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鸢第一次看到了君辞红了眼的样子。
眼神中微微的迷蒙着似乎是带了雾气一般,恍若游魂,落魄又憔悴。
眸子里一片的漆黑,最后一丝的光都熄灭了。
“鸢鸢...”
声音发着哑,眼中一片的血色,一股萧索和苍凉感传遍全身,痛楚与铺天盖地的悔意弥漫四肢百骸,瞬间的连呼吸都困难。
眸底映着的是沈南鸢平淡漠然的脸庞。
他无力又绝望:“鸢鸢...”
他的鸢鸢。
本来应该全都是他的。
——
“少爷,镇国公府今日被问斩后便被抛去了乱葬岗,沈小姐与您青梅竹马,我们要不要将沈小姐好生安葬了?”
小厮战战兢兢的瞥了眼君辞,片刻又随之的低头,有些忐忑。
静了许久,他才听到了君辞喑哑的嗓音:“不了,如今朝堂上与镇国公府交好的大人们都人人自危,生怕会将祸事惹到自己的身上,君家不便冒险。”
“是,”小厮的背弯的更低了,“少爷。”
心中只一片的枉然。
镇国公府勾结外敌意图夺取江山,是牵连九族的死罪,现在确实是不便出头,稍有不慎,便会将这门祸事惹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是可惜了那沈小姐。
从他在少爷的身边做事开始,就经常的能看到沈小姐,每次都是笑吟吟的跑来,像是冬日里的暖阳一般,连眼睛里都带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温温柔柔,所以其实他们都很喜欢这个沈小姐。
可是少爷不喜欢。
本来开始就是把沈小姐当成妹妹,在遇到了林姑娘之后,对沈小姐就更不耐烦了。
最后的最后,是沈小姐惨死。
今年她才不过19岁。
小厮心中一阵的惋惜与难过,他稍稍的行礼正欲下去,倏的就听到了少爷急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
小厮的身子一顿,随即的抬眸,对上了少爷泛着淡淡红意的眼睛。
“子时带着几个下人去乱葬岗...”
君辞的喉间微微的有些更,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握了起来:“将沈将军、沈夫人等...好生的安葬了吧。”
小厮:“是,少爷。”
书房内寂静无比。
“君哥哥。”
君辞猛然的抬头,可眼前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他与林嫣大婚当日来了很多的宾客,整个君府上下一片的喜庆,是他以前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这日他喝了很多的酒,宾客们纷纷朝着他道贺,他几乎来者不拒,最后喝的酩酊大醉的被小厮扶到了屋子里,林嫣皱着眉的怒斥着小厮怎么让他喝了这么多,可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将所有的礼数都去掉,把他扶在了床上随他睡去了。
深夜,君辞却清醒了过来,耳畔就是林嫣绵长的呼吸声,屋内漆黑一片,淡淡的香味弥漫在鼻息之间,他愣愣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拿了外衣走出了屋外,守在外面的小厮诧异的迎了上来,稍稍的弯腰:“少爷。”
月光很亮,笼罩在院子里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有些萧索。
若是...
若是她还在...
君辞倏的淡淡的笑了笑,有些苦涩。
若是她还在,今日这婚宴应当是办不成,他与林嫣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成婚了。
“君哥哥,你这院子里的梅花好漂亮啊。”
“君哥哥,天冷了,记得加衣,不然感染了风寒很难受的,我前些日子就得了风寒,那药可苦了,不过我都偷偷倒进池子里喂鱼了。”
“下雪啦,今年的冬天好冷啊。”
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再也见不到了。
院子中突然的又纷纷扬扬的落了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我喜欢下雪,很漂亮,每年我最期待的就是下雪啦,君哥哥你呢?”
君辞独站在屋檐下,看着满院的白雪,心中骤然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今年又下雪了,沈南鸢。
“你们把她葬在了哪里。”
声音低哑的快要说不出话,他紧紧的握着手,转头时却看到了小厮躲闪的眼睛。
“葬在了一处林子中,沈家全家都在那里。”
“带我去。”
就是突然很想去,想看看她。
“少爷,天已经很晚了,还下了雪,还是过些日子再去吧。”
“现在就去。”
君辞的目光微凝,看着小厮躲闪心虚的样子,心中骤然的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侵袭全身。
他的语气重了一些,心慌之下连声音都无法掩饰的带了些戾气。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小厮顿时跪了下来,声音难掩的紧张:“少爷,我们去的时候,没有找到沈家人的尸首,您婚期将近...所以便没有和您说。”
死气沉沉的乱葬岗上,没有一点的生人的气息,他们在那里找了许久,都不曾找到。
曾经显赫一时的镇国公府,如今竟然连尸首都寻不到了。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君辞竟然感觉到了阵阵的晕眩,他的身子晃了晃的,刹那间的惊愕与慌张还有说不清的情绪铺天盖地的交杂着的全数的袭来,让他一时的沉默,无措的站在了原地,浑身都僵硬不得。
许久,才嗓音嘶哑的出声。
“为何找不到。”
“小的不知。”
原来如今,想要去看一看她,都不行了。
他故意的想要忘记此事,想要把这件事把沈南鸢抛在脑后。
可是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心慌。
大婚后的半年时间里,他从未提过一次沈南鸢的名字,朝堂之上,更无人再敢提起镇国公府这四个字,关于他们的一切好像成为了一个禁忌般,连君辞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京城越发的繁华,已是春末,万物皆已复苏。
好像没人记得,过去保卫自己平安,征战沙场的被奉为战神的沈将军,好像忘了他们过去是被如何保护着的,也好像忘了,正是因为沈将军,如今的京城才能得以如此。
没有人记得。
“卖糖葫芦咯,大家快来尝一尝看一看咯。”
君辞的步子一顿,脑子骤然的疼痛欲裂。
一道声音陡然的空灵的响起:“君哥哥,我想吃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