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卿月撇撇嘴,她站在太后身后,低声道,“自己没本事让对手十子,别人有能力就要去踩两脚,看来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越活越回去,还不如年轻人有魄力。”
太后闻言失笑,低声道,“是自负还是自信尚未可知,倒是你,还没正式收下徒弟呢,旁人说两句,你就不乐得听了?”
罗卿月冷哼一声,“我自己的徒弟,什么样子我清楚,轮得到他们在这里嚼舌根!”
“你啊。”
……
场上,宋窈如此自信,如此咄咄逼人的样子彻底刺痛了宋锦瑟的自尊心。
“好!”不是要让她十子吗?
便是棋艺再佳,让了十子,也是极大的劣势。
她倒要看看,宋窈怎么扳回这一局!
君无贤一手拎着酒樽,一手拎着酒壶,微醺,对着太子嘿嘿一笑,“七弟,来,大哥提前敬你散尽家财,拿钱打水漂!”
然而,一炷香后。
宋窈举棋,捏着一颗白子,纵观全局。
下棋讲究的是布局和谋略,棋盘上的一黑一白是两军作战。
宋锦瑟曾经棋风凌厉缜密,滴水不漏,除了宋窈气运的扶持,还有她本身在棋这一项就曾得苏老爷子亲手教导。
苏老爷子统帅三军,为不可多得的将才。
宋锦瑟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不少东西,黑子在棋盘之上盘旋错综复杂如千军万马般试图吞并白子。
然——
可惜的是。
苏老爷子作战一向讲究一个浴血奋战,凡是苏家军,绝不放弃,绝不抛弃,万不得已时,也是用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益。
但宋锦瑟本却是个不愿损害个人利益的,在获得十子先机时为了打压宋窈,她试图不丢一粒黑子。
既想要赢,又不想有所损失。
可这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越是想要假装完美,越是漏洞百出。
因气运禁锢宋窈的某种力量已经无法左右宋窈的思绪,她凝神静气,一子落下。
棋盘于瞬息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围观众人眼前一亮。
“置死地而后生?绝!”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以十子劣势扭转乾坤的,宋六姑娘,是这个。”有人比了个大拇指。
……
宋窈悠悠起身,“宋锦瑟,你输了。”
宋锦瑟盯着棋盘,看见原本势头大好的黑子势去如山倒,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
……她是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再也不似以前一般,在困难时,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凭空出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指引着她去一件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的事情。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气运!
宋锦瑟喘着粗气,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她不是输给了宋窈,她只是输给了天道的不公不允!
换句话说,若是这气运一出生就在她的身上,她何至于此?!
“宋窈,”像是不愿面对这一切,宋锦瑟猛然打落棋子,怒道,“你作弊!”
宋窈心里冷笑,面上却“咦”了一声,“作弊?现场比棋双方临场发挥如何作弊?让我想想——”
“咱们宋府嫡出的,不缺金银权势的小姐的意思是,我重金买通了你,让你故意输给我吗?”
“不会吧不会吧!”宋窈捂嘴道,“我一生要强的堂姐不会为了污蔑我,这般自轻自贱说你真的被我买通了最后关头又回头是岸了吧?”
“你——”
“毫无棋品,没有秩序,丢人现眼!”
考官训斥道,“宋五姑娘,你逾矩了!”
宋锦瑟委屈的双眸含泪,四下看了一眼。
若是平素,她眼含春水,似有星辰万千,梨花带雨最是惹人怜惜,哪怕她做错了,众人也觉得,小事一桩,垂怜女子本就是该做的。
可如今,失去了气运的宋锦瑟,双眸暗淡,不再像曾经一般,纯粹漆黑,就少了那份干净感。
一时间,无人帮腔。
甚至不少世家公子凑到宋窈身边道,“六姑娘棋艺高超,不知一会儿比完了,可愿不吝赐教?”
宋锦瑟又羞又恼,含着眼泪,冲到台下。
月如玉急忙追去,“锦瑟,你怎了?等等我啊!”
而另一边。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宋窈和其余三组都已分出胜负。
端木熙脸色发白,坚持这么久,已经身心俱疲,终于在对方落子后,闭上双眼,舒出一口气,“叶世子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
叶子辰风度翩翩,扬唇看了眼宋窈,而后嘴角含笑温文尔雅对着端木熙道,“不过是险胜,端木小姐棋艺才令在下佩服。”
端木熙牵强地勾了下唇。
宋窈瞧着,不由冷笑。
渣男就是渣男,骨子里果真贱到极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好似他随便浪荡两句,天下女子都该围着他转一般。
呕。
呕呕呕!
不行了!
再这样下去要求一双没看过渣男的眼睛了。
宋窈恶心时,却是考官高喝:“第二轮抽签开始!”
如今现场只剩五人,若是命好,有一人可直接晋级。
正所谓好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宋窈抽中的正是无人匹配的一个义字。
叶子辰拿着手上的善字,笑道,“钱小公子,你我二人一组。”
钱公子小脸一垮,“不比了不比了,我认输!这怎么比!运气也太衰了!”
他对自我的认知,清晰的让人心疼。
“若是小公子不愿比,”却听一道女声悠悠道,“可愿与我换签?”
钱小公子:!!!她是天使吧!
“这,这样好吗?”钱小公子扭捏地攥着衣袖,“你,你是不是喜欢我,想要替我出头呀。可我娘说我还小,想再留我几……”
“钱公子慎言!”叶子辰眉眼一冷,宋窈是他的女人,就是他不要了,也该为他守身如玉,如何能让别人这么惦记!
更何况,宋窈如今身段窈窕,眉眼如画。便是曾经的宋锦瑟,还有那勾栏院里的花魁都不及她万分风情。
这等美人,床笫之上若是愿意配合他,定是比那妓子还别有风趣。
早早就在通房丫鬟那尝到味道的叶子辰暗想,他还是愿意许宋窈妾位,迎她入府的。
宋窈如何不知叶子辰心中所想,被用这种黏腻的目光扫过,她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厉害。
“叶公子只说自己愿不愿比就是!”
叶子辰一打折扇,自认风流道,“六姑娘对我未免太急切了些。”少年慕艾,宋窈这会儿好看了,让他觉得,之前对宋窈的种种偏见和恶心都少了不少,“不过既然你想与我切磋,那我自是没甚可拒绝的。”
切磋?
凭你也配?!
宋窈憋了一肚子的气,深吸一口气坐在棋盘边,“那便开始吧。”
“好,都依你。”叶子辰眉眼含笑。
宋窈:“……”
要不她一剑捅死这个孽畜吧。
实在是被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惠帝在御座上笑道,“朕记得这六姑娘与子辰有婚约在身?打眼一瞧,这可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光是看这二人下棋,便赏心悦目。”
刘公公当下迎合,“可不是嘛陛下,奴才都多年没见过这样的一对碧人了。”
君晏把玩着手里的酒樽。
郎才女貌?
天作之合?
他冷笑一声,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大型的敖犬露出锋利的爪牙,清冷的桃花眼幽幽看向叶子辰。
宋窈注意到叶子辰的命宫遽然被灰,随后,又由灰转暗。
在黑与灰之间来回横跳。
宋窈:“?”
虽然她不理解为啥横跳,不过,感谢老天,她,爽了。
宋窈执白子,叶子辰执黑子。
执黑先行,叶子辰一子落于棋盘中央。
而后抬头看向宋窈,含笑,施舍了对方几分罕见的耐心和情意等她落子。
“我五岁时就跟随父亲学棋,”叶子辰声音轻缓,像是天边的云般,柔软而干净,“六姑娘不必紧张,随便下下,我自会让着——”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只见少女十指纤纤。
食指拇指捏着白子。
在众人诧异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将白子,压在黑子之上,而后在落于黑子右侧的棋盘之上。
全场鸦雀无声,好半晌,直到看台上的太子轻笑一声。
故作不解,“压子棋?”
马公公赶紧大声道,“是呢,殿下,六姑娘所下正是压子棋!”
何为压子棋?就是指下棋时每一步都先按在对手先前下的一步棋之上。
这是一种很不尊重对手的,挑衅的走法。
亏叶子辰一腔情愿,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在帝王蹙眉时,马公公又道,“六姑娘此举定是被叶世子气到了!”
“嗯?”君晏蹙眉。
“您不知道吗?殿下,”马公公继续大声道,“六姑娘救了帝姬,您赏赐她一件鲛人纱裙,于是惹得世子大怒。叶世子扬言宋窈不守妇道浪荡不堪,给叶家丢人,让宋姑娘扔了鲛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君晏,“竟有此事?”
他叹息,“是孤害了她。”
太后瞥了一眼君晏。
二皇子,四皇子和八皇子又瞥了一眼君晏。
茶,真的好重的茶香味儿!
大皇子:?为何只看君晏,因为君晏比他好看吗?这些人好不讲道理!
惠帝含笑,“这压子棋倒是新鲜。”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叶子辰辱骂宋窈归还鲛纱,那就是对天家不敬。
他对天家不敬,惠帝可不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