左右肩膀挨着墙,让顾修寒的胳膊插不进去,有效防止挨抱。

顾修寒望着极适合被堵在墙角肆意欺负的阮语,竭力扼制住尺度严重超标的那部分思维活动。

“别再趁我刷牙的时候弄我了。”阮语翻起睡衣前摆,郁闷道,“你看你弄的。”

刚才为了躲顾修寒他使劲往前拱,小肚子都让盥洗台台沿硌红了。

其实还是怪人鱼太嫩,人类那样硌几下不可能留下痕迹。

阮语也根本不疼,可看起来就是一副挨欺负挨惨了的模样。

他原本是控诉,可顾修寒只是扫了一眼,眼神就飞快变得不对劲起来。

主动掀起衣服给顾修寒看,还一口一个“弄”。

谁能不想歪?能怪谁?

一幕画面从顾修寒脑中闯入阮语脑海——

酸奶般嫩白软乎的小肚子,那条棱硌得粉粉红红。

看着平坦,但摸着不瘦。

手掌覆上去,大约能揪起一点点粉腻ruǎn肉,夹在指缝间磋丨磨。

……

想得呼吸都钝重了。

“你……”阮语一愣,匆匆扯下衣摆,眼尾羞耻到泛起生理性泪水,罕见地提高嗓门凶了一句,“你能不能别想了!”

“抱歉。”顾修寒挪开视线,可一秒后,又像被磁石吸附般回转,定定投向有睡衣遮盖的腹部。

[宝宝怀小鱼卵的地方。]

饱含痴迷意味的心音。

面容却仍冷若冰霜。

加倍气人!

“?”

“。”

房间里寂静得像坟墓。

[真的很抱歉。]

[不是故意那样想的。]

[下次我会尽量克制住。]

[……]

[撤回?]

“你是,是不是……”

是不是有病啊顾修寒!

阮语忍无可忍,眼圈红红吸着鼻子,抓住顾修寒胳膊把他往门外拽。

什么精神污染源啊!

顾修寒自知理亏,不狡辩也不反抗,默默被阮语一路撵出大门,撵到路边。

身后门扇被摔得震天响。

碰巧路过的一队巡逻士兵满脸愕然,与面无表情的顾修寒对视半秒,纷纷惊悚地别开脸假装没看见上将的吃瘪现场:“……”

上将家的小人鱼居然对上将这么凶吗?

这平时得娇惯成什么样子啊。

……

那之后的几天,顾修寒就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比以前的阮语还黏人。

动不动就借治疗之名要拥抱。

每次拥抱时间也有延长趋势。

“我尾巴还没擦,到处都是水……”

阮语在海里和海洋生物们玩到天黑,刚游回家,饭都没吃就被顾修寒从入海口里打捞起来,湿漉漉地被抱到大腿上去。

沙发坐垫上沾满了淋淋漓漓的海水。

一股咸涩味。

“没关系,”顾修寒嗓音喑哑,回答也简单粗暴,“一个沙发而已。”

简直像急色得昏了头。

[尾巴……好漂亮。]

伴随着心音的,是吞咽津液的微妙水声,以及轻抚鱼尾的脑内臆想。

霞光般清丽的鳍纱与珍珠色的漂亮鳞片……

顾修寒就是馋他尾巴馋疯了。

怪不得会像根柱子似的直矗矗地站在入海口堵鱼,原来是为了不给阮语机会变出下肢穿裤子,好盯着尾巴看。

阮语不安得直想把尾巴藏起来。

但一如既往的,顾修寒只是想想,并没有付诸行动的意思。

抱着阮语的时候,他的表情沉稳持重,手也规矩,仅用胳膊承托住阮语背部。

唯独呼气声又烫又急,暴露出馋慌了的本质,而阮语每次一这样半推半就地被抱住,也会不争气地大量分泌求偶信息素,香得腻人,勾得那呼气声更急。

阮语心咚咚跳,小湿尾巴紧张得想卷点儿什么,可是周围没东西卷,只好试试探探地缠住顾修寒的军靴。

“……还没完吗,”不知道已经这样待了多久,尾巴后面都压得有点儿发木了,阮语搂着顾修寒的脖子求饶,娇气得要哭,“没长屁股我坐着不舒服……”

是不喜欢被顾修寒这样对待吗?

也不是。

求偶热过后阮语的精神感知力出现了质的飞跃,被抓到前,他远远就察觉到顾修寒在入海口守株待兔了。

如果真的不想这样,阮语大可以扭头游走。

拒绝时也不是“不可以抱我”。

而是难以承受的“还没抱完吗”。

所以他只是有一点怕。

还有很多的不知所措。

这件事阮语不知道能和谁商量。

他在基地人缘是好得离谱,可那些人的眼光太毒辣了,就算他隐去顾修寒的姓名倾诉烦恼,恐怕也逃不过开局十秒就被询问“你说的这位追求者就是顾上将吧”的命运。

进而对顾修寒的声誉造成毁灭性打击……

就这么憋了好几天,这周沈婧雅惯例发来通讯时,阮语第一件事就是闷头扑进沈婧雅的全息影像怀里撒娇。

“沈阿姨,”阮语哼哼唧唧,“我可想你了。”

沈婧雅了解阮语,这条小鱼崽长大后就和顾修寒最亲,这么和她黏糊的时候大概率是受委屈了。

“怎么啦,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啊?”沈婧雅拍拍阮语的小脑袋,开口就是哄孩子的慈和语气,“给阿姨说说。”

得到幼崽一样的对待,阮语心里暖乎乎的,但也怪不好意思,忙直起身,拖了个凳子坐到沈婧雅的全息影像面前,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一个字面颊就唰地烧透了:“就、就是,最近有个人……说他喜欢我。”

“喔。”沈婧雅打量阮语神色,心头一松,半打趣着问,“什么样的人啊?”

阮语垂着眼,嘴唇抿成一线,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

沈婧雅眼睛弯了弯,先挑简单的问,尝试打开局面:“外形应该还不错吧?”

“唔,还,挺好的。”阮语脸蛋红红,实话实说,“我好像……就没见过更好看的了。”

“哎呀。”沈婧雅更来兴趣,连连追问道,“长得这么好啊,那他是做什么的,人怎么样?”

“就是,和修寒哥一样在军丨队里的……”阮语含糊带过,撒谎了但又没完全撒。

至于人怎么样。

从哪方面看……顾修寒都是再好也没有的人了吧。

是从母星饱经蹂丨躏的海洋中轻轻将惊惧绝望的他捞起,让他游动在自己掌心中的钢铁巨人。

是将孤苦无依的他带到首都星的新天地,手把手教会他融入星际社会需要学会的每一件琐事,会在他难过时用心音一句一句哄他的,外冷内热的温柔少年。

是从小到大对他无微不至,有求必应,总是默默照顾他,守护他的哥哥。

……

顾修寒意味着很多很多。

他几乎参与了阮语这尚不算漫长的人生中的所有重要时刻。

可是这些都不能和沈婧雅说。

毕竟阮语是来倾诉而不是来告状的,他没办法通过全息影像读心,猜不准沈婧雅的态度。而不敢暴露情况,也就列举不出详细的事件,只能含含糊糊道:“他人……人是很好的,对我也特别好。”

沈婧雅忍不住轻轻笑了,通过阮语各种细微肢体语言和表情,她看得出阮语相当喜欢对方,只是还有些迷茫,大约是喜欢而不自知的状态。

她倒不担心对方条件不够格——有顾修寒在阮语身边保驾护航呢。就看他那副把阮语当眼珠子呵护的劲头,能和阮语有这么多接触的人一定是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的。

“但是他有时候也对我很坏的。”阮语话锋一转。

“他总是找借口抱我,一次会抱很久,我说我不舒服不要再抱了,他也不听。”

说着,阮语脑袋耷拉下去,越说越小声。

“而且他很喜欢胡思乱想,总是一边抱着我,一边想着要对我做很多奇怪的事,还说人类男性都会这样想东想西,这是他们的……本能什么的……”

“……”

沈婧雅上翘的嘴角缓缓凝固,脸也越来越黑,被一团邪火烧得耳膜嗡嗡作响,险些维持不住一贯优雅温柔的形象。

不得了了,真是不得了了。

阮语过去能源星才多久,一个才认识十天半个月的人,就对他搂搂抱抱地讲这些混账话了?

还不是看阮语单纯好骗?什么se胆包天的东西,耍流氓都耍到顾家人头上了!

沈婧雅怕吓着阮语,勉强扯出一抹歉然微笑,佯装研究院有急事要处理,糊弄着阮语先挂断通讯一会儿再聊,然后反手就给顾修寒拨了过去。

信号刚接通,护崽心切的沈婧雅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顾修寒,我得问一问你,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当这个哥哥的?工作再忙你也不能这么粗心大意啊,阮阮在你眼皮子底下天天被流氓动手动脚的你都不知道?”

顾修寒接到通讯时正在处理公文,闻言指尖一划关了光屏,刀刃似的薄眼皮撩起,唇角缓缓抿成一条线,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

“阮阮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