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胭眼里染上几分惊恐,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
“别看了,你看不见她。”薄阎说。
傅子胭使劲儿咽了口口水:“都十二年了,她……为什么还在?”
薄阎解释道:“横死者需要亲人招魂引渡才能离开断气之地,否则会在死去四十九天后成为怨灵,傅子姝在等你们接她回家,但你们一直没去。”
“……”傅子胭眼圈一红,垂下脑袋,半晌才说,“抱歉,我和妈妈都不知情,要是知道她没走,我们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待在那里……”
“说说吧,当年那场火灾。”
傅子胭回想了一下,说:“爸爸和姐姐都死了,妈妈为了保护我被烧伤,游乐园赔的钱都搭医药费上了,家里还卖了房子……自那以后妈妈身体变得很差,三天两头生病。”
薄阎皱眉:“你爸爸也在火灾中去世?”
“嗯。”
“不对。”薄阎说,“他要是跟傅子姝一样死在游乐园,没有亲人引渡的情况下,魂魄会被困缚在游乐园无法离开,但他不在那里。”
傅子胭脸上也显出几分困惑,她思来想去,想起什么似的说:“爸爸不是在游乐园去世的,他被消防员救出来之后送去医院,抢救无效去世的。”
黎落一怔,她和薄阎对视了一眼。
“你爸爸去世以后,家里有没有为他做过法事?”
傅子胭摇摇头:“如果按照你说的,需要在四十九天内为他们做法事,那没有,当年妈妈烧伤很严重,在医院住了快一年才出院。”
本来靠在墙上的薄阎立刻站直身体:“你爸爸是在哪家医院去世的?”
“第三人民医院。”
薄阎带着黎落正要走,转身却遇上一个护士。
那护士看看傅子胭又看看薄阎,先入为主以为薄阎是家属,说:“方雁的家属?去窗口把费用缴一下吧。”
傅子胭连忙挤到薄阎跟前:“我是家属,护士姐姐,大概需要多少钱啊?”
护士列了几项费用。
傅子胭掏包的手一顿,她面露难色,犹豫了几秒钟,转身期期艾艾地问薄阎:“通灵师叔叔,我身上没那么多钱,你能先借我一点吗?”
薄阎:“……”
把身上的七千块现金给了傅子胭,走出医院时,薄阎和黎落齐齐叹了口气。
果然是存不住钱的命啊。
薄阎骑上自行车,带着黎落前往第三人民医院。
第三人民医院离游乐园不远,当年火灾发生后,大多数伤者第一时间被送到这里救治。
进了急诊部大门,薄阎掏出一张符纸引燃。
符纸烧尽,急诊部大堂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本就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堂瞬间变得更加拥挤,黎落定睛一看,大堂里有一半是死去却没离开的亡灵。
病死或者寿终正寝的亡灵无需亲人引渡,会自动进入下一个轮回,留在这里的亡灵都是遭遇各种意外横死的,因此形态各异。
缺胳膊少腿,或者被碾去半截身体的比比皆是,黎落甚至看到一个脑袋上插着一把水果刀,顶着一脑门血的男人。
这些亡灵像游戏中没有自我意识的NPC一样,在固定的路线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乍眼一看,整个医院大堂和走廊都被塞满了。
黎落坐在薄阎肩上,穿过大堂,进入急救室的走廊,她目光在亡灵中扫来扫去,寻找傅爸爸的身影,还不忘问薄阎:“医院也会成为亡灵束缚地吗?”
“嗯。”薄阎说,“以前天师世家每隔一段时间会义务到医院引渡亡灵,免得这些地方亡灵负载量过大,对活人造成影响,但现在很少有通灵师做这些事了。”
“为什么?”
“不赚钱。”
黎落一愣。
“一方面,如今的通灵师更趋于为有钱人服务,赚取高额报酬,另一方面,现在很多人认为鬼神之说是迷信,不相信世上存在亡灵,如果没有人脉背景,贸然在医院开坛做法超度亡灵,会被当成宣传封建迷信抓起来。”
黎落沉默了几秒钟,问:“你是不是被抓过?”
“……”薄阎转移话题:“看这医院的亡灵数量,应该有十多年没有通灵师来过了。”
黎落心里闷闷的,没再说话。
一人一鬼在医院转了一圈,没找到傅爸爸,黎落有些焦躁了:“怎么回事?”
“别急,我找个亡灵问问。”薄阎说。
他随手抓了一个亡灵,那亡灵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起先忌惮薄阎是通灵师,吓得瑟瑟发抖。
但一看黎落这个小女鬼待在他身边都没事,他稍稍放下心,听黎落描述“穿牛仔裤和灰蓝色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鼻梁上有颗痣”,他想了想,然后一拍脑门:“是不是姓傅,生前是个程序员?”
黎落眼睛一亮:“对!您见过他?”
“怎么没见过啊,他在这好多年了,听说是被火烧死的。”大爷指了指隔壁住院部,“他常年在住院部三楼,307号房。”
说完他看向墙上的时钟,又说:“哎,你们别去了,再有个几分钟他该过来了。”
黎落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一点四十七分,医院走廊的景象突然变了。
雪白的墙壁开始褪色,头顶的灯变得昏暗,就连窗户都慢慢褪成老旧的样式——
这种场景黎落再熟悉不过,她这是进入地缚灵的死亡循环里了。
只是这回她不是经历循环的亡灵,而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整个过程。
随着急诊部外越来越近的救护车声,循环中的平静被打破,大量医生护士推着平车涌向门口,将受伤的人接进来。
黎落和薄阎站在急救室外的走廊上,明知道这一切是假象,在医生护士推着伤者快步冲向急救室时,他们还是下意识侧身让开路。
一个,两个,三个……
呼喊声,脚步声,哭声,走廊上乱成一团。
黎落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被送进去的人,努力想从那些被烧得几乎认不出人样的伤者中辨认出哪个是傅爸爸。
终于,在医生推着第九个伤者过去时,黎落感应到了什么,一转身就看见了躺在平车上,浑身被烧得血肉模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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