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nbsp; 入侵识海

一剑下去,“谢听云”成虚影,化作雾气消散身遭。

云晚没有半点意外,她就知道这玩意是个假货。

雾气没想会这么快被她识破,腾腾缠绕,竟化作狰狞的野兽在眼前狂嗥咆哮,疯狂想要占据她的神智。

玄灵放出护法禁制,恶气被阻挡在外,不得近身。

诡雾似是由天地之间所有混沌凝聚而成,只是一动不动站着,看着,感觉神识在被拉扯。眼前黑雾猛然被撕裂开一个口子,让云晚看一幕又一幕被掩埋起来的黑暗面……

年幼的云晚站在喧闹的街区,目睹着两具尸体被警方抬出。

一具是她的父亲;一具是她的母亲,围观群众不住指指点点,那些声音一开始还很小,最慢慢变大,像苍蝇般钻入耳朵,在脑海里嗡鸣——

“以你就是孤儿了。”

“长大估计和她妈一个样……”

“邋里邋遢,千万和她玩……”

云晚一路长大,会自动屏蔽掉这些刺耳的声音,然而公然摊开在眼前时,她发现自己做不无动于衷。

破碎的童年,是她此生都难以修补好的裂痕。

黑雾流转,又是新的记忆画面。

火光将黑夜烧红,护阁大阵攻破,火把下是一张张因贪婪而丑陋的面颊,是人脸,却比青面獠牙的妖魔可怖。

他们将天罗地网布下,尖叫,哭喊,求饶,汇聚成悲鸣,响彻夜『色』。

云晚怔怔看着,直一抹浮光出现在视线尽头。

竟是她那早就死去的掌门。

掌门姿态雍容,冷眼掠过台阶下的杀戮,冲她伸出手:“晚晚,来。”

在这烧烬的天地间,只有掌门兀自发着光。

她的身是通天之门,光辉不住指引着云晚靠近。

她情不自禁被蛊『惑』着一步一步走向她,在掌门要牵起云晚的手时,脑海里突然响起声音——

“去!”

玄灵的喊叫让云晚如梦初醒。

她咬破舌尖,疼痛让她不再受『迷』雾所控,云晚一记左勾拳落在“掌门”脸上。

掌门在她面前化散成雾,一同打碎的还有身的幻象。

幻象破灭,即现实。

雾气消散,云晚发现自己置身于四面封闭的法阵之中。

然。

她看了郁无涯。

数根法柱自顶端直传地面,祭台上,郁无涯双膝跪地,从法柱蔓延而出的巨大符链囚困住他的四肢,还有一根直接锁入心脏,金黄『色』符篆自四面八方把他紧密缠裹。

郁无涯身陷囹圄,在这寂静无声的秘阵里,自喉间发出的喘息凌『乱』急促,毫无章法。

[春杀雾。]

云晚意识这个字出自玄灵之口。

侵之以识海;灭之以灵神,毁其心智,诱其心魔,此春杀雾。

越不幸的人;越容易被杀雾入侵。云晚能快速走出春杀雾,一来是心坚定;二来有玄灵帮助;来大多数黑暗的记忆都来自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对她的意志力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

春杀雾会侵入识海,勾起人们惨痛的过去。

轻则选择逃避现实,永生囚困在春杀雾编织出来的美好幻境当中;重则深陷心魔,成堕魔。

显而易,郁无涯是。

他脚底的阵法名曰十诫阵,诫阵会抵挡心魔入体,一旦阵链挣开,郁无涯将彻底入魔。

想必这是他在被春杀雾蛊『惑』之前,所能做的最一件事。

[他快入魔了。]玄灵的语气不禁变得严肃。

阵符逐渐暗淡,锁住他四肢的法链难抵魔障,已经折断一根。

他拼命挣扎,越挣扎,法链缠得越紧,很快勒入皮肤,鲜血横流。

云晚尝试『性』地上前一步。

郁无涯眼睛成血一般的红『色』,失去人『性』,彻底沦野兽。

云晚驻足,动了恻隐之心:“怎么帮他?”

[只有一个办法,入侵识海,引导他走出魔障。]

玄灵看出她内心的想法,不太赞同:[入侵他人识海是一件险事,心有怨念,很容易被反噬入魔。]

云晚知道这个道理。

要是没遇,她肯定不会管;可是既然被她撞了,那就做不坐视不理,毕竟郁无涯被困在这里和她脱不开关系。

郁无涯虽说维偏执,却是处处苍生考虑的正道,比那些道貌岸然之徒好了不知多少倍。

魔界不需要再多出一个堕魔,修真界和百姓们却更想要这样的人来维护秩序。

她执意,玄灵未在阻拦。

她在云晚面前放出一盏引魂灯,[你要抽出一缕灵识放入他的识海里,引魂灯会你指路。在引魂灯熄灭之前,务必带他回来,若不然,你和他都会被困住。]

云晚暗自记牢。

鼓起勇气跪坐在郁无涯面前,闭上双眼,缓缓将一缕灵识□□至他的识海当中。

探入的一刹那。

识海之门竟掀起狂风巨浪,像是在阻止她的入侵。

她的灵识澄澈纯粹,难以承受这等暴虐,还未来得及逃,竟被郁无涯的灵识反噬过来。

反噬之苦让她浑身绞痛,云晚无法抽离更无法继续侵入,终于忍受不住地大喊一声:“郁无涯,我在救你——!”

伴随着颤音落下,施虐感骤停。

紧接着,云晚就被拽入一片尘污。

——这是郁无涯的过去,是郁无涯的心魔。

红月挂。

妖火将两边茅屋引燃,被妖族追杀的村民就像是陷入泥沼的老鼠,惊恐地四下逃窜。

有小姑娘跌倒在身边,云晚条件反『射』去搀扶,手指却从她身体里穿过。

她眼睁睁看着妖族尖锐的利齿划破她的脉搏,刚还在哭喊着的稚嫩孩童化作妖族的腹中餐。

云晚瞳孔震颤,哪怕是在他人的回忆里,切切实实的感受了最真实的恐惧。

郁无涯在哪里?

云晚回过神,不住在小村庄寻找。

男人,老人,『妇』孺。

他们接二连在面前倒下,无法触『摸』,血腥气却无比清晰,云晚不忍多看,找寻好久,终于在一处院落里发现了郁无涯的身影。

他的那瞬间云晚就愣住了。

他很小,约莫就七岁出头。

一身粗布麻衣,瘦小的身板跪于地面,身是血肉模糊的一对夫『妇』。

没有意外的话,那应该是郁无涯的双亲。

云晚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走近几步。

他面前的豹妖是云晚一只手就能掐死的程度,然而对年仅五岁的郁无涯来说,却是最狰狞可恶的存在。

豹妖手上拎着一名女童。

很小,比小妖怪还要小,小姑娘不白发生了什么,大声啼哭着,伸展着双臂不住叫喊——

“哥哥……”

“哥哥,抱抱。”

“哥哥……”

口齿不清,话都说不利落。

云晚看郁无涯放在膝盖上的小手收紧成拳,丝丝血迹从掌心溢流而出。

郁无涯目光执拗:“我妹妹年幼,你放了她,要吃吃我罢。”说着,郁无涯拿起柴刀,在手腕上划开一道口子。

伤口深入骨髓,他哼都没哼一声。

妖族以人血修炼物。

越年轻,越稚嫩,越能增长修。

星火在他眼底烧灼,让那双漂亮的眼眸成暖『色』的红。

他畏惧,但没有逃,伸长手臂让贪婪的妖族嗅着手腕上的血腥。

郁无涯只是普通的人族。

但是豹妖在他那双眼里看了大人都没有的无畏,隐隐约约让他感受不快。

豹妖坏笑着凑近:“你若敢挖下你的一只眼,我就放过她……”

妖族善欺,比起果腹,更爱看弱小的垂死挣扎。

“哥哥……阿娘……”

小姑娘还在哭,泪水滚落地面,与阿娘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郁无涯低头瞥了眼旁边的父母,又看了看哭失力的妹妹。隔壁的阿婶刚还在叫,如今已没了声音,只剩妖族放肆而充满炫耀的嚎叫,还有烈火燃烧的猎猎之音。

他的眼神忽然就平静了。

云晚听他问:“你想要哪颗?”

豹妖说:“左。”

云晚心一抖,不由自主想去阻止。

然而这是识海之中的记忆,她的手只能徒劳地从他身体里穿过。

郁无涯没有半分迟疑,用那柴刀,生生挖下了自己的左眼。

没有哭,没有叫,下唇咬出血,硬生生承受着。

云晚控制不住的大叫,他听不,一声不响,整张脸,包括半边身子都被血水染红。

郁无涯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疼痛让他摇摇欲坠。

他没有倒下,把那颗鲜血淋漓地眼珠递上前去,完好的那只眼仍是清的。

“我挖了。”他颤着嗓音,近乎恳求,“还……还我妹妹。”

豹妖先是一怔,随即发出怪笑。

然——

红意弥漫,小女孩再没了哭声。

云晚踉跄地退两步,彻底摔倒在地上。

她看郁无涯的眼中倒映出一片凄惨,鲜血混着泪往他心口处流。

他不可置信,刹那间都忘记了疼。

“什么……”

他喃喃着,问妖族,又像是自问。

“什么……什么……”

妹妹的死让郁无涯彻底崩溃,再没有了之前的冷静。

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不在乎眼前的妖比他强壮,不在乎自己能否伤他丝毫,只是握紧柴刀,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豹妖『舔』干净手掌,只一招就把郁无涯制服。

郁无涯心有不甘,牙关紧颤,握紧柴刀用全身力气劈砍向他,豹妖没想郁无涯还会反抗,错愕之中,竟真的他劈中一刀。反应过来,豹妖震怒,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一手使用妖力把他震飞。

“我要杀了你!”豹妖张牙舞爪向郁无涯冲来。

郁无涯吐出一口血水,里面还混着一颗脱落的牙齿。

他浑然不觉得疼,喉间发出笑来,笑完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直勾勾地凝着他,像是要把这只妖的模样清楚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你最好把我杀了,倘若我活着,我屠尽你族。”他咬牙切齿,“一、个、不、留。”

火光烧在郁无涯脸上,不像孩童,如同鬼魅。

此话显然是惹怒豹妖,一把弯钩自他肩胛穿过,郁无涯被挑起。

他无惧死亡,眼中是不灭的光,是汹涌的恨。

豹妖感受杀意,竟然莫名其妙生出几分畏惧,紧接着,他将一滴血混着妖气送入他空空如的左边眼眶之中,剧烈的疼痛瞬间让郁无涯大叫出声。

豹妖甩开他:“既恨我族,那成我族。”

“此夜夜,年年月月,永受血脉相噬之苦。”

豹妖乘着月『色』,与同族消失在血月尽头。

两股血脉在他体内纠缠,彼此厮杀,彼此吞噬。

他苦不堪言,跪坐在原地嘶吼,挣扎,然而都于事无补。

银『色』闪电撕破长空,心魔将要孵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