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剑白下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虞承衍,从此之后的几天便一直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这对母子身上。
直到他意识到自己受小猫妖的影响,甚至出现了不受理智控制的倾向,谢剑白立刻有意让自己从这件事淡化出来。
他不喜欢自己失衡的样子,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先去办其他正事,等到完全冷静下来之后,再解决有关那对母子的问题。
结果从萧子翊那里了解到的有关玄天宗的‘正事’,让谢剑白的心情变得更恶劣了。
从前三任宗主开始想走歪门邪道,甚至盗取他的力量想要为己所用开始,就能看出如今的玄天仙宗犹如建立在冰面上的华丽宫殿,空有其表,内里却已经出了大问题,只待冰面开裂,便随时滑入深渊。
他创立玄天宗是为了给修真界培养新的领袖和更优秀的修仙者,甚至也曾经抱有一丝期望,希望未来能出现一个继承他衣钵的人。
谁能想到,万年的时间过去了,谢剑白的这些所谓的门徒后生,甚至比不上他这个忽然跳出来的未来儿子。
萧子翊受不了被剑尊问责的压力,已经将自己的宗主师兄卖了个干净。如今玄天仙宗是宗主完全掌权,萧子翊希望剑尊展露真身,去与宗主谷广明亲自对峙。
谢剑白自然会有展露身份的一天,在渡劫回去之前,玄天宗也是他的职责,只不过还没到时候。
让萧子翊退下后,谢剑白的眉宇仍然紧蹙着。
他其实应该去修真界的其他地方都看一看,或许还应该去一趟妖界边缘。
当年下界混战,谢剑白结束战争的时候,将那场大战孕育出的万千煞气都全部用一魄的力量镇压在妖界,最终那里成为了万骨之地。
煞气是由天下人的恶念、怨恨与杀气等负面情绪凝结而成,越是大规模的灾难与战争,煞气越容易形成,而后再反过来影响众生,促成更多灾祸。
其实不论好的力量还是负面的力量,都是天地自然循环的一部分。
或许在寰宇法则的面前,万物万生的生命也是循环的一部分。就像潮起潮落,不论下界换了多少朝代,战争与和平总是互相交替。
谢剑白其实不该扣下那一场波及五界的大战形成的煞气,那年的他虽然还未飞升,甚至还不知晓何为煞气,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如果无人干预,这场大战与混乱或许会死更多人,无休无止。
恰巧,他有能力以一人之力平定这场大战,于是谢剑白便这样做了。
镇压煞气的万骨之地,也变成了如今下界最危险的地方。里面的状况无人可知,只能隔着结界感受到里面蕴含着混沌危险的力量。
那些好奇而进去一探究竟的人再也没有出来过,堪称真正的死亡之地。
在下凡之前,其他三个天尊轮番来劝谢剑白。
他们担心谢剑白因为自己曾经是人修的原因而不忍心,他们希望他收回这一魄,将煞气放回世间。
或许这回让下界会再次陷入战乱,可这也是天地循环的一部分,各族修士依靠资源修炼,自然也该定期将资源返还给天地。
是谢剑白强行扣下了这份循环的因果,用蛮力让下界获得万年休息的时间。修真界在此之中受益最大,恐怕也要付出最大的代价。
三位天尊劝说谢剑白不要再做节外生枝的事情,身为天尊,谢剑白也不应该再掺和进凡尘之中。
他们都怀疑谢剑白被杀戮道反噬得这么严重,或许也是因为背了这份本不属于他的因果的干系。
谢剑白其实没有什么选择,他镇压的煞气是被他强行留住的,只能回归天地。只要他收回自己的力量,下界会在百年内重回混乱。
他在渡劫前,曾经寄希望于玄天仙宗会培养出一个修士,在乱世中能带领修真界,快些平定战争。
可惜亲眼看到玄天仙宗这万年来的发展,谢剑白心中只有失望。
谢剑白从不对人性抱有幻想,可这至少是他亲手创立的门派,他将最好的秘籍和法宝留在这里,也书写了宗法来保驾护航,甚至当年他还特地为玄天仙宗培养了两代弟子。
他不是完人,但他已经尽力给可能会在未来出现的好苗子铺好了路。
可惜,一切最终还是走到了相同的结局。
谢剑白心中有些厌倦,他甚至已经生不出再整顿一次宗门的念头,或许干脆解散玄天宗算了。
谢剑白回过神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再一次渐渐暗了下来,让他暂时脱离了沉思。
谢剑白抿起薄唇,他不想去注意时间,可是他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摸向左手手背。
他正在失态,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差了,他真的不应该再去外门了。
男人僵硬地坐在书房里许久,情绪时而烦躁时而不爽,气息冷到谷底。
如此与自己僵持了一个时辰,眼见戌时快要过去,谢剑白最终还是离开了小院。
他对自己说,他是为了调查。慕清和萧琅在帮他查资料,他自然也该更了解一些那个神秘的小妖怪,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信息。
谢剑白说服了自己,又去了那个老地方。
那条山路人来人往,晚修结束的外门弟子们顺着主路返回各自的寝舍,可是其中偏偏没有虞惟的身影。
谢剑白一直等到凌晨,直到外门安静下来,也没有猫出现。
隔日的傍晚,谢剑白纠结片刻还是选择去了外门。这个时间比之前都要早一些,可是他等到凌晨,仍然没有小猫妖的身影。
第三日,谢剑白这回没有犹豫,很干脆地又去了那里,可是虞惟还是没有来。
明明她每日都被虞承衍亲自接送,看起来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可是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之前连隐匿身形的时候虞惟都能找到他,就连她被他用了障眼法,也能记得去原来的地方等他,为何如今变了?
一连七八天过去,虞惟都没有露面,他甚至开始怀疑那天的事情是不是一个幻觉。
谢剑白想了许多可能性,但其实虞惟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心思。或许说,她就是因为实在想得太少了,所以才想不起谢剑白的。
当初一见面她便被谢剑白的气味所吸引,一个是因为他确实闻起来就像是猫薄荷一样对胃口,另一个是因为虞惟在这方面一直没有被‘喂饱’过。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在宁素仪和虞承衍的身上也闻到过不同的好闻气味,可是都没有让她上头到去咬一口,只能用吃饭来补上嗅觉的馋。
她在谢剑白的那一顿吃得太饱了,一下就满足了这一年来被吊起的胃口。
吃饱喝足了,也不空虚了,又被谢剑白的障眼法暂时忘记了那段记忆,虞惟能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才是有鬼。
只要不再与谢剑白见面,不再被他身上的信息素吸引,这一顿至少能顶虞惟半年不嗅觉发馋。
至于那个闻起来冷冷香香的白衣人是谁,小猫咪真的忘到脑后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虞惟照常和虞承衍一起吃早餐。
这段时间她的修为没什么长进,可生物钟倒是变得健康了,早睡早起不熬夜,每天早上都吃早饭。
虞承衍盛了一碗汤,推给虞惟。
“明天我可能有些忙,不一定能回来给你做午饭,你午餐的时候可以吃小零食。”
虞惟的眼睛刷地亮了。
“你要干嘛去呀。”她好奇地问。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见宗主时,有一个忽然推门进来的人吗?”虞承衍说,“他是剑峰长老,想与我切磋,宗主也想看。可能我要忙一天才能回来。”
虞惟有点想不起来了,她只有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象。
“那我明天不吃早餐了。”虞惟说,“我想在寝舍睡懒觉。”
虞承衍想了想,同意了虞惟的话。他提前给她做了一盒料理,让小猫妖明天早起时吃。
虞惟本来真的想睡懒觉的,可是这段时间她已经养成了生物钟,不像是最开始时每天早上都昏睡不醒,第二天清晨,旁边的女弟子们一起床收拾,她也跟着睁开眼睛。
宁素仪刚想夸她两句,就看到少女捂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嘟囔道,“不行不行,不睡懒觉我就亏了,我要继续睡……”
有点好笑地摸摸她的头,宁素仪缓声道,“那你继续睡,我先去忙了。”
等到寝舍里的女修们都离开,屋里重新陷入安静,努力入睡失败的虞惟生无可恋地坐起身,开始吃虞承衍给她打包好的食盒。
吃完之后,虞惟发了会儿呆,才忽然意识到虞承衍不在,她得到了许久未见的自由。
虞承衍这段时间代替了宁素仪之前的监护人工作,虞惟几乎整天都与他一起。她性子懒,只要不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她倒是也不介意被人管着,可是……今天没人看着她耶!
虞惟忽然兴奋起来,她忽然感受到自由在召唤她。
她离开女子寝舍,在外门里到处闲逛,并且走到哪里都嚣张地顶着她白绒绒的猫耳。
虞惟已经很久没在外门当中出现了,她是异族、又长得漂亮,如今还是金丹期强者的机缘,她一出现,便收获了许多弟子们的注视。
只不过,过去许多弟子都不太瞧得起她,有些性子恶劣的见了她,或许还要上来嘲讽几句。如今这些人通通没有了,他们投来的目光也大多是羡慕嫉妒或者更复杂的。
虞惟过去就喜欢露耳朵气人,更别提如今已经被虞承衍养得胆肥了。她特地往人多的峰顶广场走去,可是一路上其他弟子都只是远远看着她,没有一个上来为宗规打抱不平的。
在峰顶,她甚至看到了过去不太喜欢自己的几个教习,看到她如此嚣张地露着猫耳晃来晃去,教习们虽然蹙起眉毛,但也都没说什么,反倒是虞惟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避之不及地躲开。
虞惟能在一些人的身上感受到嫉妒不屑的气味,可又没人敢说什么,她觉得心满意足。
气人可真有意思,嘿嘿。
她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忽然看到不远处有和自己关系比较好的女修路过,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在这时,一丝淡淡的、冰凉的气息从她的鼻尖飘过。
嗯?!
虞惟的猫耳顿时立了起来,她转过头,只看到其他几个偷偷在背后瞄她的弟子慌乱地撇开脸,可是没一个是这个味道的主人。
她已经饱餐一顿,所以没有第一次时那样上头,但还是忍不住被这个气息吸引。
虞惟嗅着味道,她跑下台阶,转过墙角——差点碰到一个人的胸膛,她赶忙向后撤了两步。
那人一袭白衣,身形如松柏般挺拔。
几乎是第一时间,虞惟便十分确定,自己闻到的信息素就是他的!
他看起来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五官普通,鼻梁倒是十分优秀。可明明是普通的长相,配上他气宇不凡的气质,仍然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俊美感。
虞惟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又认真地想了想,疑惑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男人垂下眸子。
他周身总是萦绕着淡淡煞气,其他人都避之不及,潜意识里害怕那股冷意。唯有这个小妖怪,天不怕地不怕,甚至还无形中又凑过来一点,在炎热的夏天里蹭冷气。
听着那淡漠冷清的声音,虞惟一顿,她忽然想起来了,何止是见过,因为他太好闻了,她还咬了他一口呢!
虞惟是好猫,她从不咬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虞惟,你叫什么呀?”
谢剑白想了想,他从自己的谪清天尊的称呼里摘了一个字下来。
“谢清,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虞惟一边熟练地拿出零食贿赂,一边有些心虚地说,“这山里有野猫,据说咬人可疼了!你小心些,别被咬了。”
看着她努力地想要撇清关系的样子,再想到那一夜,谢剑白烦躁了半个月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一点。
“嗯。”他说,“是很疼。”
虞惟感受到谢剑白的目光好像向上看了一点,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头顶还露着白色的猫耳。
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头顶,白色的猫耳被压趴在指缝间,委屈地冒了个尖尖。