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自知之明

穿过雾气,回过头来,已身在一处碧竹悠悠的庭院。

庭院间,人影倒映在青石围墙上,如同皮影戏一般,一边动,一边发出声音。

“咱们邱家的这位二少爷,真当是不得了。”

“是啊,这么多少爷小姐中,就属二少爷天资出众。”

“上清宗的仙师来收徒,已经将二少爷收入门下,日后便也是呼风唤雨的仙人了……”

竹林分开。

可见这些人口中的二少爷头戴玉冠,身着华服,笔直地跪在了面容模糊的仙人面前,尊称:“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仔细一看,那位二少爷不是别人,正是邱耳。

2208应声解释:【邱耳天资不显、身份不明,心中的执念就是想要拜入上清宗,站在万万人之上】

【这是他的幻境】

林雪皎:“我可以把他叫醒吗?”

2208:【很难】

林雪皎咬住了唇角,满眼不解。

2208:【既然是幻境,自然是能营造出最让人拒绝不了的景象,一旦醒来,这一切都是梦幻空花,不复存在。这样一来,自然就有人不愿意醒来】

林雪皎还是没太明白,嘀咕了一声:“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呀。”

他想的没有这么复杂。

幻境里再好,也都是假的。为了假的东西放弃现在所拥有的,怎么看都是亏了。

2208:【……你就没什么想要的吗?】

林雪皎轻轻“啊”了一声,苦思冥想了起来,想了半天,憋出来了一句:“我想要不再被欺负。”

2208:【……】

对此,它的评价是:傻人有傻福。

就是因为林雪皎单纯好骗,所以心无杂念,才不会被七星琉璃花所迷惑。

而其他人就不同了,人生在世,忙忙碌碌,皆有所求,心中杂念万千,织就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难以逃脱。

林雪皎就没想这么多,眼看着邱耳要被仙师所带走,赶忙从竹林中跑出去,想要将他唤醒。

只是还没到跟前,又是一道白雾迎面吹来,一个晃神,再不见邱耳的身影。

他没来得及停下,一个踉跄,直接跑过了头。

抬起一看,已经不在竹园之中,而是身处于一片绿茵茵的药田之中。

药田中种满了各色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田径之上,一道道身影来来往往。

“柳神医真当是医术无双,无论是什么病,只要一贴药服下去,立即妙手回春,我的旧疾就是在柳神医这里治好的。”

“别的不说,不孕不育这块柳神医实在是拿手,我儿子成亲十年未有儿女,来了柳神医这里看了一回,回去就三年抱了俩!”

“恭喜恭喜。”

“就冲着这个,我都要为柳神医立一个长命牌……”

林雪皎迷迷糊糊的,就跟着人影一路往前走去,在小路的尽头,是一处药庐。

隔着门栅,柳意正端坐在里面炼丹,神情肃穆专注,手举在胸前,呈莲花状。

一簇天火从指尖升起,引燃了丹炉。

丹炉微微晃动,从中冒出了一缕璀璨的金光。

显然,已经到了炼丹的紧要关头。

不少人都围在外面围观。

“柳神医这一炉炼制的是什么丹?”

“据说是上古神丹。”

“此丹若成,柳神医就是当之无愧的丹道第一人了!”

在一阵嘈杂的声响中,2208沉稳的说:【这是柳意的幻境,他想要成为炼丹大师,受万人敬仰】它顿了顿,【要是炼成了这一炉神丹,怕是他要沉溺其中,再也醒不来了】

林雪皎顿时焦急了起来,想要进去阻止。只是炼丹之时要求清净,最忌讳有人打搅,为了防止功亏一篑,有两个侍卫站在门口,铁面无私,无论是谁来都不会挪动一步。

林雪皎仰起下颌,觉得这两个侍卫如同铁塔一般,怕是一把就能把他给拎起来。

许是看得时间太久,侍卫直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让人畏惧。

林雪皎犹豫了片刻,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就要撞过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就听见药庐中传来“砰”得一声,随后周围响起了欢呼声。

“丹成了!”

“不亏是上古神丹,出炉的动静这般的惊天动地……”

2208:【晚了】

林雪皎睁开了一条缝隙,见到一缕金光冲天而起,其中仙音袅袅,仙女反抱琵琶,赤足缓步走上天阶。

柳意手中握着一团金光,神情近乎于癫狂:“我成了,我成了!”

这光芒太过于刺眼,林雪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到白光散去,周围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

等到再次睁眼,又换了一片天地。

这是一处活火山。

底下岩浆纵横流淌,飘出的热气让空间都扭曲了起来,飘散出了难闻的硫磺味。

咚——

一块岩石从上方滚落,掉落到岩浆中,“滋滋”作响,很快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林雪皎胆战心惊地提起衣角,生怕落入岩浆中,和这块岩石同一个下场。

沿着摇摇晃晃的栈道走去,一群赤着膀子的铁匠正在挥洒汗水,高高举起锤子又砸下,砸出了一连串的火花。在动作间,一身腱子肉绷紧,热汗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而下。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林雪皎思来想去,都没想到能有谁的幻境会这么……狂放。

2208给出了回答:【方伞】

林雪皎微微张大了嘴唇,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等到从这群铁匠身旁经过,来到最深处,果然看见了方伞。

女子身姿妙曼,身着着一袭襦裙,云鬓挽起,步摇轻晃。

只是她的衣袖挽起,单手拎着一把紫金大锤,将火炉上的武器翻来覆去的砸,发出清脆有力的声响。

林雪皎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是,方伞曾说过,她没什么长处,就是……力气有点大。

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吞咽了一下。

这是有点大吗?

林雪皎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又看看方伞,顿时感觉到了自卑。

2208安慰:【器修是这样的,你不能和她比】

林雪皎十分有自知之明:“……我谁也比不过。”

话是这样说的,但见到林雪皎失落的小脸,2208绞尽脑汁想要找话来哄。

【至少你没有被幻境骗到】

林雪皎:“有没有可能是我太笨了,幻境都懒得骗我?”

2208:确实。

但2208不能这么承认,支支吾吾:【你得往好处想,你也是有优点的……】

林雪皎:“比如?”

2208比如不出来了,转移了话题:【你先把人叫醒吧】

林雪皎:“哦。”他喊了一声,“方伞!”

可是方伞一心沉溺在敲敲打打中,一把紫金锤挥得虎虎生威,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动静。

林雪皎上前一步,紫金锤擦着鼻尖过去,吓得他又退了回来,捂着鼻子眼泪汪汪。

他想要等方伞把东西敲完,可是等了半天,还没见她停下来。

林雪皎可怜兮兮地蹲在一边:“现在怎么办?”

2208:【你能把她的锤子抢过来吗?】

林雪皎:“……不能。”

2208:【那就等】

林雪皎就乖乖的等着,肩膀缩着,双手捧着下颌,盯着方伞的背影看了许久。

忽然,他冒出了一个疑问:“所有人的幻境我都见过了,那周独寒呢?”

周独寒是同他一前一后进来的,只是他走得太快,两个人走散了。

想来,周独寒应该也进入了七星琉璃花的幻境中。

不问还好,这一问,眼前的景象又变得模糊了起来,林雪皎慌忙起身,伸手扶住了一边的石墙。

只是没过多久,石墙也消失了,他手上一空,差点崴了一下。

好不容易站稳,岩浆、铁匠还有硫磺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林雪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其中,拨开了挡在面前的藤蔓,走得十分费劲。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传来了一道悠长的嚎叫声。

林雪皎觉得手腕一烫,上面挂着的星云手链散发着微光,像是在预兆着什么。

再一抬头,一道黑影从半空中一跃而下,落在了面前。

那身影如同小山一般,行走起来却丝毫不显笨重,前掌一踏,云雾伴风而起,矫健有力。

林雪皎认出了来人:“陨星!”

这是周独寒的剑灵荒兽。

荒兽听到了这呼唤声,踏步走了过来,一双竖瞳冷冷地打量着。

林雪皎还记得之前被荒兽顶在地上来回舔-舐的事情,心中有些慌,手指攥紧,时刻准备着想要逃跑。

还好,荒兽打量了片刻,眼中的冷意散去,半跪在地上,喉间滚动,发出低沉的声响。

林雪皎不知如何是好,在心中问:“这是什么意思?”

2208猜测:【它要带你去找周独寒】

林雪皎咽了咽口水,比划道:“你要带我去找周独寒吗?”

荒兽通得人性,点了点头。

林雪皎松了一口气:“那你带我去吧。”

荒兽直起身来,轻轻一跃,就到了前面,回过头,似乎在催促林雪皎快点。

林雪皎咬咬牙,跟了上去。

只是林间杂草丛生,树枝挡在半空,十分难走。他费尽了力气,也才走了几步出去,距离荒兽还有一段距离。

荒兽实在等得不耐烦了,又跑了回来,直接把人叼了起来。

林雪皎毫无防备地悬在半空中:“不要!”

荒兽咧了咧嘴,往后一甩,把人扔到了后背上。

林雪皎没有办法,为了不被甩下去,只能紧紧地抱住了荒兽后颈处的鬃毛。

颠簸了一阵,荒兽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林雪皎颤着声问:“到了吗?”

荒兽低头喷出了一口热气。

林雪皎没等到回答,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看见的情景让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