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的亲信一口气提不上来,偌大的男儿硬是被宋锦瑟这种暴殄天物,不懂尊重他人心意的行为气的眼眶发红。
“老大家的,”宋老太太自也是如此,越看宋锦瑟,越觉得自己以前从未认识,了解过这个孩子。
她薄凉又自私,除了眉眼间的神韵,半分没有像宋怀瑾和苏渺意的模样,把她的一腔慈爱都化成锐利的怒意,“我还是那句话,这是你女儿,我不便管教,但你要是教不好,往后有的是人替你教!”
苏渺意脸色难堪,下意识看向宋窈想解释些什么。
却见宋窈抬手指了匹蚕丝绸缎,“就这匹好了。”
那是老太太拿来的一匹象牙白色的料子,一般来说,闺中女子,大多不会在宴会穿这种布料。因着象牙白色太素,寻常女儿家穿这个颜色,总有点披麻戴孝那感觉。
宋锦瑟还在疯劲儿上,见状心里的恶气骤来,冷笑道:“山猪吃不来细糠!”
穷就是穷,刻在骨子里的穷!哪怕摆了一堆颜色艳丽的蜀锦在宋窈面前,她也不懂长安城如今流行什么穿着打扮,毫无品味的胡乱搭配一身下来,就等着在品茶宴出丑吧!
宋锦瑟抬手指向一匹正粉的雨丝蜀锦,这是这批蜀锦里颜色最嫩,最为柔美的一匹,不比云锦,却也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好料子了。
不仅避开了皇后所用的正红,压过主人家的风头,瞧着颜色也喜庆清新,苏渺意最初瞧上的就是这匹布,只是宋锦瑟剪碎了云锦,她便提出把这匹布料赔给宋窈。
宋锦瑟闻言却觉得苏渺意也疯了,“我难道还不够讲道理吗?!什么样的身份穿什么样的东西,庶生子穿的比嫡女好,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身份是老天爷给的,脸面却是要靠本事挣得,五姑娘这话咱家可不认同!”
尖细锐利的男声在身后响起,雌雄莫辨。
众人惊了一跳,下意识回头。
只见马公公抱着一个银制镶嵌东珠的匣子在门房奴才的带领下几步跨过门槛,看了眼地上剪碎的云锦和一脸高傲的宋锦瑟,在宋老太太上前询问可是太子有事时,打开木匣道:“太子能有什么要事敢劳烦帝姬,不过是想着前段时日六小姐帮了他一个大忙,山猪吃不得细糠,珍珠哪岂能用鱼目来配?这便让咱家给六小姐送了件鲛人纱罢了!”
南海出鲛绡纱,入水不濡,匣子被打开的瞬间,一件天蓝色镶嵌东珠金线的纱裙映入众人眼帘。
小朵的牡丹祥云用双面绣绣满裙摆,在光下,纱裙如带着海水般的湿爽气息,随风微微摆动流光溢彩,飘似羽,逸如纱。
宋阮瞧着就稀罕道,“好漂亮的衣裙!实在是生平罕见!这真是鲛人做的吗?”
“搜神记有言,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缉绩,其人能泣珠。”
白氏见不得女儿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开口道,“传说鲛人所织的丝织品,便是蛟绡纱,冬暖夏凉。在光下和暗处的色泽全然不同。”
“太子送来的衣裙不似凡品,从外看裙摆上是牡丹祥云,可从内,该是仙鹤神鸟,据我所知,双面绣可不是绣娘们用心就能学会的技艺。”
“所以说,这件衣裙,从绣品技艺上就赢了鸾鸟云锦裙?”
“你这不是废话吗!五小姐将云锦剪碎又如何?六小姐又来了条更贵更好的鲛人纱!真是打脸。”
“……不过,我瞧着它怎么那么像八宝斋的镇店之宝,锦绣祥云鲛人纱?”
“……”
四周姨娘们的讨论声在前厅响起。
宋锦瑟傻呆呆的愣在当场。
为何太子要给宋窈送鲛纱?
无论是为了美色还是搭上宋府这条线儿,她才是上上选吧?
宋窈走到宋锦瑟面前,看了眼她抱在怀里的蜀锦,啧了声,“好好的细糠,硬是被山猪塞到了嘴里。”
一样的语气,不怎么一样的话,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宋锦瑟气的抖如筛糠,恨不得打烂宋窈的嘴!
偏偏这事当天就传到了正在美人窟里造崽儿的宋清礼耳朵里。
宋清礼点评宋窈,“一个庶生子和人家嫡女叫板,没规矩!败家!还没有我波棱盖儿高呢,就穿那么老贵的裙子!有这钱不如给我养老,不孝女!”
靠在他肩膀上的美人对宋窈有所耳闻,当下替他出谋划策,“您女儿不是开了个美容院吗?她的就是您的,您去拿她的钱花,天经地义,她下次再和嫡女骂架,您打她就是了!”
“你说的挺好,就是没一句人话。”上流圈子的宋清礼默默勒紧裤腰带,又从美人拿偷走二两银子道:“我们果真不是一路人,以后死生不复相见吧。”
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丢钱,急吼吼的找了家成衣铺子,挥金如土花了十枚铜钱选了件最便宜的粗布麻衣道:“妈的,一件破衣裳就这么贵……养崽儿真费钱!”
不过算了,毕竟当人家亲爹嘛,他想了下自家崽崽穿着粗布麻衣亮相品茶宴的样子道,“必然是全场瞩目的焦点!不愧是我宋清礼的女儿!漂亮极了!”
顿了下,又去小巷子里偷了个烂麻袋,戳了五个窟窿递给随从,“大哥这些年打仗打糊涂了,不懂什么叫做一碗水端平,你去,把我精心准备的麻袋送给五小姐,让她穿麻袋出席品茶宴。”
随从:“……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六小姐那件最起码还是花银子买的呢,五小姐这个……路边摊啊!
“我是宝藏男孩又不是身揣宝藏,都要花我钱买衣服我日子还过不过了?!”
宋清礼一踹旁边的簸箕,“她要问就告诉她,什么身价穿什么衣服,一只山猪还想穿珍珠啊?再骂我闺女,老子给她的野猪头打歪!”
这话被原封不动的送到了宋锦瑟的耳朵里。
宋锦瑟的脸不用打就被气歪。
这事被宋府众人津津乐道了几天后,品茶宴,终是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