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
周独寒来去匆匆,连衣摆都被雾气给打湿了,风一吹,就感觉到了森森寒意。
送完了东西,他本应该赶回到山下去。
毕竟内门外门有别,若无特殊情况,外门弟子不好在云浮山上过夜。
但在经过条条锁链栈道的时候,竟鬼使神差的,走向了第六峰所在的方向。
吱嘎——
门应声而开。
隔着一扇云母屏风,可见一道身影蜷缩在窗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脚步一顿,周独寒迟疑道:“小师叔?”
话音方落,就见那身影动了动,发出了窸窣动静,细细弱弱的回了一声:“……嗯。”
周独寒忖度片刻,垂首道:“误闯了小师叔的第六峰,是我之过,还望小师叔宽恕。”
林雪皎下意识地就想要说“没关系”。
他一向是这么软绵好说话。
就算是被人欺负了,也一直都是懵懵懂懂,连委屈都要慢上半拍。连个报仇的念头都不敢有,就算被人欺负地狠了,也只是偷偷抹眼泪。
正是因为性格软弱,生得又漂亮,看起来还有些笨,让别人一看就想狠狠欺负。
没想到现在偏偏穿成了书中的恶毒反派,还要反过来去欺负主角。
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2208一看林雪皎又要傻乎乎、软绵绵地答应下去了,连忙提醒,让他保持住恶毒反派的样子。
林雪皎眨了眨眼睛,小声“哦”了一下,努力正襟危坐,板着一张小脸,重复着2208告诉他的话。
只是他底气不足,话也说得不是很利索,磕磕巴巴的:“你扰了第六峰的清静,冒犯了我……这都不是小事,岂有一句话就轻轻揭过的道理?”
周独寒眉梢微微一扬:“小师叔待如何?”
林雪皎意识到接下来要说的话,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宗门自有规章戒律,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身为正道宗门,上清宗自然有许多的繁文缛节,定下了条条框框,对外门弟子尤其严苛。
重则逐出山门,轻则仗责。
刚拜入上清宗的时候,周独寒在这戒律上吃过亏,受了两次责罚,便特意将门规熟读吃透,反过来钳制了那些想要为难他的人。
现在这么一说,他立刻将那一条条的规矩过了一遍。
误闯山门,惊扰了小师叔沐浴,还不小心冒犯了……这算是犯了那条清规?
想来,就只有以下犯上这一条了。
最多就是受鞭二十,算不得什么。
周独寒敛眸:“全凭小师叔处置。”
随后,他听见一道清软的,湿乎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那我就罚你……留在第六峰当奴仆。”
周独寒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惩罚”,怔了一下:“不知这当这奴仆,要做什么?”
林雪皎捏住了衣角,声音不自觉地打颤:“宽衣梳头。”
隔着一扇朦胧的云母屏风,依旧能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低垂着头,乌发垂落,犹如上好的绸缎。发梢轻轻摇晃,像是在心间挠了一下,生出了一点痒意。
周独寒的喉间一痒,压住了想要咳嗽的欲-望。
林雪皎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咬住了唇角,声音也逐渐轻了下去:“还有……给我跪地穿靴,伺候出行左右。”
周独寒的目光微微一凝。
门半敞着,夜风呼呼吹过。
林雪皎的手指搅动着,若不是力气太小,都要把衣角给揉碎了。
他心想,这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让周独寒给他宽衣梳头,跪地穿靴,确实很羞辱人。
他吸了吸鼻子,自发地降低了要求:“实在不行,就……算了?”
岂不料,周独寒回道:“无妨,我冒犯了小师叔,犯了规诫,自是当罚。小师叔说的这些……”他顿了顿,“自然全是分内之事。”
林雪皎如释重负紧绷着的肩膀却松弛了下来,这一放松,方才感觉到唇角一阵火辣辣的疼。
想来是刚才太用力了,咬出了一道齿痕。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舔过唇角,留下了一道水亮湿润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在室内响起。
林雪皎抬起头,见云母屏风上的身影逐步靠近:“你……你过来做什么?”
周独寒的语气平缓:“前来服侍小师叔。”
话音落下,来人已经穿过了屏风,来到了小榻前。
莲花灯盈盈,身影落下,将林雪皎笼罩其中,难以动弹。
林雪皎的舌尖还搭在唇角上,颤巍巍的,如同嫩红软玉。他呆愣愣地看着,一时间都忘记收回来了。
周独寒的眼瞳一沉,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林雪皎总觉得这目光太过于炽热,往里缩了一下,可是小榻上拢共只有这么点大的地方,藏也藏不到那里去:“你……”
“咚”得一声。
周独寒单膝跪在了青石板上,一手搭在了小榻边。
林雪皎的目光垂了下来。
面前的手掌宽大粗糙,指节分明,一呼一吸间,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绷紧了下颌:“你、你做什么?”
周独寒的眼瞳沉静:“我来服侍小师叔穿靴。”
林雪皎拼命往角落里躲,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实在是楚楚可怜。
“不、不用……”
话还没说完,脚踝先被捉入了手中。
细细弱弱的一处,白生生的,犹如春日柳枝,盈盈一握。
周独寒的指腹摩挲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手中的脚踝颤抖了一下,连带着脚背绷直拱起,好似一条银鱼,随时都可以蹦出掌心去。
他不自觉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想将这尾银鱼攥在掌心。
林雪皎止不住地呜咽:“呜……”
周独寒这才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控,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小师叔骄纵跋扈,声名在外,就连他这般的外门弟子都有所耳闻。没想到,等真的见到了,才知道小师叔是这么一个软和娇弱的性子。轻轻一碰,就要流下泪来。
刚开始以为又是那些人为了针对他而使出的新花招,故意装出这副样子来戏弄他,想让他露出破绽,触犯宗门清规。
但现在他倒是不这么觉得了。
目光轻轻落下,手中的肌肤细腻,如同上好的白玉。
毕竟……没必要为了他这个外门弟子,付出这般的代价。
周独寒松开了手,哑声道:“冒犯了。”
林雪皎连忙抽回了自己的脚,揉了揉脚腕。
他的皮肤嫩,稍稍碰一下就会留下痕迹,现在上面浮现了一道殷红的指痕,尤其显眼。
2208在骂人:【臭不要脸,你快骂他!】
林雪皎想要重复2208的话,但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眼睫一闪,倒是眼泪先冒了出来。
他憋了半天,从脖颈到耳垂处都红了一片,最后只憋出了一句:“你、你出去!”
周独寒看了一眼,干脆利落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关上了门。
等到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林雪皎才动了动脚踝。
2208气的尖叫:【他这么能这么不要脸!啊,都让他当奴仆了,竟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雪皎带着些哭腔问:“那怎么办?”
2208也不知道。
按照原著剧情,周独寒出身世家,从小金尊玉捧,不料一朝变故直接由云顶跌落泥地,身份、地位、修为……什么都没了,只留下一身的傲骨不肯屈服。
这样的人,尤为自尊。
有恩必还,有仇必偿。
按道理来说,都这样折辱他了,仇恨值必定“蹭蹭”得涨。
怎么现在一番操作下来,都还是一个刺眼的零蛋?
2208咬咬牙:【加大力度!】
肯定是力度不够。
一次不够,就来第二次!
林雪皎眼泪汪汪:“还要来吗?”
他的脚踝上还残留着一股灼热的气息,似乎还能感受到青年那有力而宽大的手掌在上面游走。
又痒又奇怪。
他打了个颤,小腿一软,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2208恨铁不成钢:【你就这么让他乱摸?】
林雪皎又想哭了。
可是……他是按照2208的话来做的。
再说了,明明他是反派,应该欺负别人才对,为什么总是在被欺负?
……呜。
2208看宿主一副泪眼蒙蒙的样子,心一软,转移了目标:【不怪你,都是周独寒的问题!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林雪皎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先打了个哭嗝:“可是……是我说要让他跪地穿靴的呀。”
2208:【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2208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了半天,都接不上话来。
它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再好好讨论怎么收集仇恨值的事情,结果一看,林雪皎已经趴在小榻上睡着了。
他被折腾了一通,眼尾还带着湿润的泪光,脸颊红红的,柔软的唇瓣微张,发出了轻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心蹙起,睡得有些不安稳。
2208:【……】
算了。
明天再说。
……
这一觉睡得确实不太安稳。
林雪皎做了一场噩梦,梦见在林间被一匹恶狼追逐。
那恶狼足有一人多高,四肢粗壮狰狞,鬃毛茂盛,跑起来的时候矫捷有力。
他跑不过,被恶狼扑到在了地上。
浓郁热烈的气息迎面涌来,让人难以呼吸。恶狼咧开了嘴,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他以为就要沦为恶狼的盘中餐,侧过头,紧紧地闭着眼睛。
恶狼在脖颈间磨蹭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他怕极了,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只是紧紧地缩着脚趾。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他怯怯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正好见到恶狼弯下腰,竟然……含住了他的脚趾。
恶狼的舌头粗糙,还带着小小的倒刺,卷过脚趾的时候,刺痛又酸麻。
要是直接一口咬下去也就算了,这恶狼偏偏不这么做,而是慢条斯理的,像是要仔细品尝一般。
……
林雪皎几乎是哭醒的,含着一汪泪,慌忙坐起来摸了摸脚,确定十个脚指头都好端端的待在上面,才松了一口气。
他靠在了软枕上,拍了拍胸口。
原来是在做噩梦,虚惊一场。
但是他这一口气松的太早了,没过多久,就见门口出现了一道身影。
林雪皎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周独寒:“小师叔不是责罚我当第六峰的仆从,要为小师叔宽衣梳头、跪地穿靴吗?”
说着,他竟直径走了进来。
林雪皎刚从噩梦中醒来,反应慢了半拍,就这么呆愣愣地坐着,一双赤白的脚就这么露在被子外面。
那双脚实在是太白了,脚趾滚圆,指甲盖都是粉嫩嫩的,一下子就攥走了目光。
周独寒止不住看了一眼。
许是这视线太过于直白,林雪皎一下子想到了昨夜2208说的话,再加上那一场古怪的噩梦,他哆嗦了一下:“不、不要舔我的脚。”
周独寒的目光一深。
一个念头从心中闪过。
——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