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林雪皎连呼救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拖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他瞪大了眼睛,双手挥舞挣扎着。
眼前的黑暗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将他淹没了过去,将光影和声音都隔绝在外,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卷翘的眼睫扑扇了一下,逐渐失去了力气,慢慢地垂了下来。
【……宿主】
【宿主!】
林雪皎垂下了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瞳失去了光彩,浑浑噩噩的。
【醒醒!】
2208在不停地喊叫着,企图唤醒意识。
林雪皎的眉宇间闪过了一丝挣扎,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哗啦——
黑暗退潮而去。
一个惊醒过来,映入眼底的是一片艳丽过头的血红。
红灯笼摇摇晃晃。
大红双喜字贴在白墙上,氤氲开一团湿气、
最近的一对龙凤烛灼灼燃烧,流淌下的烛泪血红,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雪皎怔了一下:“这是哪里?”
【……应该是新人的婚房】
林雪皎:“?”
他不明白怎么就跑到新人的婚房里面去了,起身就要出去。可这一动,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低头一看。
身上披了一件沉重的喜服,凤冠霞帔金光闪闪,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让人寸步难行。
林雪皎蹙起了眉头,费力地抬起肩膀,想要将这些乱七八糟的衣服脱下来,可刚动了一下,挂在手腕上的金银环佩就叮当作响。
他正在和衣服较劲,还没分出个胜负来,就听见耳边冷不丁地响起了2208的话:【有人来了】
林雪皎动作一顿,慌张道:“怎么办?”
2208:【躺下,闭上眼睛,装晕】
林雪皎对于装晕的业务不太熟练,左右一看,犹豫不决。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即将推开门的时候,他眼睛一闭,视死如归一般,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床边的帘帐轻轻晃动,遮住了视线。
林雪皎听见“吱嘎”一声,门开了。
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一下子去了左边,一下子又去了右边。
林雪皎紧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来的是谁,紧张得要死,眼睫止不住地颤抖,掌心也湿漉漉的。
【宿主,你放松点】
林雪皎在心中说:“我、我放松不了。”
【你别害怕,她暂时应该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林雪皎颤巍巍地问:“真的吗?”
【……应该】
在交谈间,脚步声已经停在了床边,隔着一层窗帘,就算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了下来。
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一件死物。
喜服的袖子宽大,在遮掩下,手指缩紧了起来,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隐约发白。
他僵硬地躺直,用尽了浑身力气,这才没有惊呼出声。
过了片刻,又响起了一阵簌簌声响。
床帘被掀开,挂在了金钩上。
明明是闭着眼睛的,却还是能隐约瞧见一张涂得雪白的面团脸凑近了过来,脸颊上涂了两层高原红,嘴唇裂开,猩红可怕。
她的目光来回巡视着:“好漂亮的新娘子。”
“皮肤白又细,头发黑又亮,一张小嘴呦,像是小樱桃——”
伴随着话语声,林雪皎的脸上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覆盖了上来,黏糊糊、湿滑滑的。
让他的肩膀一僵,浑身发寒,动弹不得。
喜婆婆扶着林雪皎坐在了床榻边上,又盖上一条大红盖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视线。
林雪皎睁开了一条缝隙,眼前红晃晃的一片,只能瞧见地下的方寸之地。
青石板上方,红光摇曳。
喜婆婆胖墩墩的,偏又生着一双小脚,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有些别扭。
林雪皎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直到喜婆婆再次从面前经过,这才恍然发现——地上没有喜婆婆的影子。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被吓得肩膀一颤。
这点动静没逃过喜婆婆的眼睛,她弯下腰,猩红的嘴唇裂开:“新娘子醒啦。”
林雪皎猛地抓紧了衣袖,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还好,喜婆婆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笑呵呵地说:“别着急,婚礼很快就开始了,等着新郎官来揭盖头咯。”
不说还好,这一说,林雪皎又想起了新郎官唇边的那一颗大黑痣,眼尾一红,顿时眼泪汪汪。
喜婆婆说完了一连串的话,转头就出去了,门一关,房间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过了一会儿,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林雪皎才掀开了头上的盖头,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他实在是害怕极了,眼尾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这里跑出去。
只是叩了叩门,门却纹丝不动,怎么也推不开。
转过去推窗户,窗户也是钉死了的。
林雪皎踮起脚,扒拉着窗户往外看,企图在外面找到熟悉的身影。
可是檐廊幽深,凄凄苦苦,上头挂着的大红灯笼都褪了色,看不出一点喜气。
整个院子安静得如同是一座坟茔。
林雪皎咬住了唇角,拼命地抬手敲着窗户,口中喊着:“救命——”企图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喊了两句,声音逐渐变调,到了最后,竟成了“周独寒”三个字。
可是无论向谁求助,外头都没有动静。
一直到喉咙沙哑,没了力气,才缓缓跌坐在了地上。
林雪皎一抹眼角:“我该不会死在这里吧?”
2208安慰:【放心,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林雪皎不太确定地问:“……真的吗?”
2208:【真的。因为在原著剧情里,你是死在周独寒的手里的】
林雪皎:……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他憋出了一句话:“可是,你之前说的剧情好像都没有发生。”
【……】
2208还是第一次被林雪皎质疑,一下子支支吾吾的,说些什么“剧情有点变动是正常的”“和我没有关系”等含糊的话。
林雪皎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难得说了一句重话:“你真没用。”
2208反击:【……你也没用!】
林雪皎坦然地说:“我就是没用呀。”
2208:好、好理直气壮,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在短暂而奇怪的沉默过后,2208开口:【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用】
林雪皎:“那我哪里有用?”
2208提醒:【你忘记了吗?你还是一个筑基修士】
林雪皎恍然大悟:“噢、噢!”他茫然地问,“然后?”
2208:【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出去的】
林雪皎沉吟片刻,实在找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能力。
【手上】
林雪皎低头,在亮晃晃的金手镯间,可见一条星云锁链轻轻一颤,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
心念一动。
一柄短剑出现在了手中。
坠明。
林雪皎在心中默念,随即一道剑光闪过,劈开了眼前的红光。
咔嚓——
门上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光透了进来。
他伸手尝试着推了一下,果然有所松动,只要再一用力,就彻底打开了。
【快点走】
林雪皎本来还想把身上的喜服给脱了,听到这话,连忙拎起累赘的裙摆,费劲跨过门槛,往外面跑去。
凤冠霞帔太过于精致华丽,身上环佩叮当作响,在跑的过程中,零零碎碎的金饰落了一地,滴溜溜地转动着,折射着暗淡的光泽。
跑到一半,林雪皎就已经是气喘吁吁,发冠歪向了一侧,珠帘在耳边晃动,遮住了半张小脸。
眼波流转,水光潋滟,满是不安惶恐。
“哪里能出去?”
他站在天井处,朝着四周看去。
周围的屋檐黑压压的,一扇扇窗户紧闭,大红灯笼摇晃,房间方方正正的,如同是一座座棺材。
【我也不知道】
林雪皎咬了咬唇角,急得眼角都要冒出泪光来了。
2208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你在这里等会儿,说不定周独寒就来找你了】
林雪皎也跑得累了,一掀开厚重的衣角,直接坐在了水井边上。
与之前的宾客如云、迎来送往相比,现在的庭院太过于死寂。
冷风吹过,贴在窗户上的囍字噼啪作响。
一侧的歪脖子老树落下一道阴影,张牙舞爪,鬼影一般。
林雪皎抱着肩膀,惶惶不安,吸了吸鼻尖:“好吓人,一个人都没有,你还在吗?”
【在的】
2208见他被吓得面无血色,想方设法地找话题,不让耳边的声音断下去:【你要往好处想】
林雪皎:“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没人比有人要好】
林雪皎:“……”
也是。
要是来的人是喜婆婆或是那个新郎官,还是没人比较好。
不知道2208是不是乌鸦嘴,话刚说完没多久,就听见门外飘来了一阵敲敲打打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是迎亲的队伍靠近了过来。
喜婆婆扯着嗓子说:“新郎官到了——”
2208:【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院子里没有多少东西,看来看去,只有一个水井,一棵歪脖子树,和一个水缸,根本没地方藏身。
一手撑着水井边缘,探出头看了一眼。
总不能让他藏到枯井里面吧?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水井井底水波晃动,倒映出了一张小巧的脸。
脸上的五官精致,只是……隐隐透着一股僵硬与死白,像是在被身上的喜服同化,成为这座枯宅的一部分,彻底深埋在黑暗中。
【别想了,快进身后的房间】
林雪皎惊醒了过来,眼看着人影在门口晃动,他慌不择路,直接朝着身后的房间跑去,想也没想,直接推开了门,钻了进去。
砰!
房门合拢。
林雪皎背靠着门,心口砰砰作响,怎么也缓不下来。手掌一捏,掌心也是湿漉漉的,在衣服上蹭了蹭,直接坐在了地上。
刚坐下来没多久,听见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他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侧过头,从门缝中往外张望。
一群身穿黑衣、腰间扎着红绸带的人走了进来,脸上惨白,都带着浮夸的笑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们吹吹打打,搬着各色嫁妆放在了院落正中央。
嫁妆里面有床有桌有椅有各色衣物,还有一盘子的金元宝,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富家嫁女。
可若是仔细端详,就能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衣服的款式死板老旧,非红既绿,不像是给新娘的陪嫁,倒像是给死人出殡时陪葬。
而那些桌椅床凳都是纸扎的,金元宝也是轻飘飘的一层金纸叠的。
林雪皎看着,不免后背一凉。
2208冷不丁地说:【……我知道了】
林雪皎还没来得及问知道什么了,就见一群人进了他方才所在的房间,又匆忙出来,口中嚷嚷道:“新娘子不见了。”
这句话仿佛是什么开关,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地说:“新娘子不见了。”
“大喜之日,吉时要到了。”
“新娘子,出来。”
“出来——”
林雪皎死死抿住了唇角。
就算他再笨,也知道被这群人抓到是怎么样一个下场。
他生怕被发现,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从门缝中看,那群人先是凑到了一处,然后伸着脑袋四处张望着,找到了散落在地上的金首饰。
林雪皎跑得匆忙,留下的印记明显,很快,就有一个人转过脑袋,死死地盯着他所在的房间。
隔着门缝,林雪皎对上了一双死白的眼睛。
他被吓得一哆嗦,就在要跌坐在地上的时候,从旁伸来了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林雪皎心中一慌,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压低了的声音:“小师叔别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